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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 慈湖遺書
  • 楊簡
  • 4656字
  • 2015-11-20 19:33:26

天下有累數百年之風俗既成而不可拔士生其中沉浸深入有不自省吾徒不可不疾而察之圣人曰眾好之必察焉眾惡之必察焉吾非求異于眾也誠有所不自安于中也自三代衰孔子沒義利之辨寖不明漢興君臣相與以權術取天下大畧本以利文之以義孝宣亦謂漢家自有制度本以覇王道雜之豈惟漢規模如此歴三國晉南北隋唐五代大抵一律豈惟人主規模如此士大夫惟上所好其規模皆如此豈無善者其畧則同后世之經術異乎孔子之經學矣后世之文章異乎三代之文章矣后世之字畫與鐘鼎篆刻不同矣一經說至百余萬言大師眾至千余人時為利祿之路則然取青紫有拾芥之喻指所蒙以稽古之力公言侈說不以為恥三代之時無此風俗也無此等議論也孔子曰辭逹而已矣書曰辭尚體要而已后世之為辭者大異冥心苦思錬意磨字為麗服靚妝為孤峯絶岸為瓊杯玉斚為大羹元酒夫子之文章不如是也夫子之所以教誨其子弟亦不聞有是說也甚者韓愈敢以孟子與司馬相如比而同之相如何人躋之至此専以文稱也以易為竒以詩為葩三極六爻之旨如此乎三百篇無邪之義如此乎甚至于序送李愿有曰粉白黛緑者列屋而閑居妬寵而負恃爭妍而取憐此何等法語而敢肆言無忌如是耶此無他舉天下之風俗皆然不以為異也故學者仰韓如太山北斗心服其文莫見其過至于字學尤足鄙咲書者六藝之一古所不廢然非學者之所急游之則可后世之為字畫者異哉皓首習之秘術不露此周孔事業耶嘗觀鍾鼎古文如精金羙玉齊莊冕弁使人起敬起愛真三代時風度也衰世所謂草圣者何哉以放逸為竒以變怪為妙后世之俊杰三代之罪人王逸少獨歩一時流芳千載蘭亭遺墨秘藏昭陵老師宿生無敢擬議雖則云然有圣言在眾好必察竊未所安如婦人焉清神麗色雅服妙妝羙則羙矣而非公庭之所當言非君子之所好樂施之于晉宋以來則善施之于三五之上則悖何者無淳古質厚之體也無莊敬中正之容也書心畫也使逸少之書盛行而不少衰則人心風俗終不反樸終不可以庻幾三代吁可念哉累數百年來風俗如此習尚如此論議如此牢不可破如此今也一旦欲排萬眾之所嗜好盡反之于古殆猶回急注于懸崖止奔馬于峻坂徐而思之亦有可覬良心人所具有也堯舜與人同耳圣人先覺我心之所同然耳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謂圣孟子曰仁人心也仁圣之性人所同有昏而蔽之如喪其靈如塵積鑒本明猶在一日啟之光燭天地孟子言必稱堯舜于戰國之時今之時顧不勝于戰國之時耶豈戰國之人皆可以為堯舜而今之人皆不可也必不然也放情逸意固眾人所不能免而亦不可肆也父肆其欲子將甚焉上肆其欲下必仿焉仿而不已必甚甚而不已必亂至于亂則禍及其長上稽之徃史可想可戒然則放逸之習不可縱也莊敬之學不可廢也浮薄之務不可親也樸古之事不可厭也不惟不可厭而已又有樂焉人心即道至樂中存昏者失之明者得之無謂詩文之放逸非放于惡也無謂字畫之之縱逸非流于不善也商之木輅周之麻冕孔子獨意向之取其質也道二正與不正而已矣莊也敬也古也樸也善也皆正之類也不莊也不敬也不樸也不古也皆不正之類也故書曰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故相如至于見賢韓愈至于宣滛豈不異哉差之毫厘謬以千里胡可忽也況所差猶不止于毫厘乎草圣之差逺矣宣滛之差不知幾千萬里矣無恠后世之禍亂相尋于無窮也明君良臣知治亂之岐于是乎分則烏得不戮力刬剔文士墨客滋蔓之邪說而無使啟亂也[見訓語]

文士有云惟陳言之務去又有云文意切忌隨人后近世士大夫無不宗主其說不知幾年于茲矣書曰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余風未殄近世王風好意滋甚以某言平常易以他語及世効之者浸多則又易之所務新竒無有窮也不思乃利口惟賢之俗士大夫胡為不省不告諸上而痛革之乃相與推波助瀾

古者制字一而已矣其有轉音多后世所増益孟子凡與齊宣王言王皆如字耳而后儒讀者多轉為去聲非也夫齊宣王昬愚特甚使當日孟子牽作去聲言之宣王必不聽解況作去聲則不文后儒鄙陋好異音釋奚可盡信曲禮欠伸據方言俗音則如是耳而音釋家作邱斂反至于論語知者樂水仁者樂山并五教反則尤為害道夫五教反者好樂切著之謂也若夫知者樂水仁者樂山則不可以好樂切著為義也自孔子猶無得而形容姑托喻于水托喻于山而已圣人尚不得而言豈好樂切著之可言哉后世陋儒不知道拘于音訓家轉音一定之說至于害道殊為不可論語去喪無所不佩口舉反則失君子不忍除喪之本心反有惡其喪之意尤其不可去喪乃記者之言非圣言惟當如書言免喪禮記言除喪亦未安猶愈于去喪口舉反之太甚也就去喪定讀惟可口據反離喪而去猶云可也大抵天下事自不可以一定論言欲信行欲果而子又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堯舜揖遜湯武征伐孔子序書桀受不書王不以征伐為非也然則天下奚可執一定而以為義且下字有上去二聲唐韻于上聲為降也于去聲謂行下也義亦相通耳今方言為消減降下亦作去聲然則音義亦無定論共字平去二音亦通選字上去二音亦通唐韻于選字二音無異而論語音唯從去聲曲禮供給鬼神音恭或作供方音俗語率用平聲而論語子路共之居用反與僧釋語則同皆偏拘也通用可也

盡信書不如無書誠哉是言簡自總角讀書音大為太者多也率從陸徳明音從舊從眾不復考究今老始致疑而考焉周禮大宰小宰樂官之大師小師祝官之大祝小祝史官之大史小史若此類皆當如字大小相對尚書周官立太師太傅太保茲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官不必備惟其人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弘化禮之太牢少牢若此類皆當音太太與少對三公所以音太者三公論道經邦爕理陰陽官不必備惟其人乃任之尊之之至故音太牢祀天神亦尊其稱音太以三少少牢推之則三公太牢音太可知矣陸徳明于大牢初音如字次音泰陸凡百好異率類此今世所傳尚書凡太史皆音太者鼌錯漢儒隨俗茍稱而不考諸周禮也古書雖音太者皆作大今尚書于太師太傅太保皆作太者鼌錯欲記音而加點歟抑后傳書者誤加歟史記太史公皆加點若非傳録者誤則司馬遷習漢儒之陋爾遷之誤多矣不止是曲禮六大曰大宰大宗大史大祝大士大卜陸徳明音云除大宗余皆音太徳明好異又不考古故有此陋自鼌馬猶爾而況于徳明乎

詩補音考究精愽然亦有過差桑中采麥訖力切采牟也引易林夌與得葉與國葉韋鋋敘志賦麥與則葉栁宗元榮門文麥與惕葉呂溫觀野火詩麥與戚葉蓋不知京師語音麥音黙自與得國則惕戚葉今改作訖力切則全差矣山有樞有栲去九切陸機草木疏云許慎讀栲為糗今人言考失其聲也爾雅栲山樗疏亦云許慎正讀栲為糗糗去九切言去九切特不明爾至于曰今人言考失其聲也差矣音轉而浸訛今九亦有茍者栲作茍切則通矣亦與糗同音非失其聲也今禮部韻則失其聲矣閩人又以九音狡斯干居焉切又矣居閑切亦可角弓胥逺于圎切亦差引易林逺與言葉韓愈閔已賦逺與漫與言葉然則從平聲盈元切則不差矣今作于圓切則失其母大差矣況又曰韓愈此賦用韻難知蓋愈此賦又用難為韻亦不甚葉故轉而為切曰漫彌延切難泥滃切茲其所謂難知者歟大抵古人亦不拘乎切葉其大槩葉爾而補音必欲句切葉故礙而不通其于頌多曰未詳蓋頌不葉韻節南山人殆養里切又失元音作廷里切可矣所引楚辭天問與止葉九章與特葉龜筴傳與起葉易林與齒祉葉亦無相妨廷里切與今俗呼殆同母至于養里切則大差異母凡服字皆蒲比切雖引士冠禮服與徳葉秦泰山刻石與飭葉之罘刻石與徳葉碣石刻石與息葉詩一十有六無房六切者然安知非扶北切扶北與房六同母亦與徳飭息葉何必蒲北異母萊菔或名蘿卜者方言特異乃作蒲北切今欲一切合異方之音無乃不可乎凡弓躬皆姑弘切亦失母古詩乃與朋葉楚辭九歌弓與懲葉引班固東都賦躬與棱葉崔瑗和帝文躬與懲葉然則經棱切可矣何必姑弘切又凡國字皆越逼切其所據亦不明白端的蓋意度牽合愛字許既切亦失母纓既切可矣尚書古愛字集韻許既切亦未可據信或以方言特異歟

詩補音行葦大斗瞳庾切十升也溝洫志白渠之歌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溉且糞長我禾黍補音所引證止此爾殊不明著何以驗其果瞳庾切白渠之歌大略葉爾亦有闗雎左右芼之鐘鼓樂之芼與略大葉爾而或讀芼如邈亦過矣抑話言與行行亦不甚葉又黃茍果羽切別無證驗徒以欲葉韻而為此切臺皆必墨切亦曰葉韻爾無證凡此類皆難用抑孔昭之咲切靡樂魚教切為虐宜昭切皆無謂

丁丑孟秋朔日食望月食汲古云日月薄食或謂天之定數非與先生曰日食雖因日月交會而厯家亦莫能皆中厯家咸服唐一行之精而一行所中十僅七八諸儒泛聞厯筭每中不究其詳遂歸之定數此言害道大戴記孔子之言曰古之治天下者必圣人圣人有國日月不食星辰不悖世罕誦習不知日月薄食實闗君徳三才一體元氣混全逮重濁下凝故輕清上浮重濁靜止而積陰輕清上浮而生陽陰陽交而人物生故曰人者天地之心人道亂則天地之氣亦亂君人者其可不反而求諸己乎此心本與天地為一意作而昏始亂始悖唐虞三代之時歴年多無日食至太康失邦始日食厯家雖謂日月薄食可以術推音此衰世之術安能一一皆中汲古又問周官皷人救日月則詔王皷其救日伐皷取其有聲以壓陰氣而充其陽也如月食亦皷豈充陽乎先生曰此言皆未逹乎陰陽之實人知日之為陽而離為日不知離陰卦也如月之為陰而坎為月不知坎陽卦也以此推之陰陽之實則一三才一也人道悖逆其氣發于上而為日月之食則人心恐懼而皷于下其氣豈不應乎故皷人救日月則詔王皷[見誨語]

厯家之好為欺罔也甚哉不知厯者率為其所欺及知厯者又復與之為徒欲自神其術故凡為是紛紛名數之浩繁參錯者大抵詭辭飾說務使人莫之遽解以自神竒而已矣獨司馬遷之厯書良為簡易特曰大余小余而已而亦不明著其說至于班固之志大初厯何其為欺之甚也大初立法之疏已不足道司馬遷悟其非不敢筆之于書復用古厯九百四十分而固尊稱八十一分之善又從而肆陳其飾說所謂大初厯之本法以一日為八十一分月行凡二十九日八十一分日之四十三復與日會而為一月如此言足矣何必秘其說而日月法二千三百九十二也二千三百九十二即二十九日又八十一分日之四十三之數也以月法二千三百九十二而四之弦望晦朔于是乎定爾又分何必復立通法五百九十八也此猶云可十九年而七閏初無深秘乃立為章歲之名又曰合天地終數得閏法地數于十天數于九十九年而七閏耳何必詭為是強合之說自此積之至千五百三十九年而為統何法之有又何必言以閏法乗日法得統法其章二十七章而為會三會而為統初無闗乎以閏法乗日法也秘其本實之說詭飾偶合之文所謂章月二百三十五者十九年之月數耳殊不必言何必復立其數又何必言五位乗會數得章月也所謂會月六千三百四十五者二十七章之月數耳亦何必言又何必曰以會數乗朔望之會得會月也所謂統月萬九千三十五元月五萬七千一百五皆不必言也所謂章中二百二十八即十九年之中氣除七閏月之無中氣者其數如是耳所謂統中即統月之除閏所謂元中即元月之除閏徒為浩繁之數以助神竒之狀蓋不神其術無以言功于上功無足言則名譽不彰利祿患失此漢以來厯家胸中黙符之利心厯法精備世服大衍之為法其要在乎通法三千四十凡二十九日三千四十八日之一千六百一十三則月復與日會是為一月耳何必飾而為說曰四象之策又曰揲法八萬九千七百七十三揲法之數即二十九日與夫余分一千六百一十三之數毎一日為分三千四十即得其數何竒之有何揲之有如曰四四揲之象夫四方其數而定弦望晦朔則明曰四分之以定弦望晦朔足矣何必為是詭飾之辭不務以明告天而専務以滋惑人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三千四十分度之七百七十九太如此言周天度分豈不明白簡易何必易其名曰干實又積毎度三千四十分而為一百一十一萬三百七十九太也日行不盡天度歲差三十六分如此言歲差又豈不明白簡易又何必變其名曰策實一百一十一萬三百四十三也所謂減法尤其無謂所謂九萬一千二百者三十日之數耳既不合日之行又不合月之行乃先布此數復減朔虛一千四百二十七是為揲法一月之數八萬九千七百七十三耳不必立此數可也所謂所差一萬七千一百二十四即十二月之朔虛一千四百二十七也朔余一千六百一十三其數不可廢至于虛分一千四百二十七不必言可也又何必詭其名曰用差積其虛數至于一萬七千一百二十四若此之類奚可殫舉自時厥后諸厯迭興豈能果有所改作哉皆不過舄大衍之分或以八千四百為日法以四千四百五十七為朔余或以一千三百四十為日法以七百一十一為朔余其數自異其實即大衍之日法三千四十即大衍之朔余一千六百一十三詭名飾詐以欺不知厯者忠信道喪一至于此歐陽永叔既知其詭又備載其詭辭相與為欺何也豈詭辭為文士之常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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