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案
《薛己醫(yī)案》曰：江陰舉人陳鳴岐寓京，患背疽，用大補之劑而愈。翌日，設(shè)席作謝，對談如常。是晚，得家信，大拂其意，惱怒，發(fā)熱作渴，食梨子少許。至夜，連瀉數(shù)次。早，促予視，脈已脫矣，竟至不起。夫梨者利也，疏利下行之物，凡脾胃虛寒產(chǎn)婦金瘡者，皆當忌之。
留都鄭中翰，仲夏患發(fā)背，已半月，瘡頭十余枚，皆如栗許，漫腫堅硬，根大如盤，背重如負石，即隔蒜灸五十余壯，其背頓輕。彼因輕愈，不守禁忌，三日后大作，瘡不起發(fā)，喜得作痛，用活命飲四劑，勢少退；用香砂六君子湯四劑，飲食少進。彼恃知醫(yī)，自用敗毒藥二劑，飲食益少，口流涎沫，若不自知，此脾虛之甚也。每用托里藥內(nèi)參、芪各三錢，彼密自揀去大半，后雖用大補藥加姜、桂，亦不應(yīng)；遂以參、芪各一斤，歸、朮各半斤，干姜、桂、附各一兩，煎膏一罐，三日飲盡，涎頓止，腐頓潰，食頓進；再用托里健脾藥，腐肉自脫而愈。
南都聘士葉公玉表兄聶姓者，患發(fā)背，時六月，腐肉已去，瘡口尺許，色赤而焮，發(fā)熱不食，欲嘔不嘔，服十宣散等藥，自為不起。葉請余決之。其脈輕診則浮而數(shù)，重診則弱而濇，此潰后之正脈。然瘡口開張，血氣虛也；欲嘔而不嘔，脾胃虛也；色赤焮腫，虛火之象也。尚可治。遂與十全大補湯，加酒炒黃蘗、知母、五味、麥門及飲童便，飲食頓進，肌肉頓生。服至八劑，瘡口收如粟許。又惑于人言，又服消毒藥二劑，以為消余毒，反發(fā)熱昏憒；急進前藥，又二十余州乃愈。后兩目因作善事，一晝夜不睡，致勞發(fā)熱，似睡不睡，與前藥二劑，愈加發(fā)熱，飲食不進，惟飲熱湯。后以前藥加附子一錢，二劑復(fù)愈。
高秋官貞甫孟秋發(fā)背，色黯而硬，不痛不起，脈沉而細，四肢逆冷，急用大艾隔蒜灸三十余壯，不痛；遂用艾如粟大者七壯，著肉灸，始知痛。與六君子湯二劑，每劑入附子二錢，不應(yīng)；后劑又加肉桂二錢，始應(yīng)。
石武選廉伯患發(fā)背，內(nèi)服防風通圣散，外敷涼藥，汗出不止，飲食不進，且不寐，瘡盈尺，色黯而堅硬，按之不痛，氣息奄奄，此陽氣已脫，脈息如無，急隔蒜灸一時許，背頓輕，四圍高不知痛，中央肉六寸許一塊，已死。服香砂六君子湯一劑，翌日復(fù)灸一次，痛處死血得解，令砭去。予歸后，為他醫(yī)所惑，未砭，其血復(fù)凝，又傅辛溫活血藥。翌日，依予言砭之，出黑血二盞許。彼云：背強頓去。以前藥加姜、桂服一鍾，即鼾睡，覺來肢體少健，但飲食仍不思，吞酸仍有，瘡仍不痛。彼以為陰毒乃如此。予曰：此氣血虛極，寒邪淫于內(nèi)，無陽營于患處，故肌肉死也，非陰毒。若陽氣一回，胃氣即蘇，死肉即潰，可保無慮矣。以前藥二劑，各加姜、桂、附子二錢服之，略進米飲，精神復(fù)舊，患處竟熱，脈略有力，此陽氣略回矣。是日，他醫(yī)謂瘡瘍屬火證，況今暑令，乃敷芙蓉根等涼藥，即進粥二碗，服消毒藥，死肉即潰。予意芙蓉乃寒涼之藥，與脾胃何益？飲食即時而進？消毒乃辛散之劑，與陽氣何補？死肉即時而潰？此蓋前桂、附之功至，而脾胃之氣復(fù)，故飲食進，陽氣旺，故死肉腐也。茍?zhí)摵巳魞?nèi)無辛熱回陽之藥，輒用寒涼攻毒之劑，豈可得生耶？若以為火令屬陽之證，內(nèi)有熱而施辛溫補益之劑，豈不致死而反生耶？殊不知此乃舍時從證之治法也。
一男子發(fā)背，膿始潰，腫未消，已十七日，脈微而靜。予曰：膿毒未盡，脈先弱，此元氣虛，宜補之，否則后必生變。彼惑于人言，乃服敗毒藥，腐肉雖潰，瘡口不完。忽腹中似痛，后去白垢，肛門里急，復(fù)求治。予曰：此里虛然也。非痢非毒，當溫補脾胃為善。因諸瘍醫(yī)皆以為毒未盡，仍服敗毒藥而死。
賀少參朝儀背胛患疽，大如豆粒，根畔木悶不腫，肉色如常。予曰：此氣虛毒甚之證，雖用補劑，亦不能收斂。先用活命飲二劑，背強少和；又二劑，疽少赤；用大補劑，瘡出黑血杯許，繼有鮮血，微有清膿。予曰，可見氣血虛極矣。他醫(yī)以為屬氣血有余之證，密用攻毒藥一鍾，即嘔逆腹內(nèi)陰冷而死。
少司寇周玉巖背患疽在胛，已四日，瘡頭如粟，重如負石，堅硬不起，自以為小恙，外敷涼藥，內(nèi)服連翹消毒散，去后四次，形體倦怠，自汗盜汗，口干不寐，請予治。予曰：瘡不宜硬，色不宜黯。公曰：初起時赤而軟，自用前二藥以致如此。予曰：凡瘡?fù)馊缏椋瑑?nèi)如瓜，毒結(jié)于內(nèi)，非小患耳。脈輕診似數(shù)，按之則微，未潰脈先弱，主后難斂。因與鄉(xiāng)雅不能辭，遂隔蒜灸二十余壯，乃知痛；又十余壯，背覺少和；服六君子湯加黃芪、藿香、當歸、麻黃根、浮麥二劑，渴止汗少斂，瘡色仍黯堅硬；又服辛溫活血之藥，瘡始起，渴止汗斂，所結(jié)死血得散。良久，汗復(fù)出，口復(fù)干。又服數(shù)劑，外皮雖潰，清膿尚未潰通，而內(nèi)膿欲走別處，彼用藥圍之。予曰：里虛而膿不能潰于外，圍藥逼毒入內(nèi)。至十二日，脈浮，按之如無，再用前藥二劑，加姜、桂服之即安寐。又二日，脈忽脫，再與前藥，加附子七分，服二劑。公曰：背今日始屬吾也。形體亦健，頗有生意。因予先日有言難以收斂，更醫(yī)治。乃雜用清熱解毒，及敷涼藥，遂致里虛，元氣下陷，去后如痢，用治痢消毒藥而死。
姜舉人發(fā)背，十日正，腐潰作渴，喜熱湯飲，此中氣虛，不能生津液而口干，宜預(yù)補之，否則不能收斂。后瘡口果不收。猶以毒為未盡，用敗毒藥兩劑，瘡口不完，清利腹痛，又服清涼之劑而死。
王序班發(fā)背，元氣虛弱，用托里藥而始起，用大補藥而始潰。彼惑他議，敷涼藥，致腹內(nèi)不和，里急后重，去后如痢，大孔作痛。予曰：此里虛，非痢。仍用敗毒治痢藥而死。凡瘡大潰之后，大便后有白膿，或止便白膿，或瀉痢，此腸胃氣虛也；里急后重，血虛也。若果痢，亦不可用清涼敗毒之藥。況仲景先生云：治痢不止者當溫之；下痢腹痛急，當救里，可與理中四逆附子輩。大孔痛，當溫之。東垣先生治痢元氣陷下者，未嘗不用溫補之藥。然瘡膿潰既久，血氣既弱，不用溫補，吾不得而知也。
一男子年四十余歲，發(fā)背未潰，即作渴，脈數(shù)腫高，色紫面赤，小便如膏，予以加減八味丸料加酒炒知母、黃蘗為丸，每日空心并食前以童便送下百丸，用八珍湯加五味子、麥門冬、黃芪酒炒、知母、赤小豆食遠煎服，逐日又以童便代茶飲之，渴止瘡潰而愈。吾治得生者此人耳。
留都機房紀姓者，背瘡，胃氣虛，用溫補藥而飲食進，大補藥而瘡腐愈。后患腿瘡，予用養(yǎng)血化痰之劑，少止。彼嫌功緩，他醫(yī)以為濕熱。服麻黃左經(jīng)湯一劑，汗出不止。予曰：必發(fā)痙而死。已而果然。
一男子患背瘡，痛甚，服消毒藥愈熾，予為隔蒜灸之而止，與仙方活命飲二劑頓退，更與托里藥潰之而愈。
一男子背瘡已四日，瘡頭如黍，焮痛背重，脈沉實，與黃連內(nèi)疏湯二劑少退，更與仙方活命飲二劑而消。
一男子背瘡，焮腫作痛，脈浮數(shù)，與內(nèi)托復(fù)煎散二劑少退，與仙方活命飲四劑痛止而潰，再與托里藥而愈。
一婦人背瘡發(fā)熱，煩躁飲冷，與黃連解毒湯少愈，更與托里消毒散始潰，與托里藥而斂。
一男人背瘡毒勢熾甚，痛不可忍，諸藥不應(yīng)。以仙方活命飲二劑，諸證悉退；又二劑而潰；以金銀花散六劑而愈。
一婦人背瘡，腫痛發(fā)熱，讝語脈大，用清心湯一劑而安，以金銀花、甘草、天花粉、當歸、栝蔞、黃芪數(shù)劑漸潰，更以托里藥而愈。
一男子背瘡，腐肉漸脫，而膿微清，飲食無味，以十宣散去白芷、防風，加茯苓、白朮、陳皮，月余而斂。
一男子背瘡已愈，惟一口不斂，診之脈浮而濇，以十全大補湯治之而愈。
一男子背瘡將愈，但肌肉生遲，診之脾胃俱虛，以六君子湯加芎、歸、五味子、黃芪治之而愈。
一男子背瘡已愈，惟一眼番出努肉如菌，三月不愈，乃傷風寒也，以生豬脂調(diào)藜蘆末涂之，即愈。亦有努出三寸許者，尤宜用此藥也。烏梅涂之亦效。若勢緩，硫黃亦可。
一男子背患毒，臖痛飲冷，發(fā)熱多汗，便秘譫語，以破棺丹二丸而寧；以金銀花散四劑膿成，開之；更用托里藥而愈。
一婦背瘡膿成，脹痛不安，針之，投托里消毒藥即愈。大抵發(fā)背之證，雖發(fā)熱疼痛，形勢高大，煩渴不寧，脈若有力，飲食頗進，可保無虞。其膿一潰，諸證悉退。多有因膿不得外泄以致疼痛，若用敗毒寒藥攻之，反致誤事。若有膿，急針之，膿一出，苦楚即止。膿未成而熱毒作痛者，用解毒之藥。亦有腐潰尺余者，若無惡證，投以大補之劑，肉最易生，亦無所妨。惟忌腫不高，色不赤，不臖痛，脈無力，不飲食，腫不潰，腐不爛，膿水清，或多而不止，肌肉不生，屬元氣虛也，皆難治，宜峻補之。其或膿血既泄，腫痛尤甚，膿水敗臭，煩躁時嗽，腹痛渴甚，瀉利無度，小便如淋，乃惡證也，皆不治。
一弱婦背瘡，外皮雖腐，內(nèi)膿不潰，脹痛，煩熱不安。予謂宜急開之，膿一出，毒即解，痛即止，諸證自退。待其自潰，不惟疼痛，潰爛愈深。彼不從，待將旬日，膿尚未出，人已痛疲矣。雖針之，終不能收斂，竟至不起。
一男子背瘡，潰而瘀肉不腐，予欲取之，更以峻補之。
一婦素弱，背瘡未成膿，大痛發(fā)熱。予謂須隔蒜灸以拔其毒，令自消。皆不從，俱致不救。常治，不問日期陰陽，腫痛，或不痛，或痛甚，但不潰者，即與灸之，隨手取效。勢未定者，先用箍藥圍之，若用烏金膏或援生膏點患處數(shù)點尤奸。若頭痛拘急，乃表證，先服人參敗毒散一二劑。如臖痛發(fā)熱脈數(shù)者，用金銀花散，或槐花酒、神效托里散。如疼痛腫硬脈實者，以清涼飲、仙方活命飲、苦參丸。腫硬木悶，疼痛發(fā)熱，煩躁飲冷，便秘脈沉實者，內(nèi)疏黃連湯，或清涼飲。大便已利，欲其作膿，用仙方活命飲、托里散、蠟礬丸，外用神異膏。如飲食少思，或不甘美，用六君子湯加藿香，連進三五劑；更用雄黃解毒散洗患處，每日用烏金膏涂瘡口處，俟有瘡口，即用紙作捻，蘸烏金膏纴入瘡內(nèi)。若有膿為脂膜間隔不出，或作脹痛者，宜用針引之，腐肉堵塞者去之。若瘀肉腐動，用豬蹄湯洗。如膿稠或痛，飲食如常，瘀肉自腐，用消毒與托里藥相兼服之，仍用前二膏涂貼。若腐肉已離好肉，宜速去之。如膿不稠不稀微有疼痛，飲食不甘，瘀肉腐遲，更用桑柴灸之，亦用托里藥。若瘀肉不腐，或膿清稀不臖痛者，急服大補之劑，亦用桑木灸之，以補接陽氣，解散郁毒。常觀患疽稍重，未成膿者，不用蒜灸之法，及膿熟不開，或待腐肉自去，多致不救。大抵氣血壯實，或毒少輕者，可假藥力，或自腐潰。怯弱之人，熱毒中隔，內(nèi)外不通，不行針灸，藥無全功矣。然此證若膿已成，宜急開之。否則重者潰通臟腑，腐爛筋骨；輕者延潰良肉，難于收功，因而不斂多矣。
一婦人背瘡，半月余尚不發(fā)起，不作膿，痛甚脈弱，隔蒜灸二十余壯而止。更服托里藥漸潰，膿清而瘀肉不腐，以大補藥及桑柴灸之，漸腐取之而尋愈。常治一日至四五日未成膿而痛者，灸至不痛，不痛者灸至痛。若灸而不痛或麻木者，明灸之，毒氣自然隨火而散。腫硬不作膿，臖痛或不痛或微痛，或瘡頭如黍者，灸之尤效。亦有數(shù)日色尚微赤，腫尚不起，痛不甚，膿不作者，尤宜多灸，勿拘日期，更服甘溫托里藥，切忌寒涼之劑。或瘀血不腐，亦用桑木灸之。若脈數(shù)發(fā)熱而痛者，發(fā)于陽也，可治。脈不數(shù)不發(fā)痛者，發(fā)于陰也，難治。不痛最惡，不可視為常疾。此證不可不痛，不可大痛。煩悶者不治。大抵發(fā)背腦疽大疔懸癰脫疽腳發(fā)之類，皆由膏粱厚味，盡力房勞，七情六欲，或丹石補藥，精虛氣弱所致，非獨因榮衛(wèi)凝滯而生也。必灸之以拔其毒，更辨其因，及察邪在臟腑之異，虛實之殊而治之，庶無悞也。
一男子背瘡初生如粟，悶痛煩渴便秘，脈數(shù)實，此毒在臟也。予謂宜急疏去之，以絕其源，使毒不致外侵。彼以為小恙，乃服尋常之藥，后大潰而歿。
老婦患背瘡，初生三頭，皆如粟，腫硬木悶煩躁；至六日，其頭甚多，脈大按之沉細，為隔蒜灸及托里，漸起發(fā)，尚不潰。又數(shù)劑，內(nèi)外雖腐，為筋所隔，膿不得出，至脹痛不安。予謂須開之，彼不從。后雖自穿，毒已攻深矣，亦歿。大抵發(fā)背之患，其名雖多，惟陰陽二證為要。若發(fā)一頭或二頭，其形臖赤腫，高頭起，疼痛發(fā)熱，為癰屬陽，易治。若初起一頭如黍，不腫不赤，悶痛煩躁，大渴便秘，讝語咬牙，四五日間，其頭不計數(shù)，其瘡口各含如一栗，形似蓮蓬，故名蓮蓬發(fā)；積日不潰，按之流血，至八九日或數(shù)日，其頭成片，所含之物俱出，通結(jié)一衣，揭去又結(jié)，其口共爛為一瘡，其膿內(nèi)攻，色紫黯，為疽屬陰，難治。脈洪滑者尚可，沉細尤難。如此惡證，惟隔蒜灸及涂烏金膏有效。凡人背近脊并髀皮里有筋一層，患此處者，外皮雖破，其筋難潰，以致內(nèi)膿不出，令人脹痛苦楚，氣血轉(zhuǎn)虛，變證百出。若待自潰，多致不救。必須開之，兼以托里。常治此證，以利刀剪之，尚不能去。似此堅物，待其自潰，不亦反傷？非血氣壯實者，未見其能自潰也。
一男子年逾五十，患背瘡，色紫腫痛，外皮將潰，寢食不安，神思甚疲，用桑柴灸患處出黑血，即鼾睡，覺而諸證如失。服仙方活命飲二劑，又灸一次，膿血皆出；更進二劑，腫痛大退；又服托里消毒散數(shù)劑而斂。夫瘡勢熾甚，宜用峻劑攻之，但年老血氣衰弱，況又發(fā)在肌表，若專于攻毒，則胃氣先損，反致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