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婦人背瘡發熱作痛,專服降火敗毒藥,潰后尤甚,煩躁時嗽,小便如淋,皆惡證候,辭不治,果死。大抵瘡瘍之證,五善之中,見一二善證者可治;七惡之內,見一二惡證者難治。若虛中見惡證者,不救;實中無惡者,自愈。此證雖云屬火,未有不由陰虛而致者。故經云:督脈經虛,從腦而出;膀胱經虛,從背而出。豈可專泥于火!
趙太守患背瘡,腫堅不澤,瘡頭如粟,脈洪大,按之則濇。經云:骨髓不枯,臟腑不敗者,可治。然腫硬色夭,堅如牛領之皮,脈更濇,此精氣已絕矣,不治,亦死。
張宜人年逾六十,患發背三日,肉色不變,頭如粟許,肩背加重,寒熱飲冷,脈洪數。陳良甫云:外如麻,里如瓜。齊氏云:憎寒壯熱,所患必深。又云:肉色不變,發于內也。予以人參敗毒散二劑,及隔蒜灸五十余壯,毒始發,背始輕;再用托里藥漸潰。顧氣血虛甚而作渴,用參、芪、當歸、熟地等藥,渴亦止。彼欲速效,自用草藥罨患處,毒氣復入,遂不救。嘗見老弱者患此,瘡頭不起,或堅如牛領之皮,多不待潰而死。有潰后氣血不能培養者,亦死。凡瘡初潰,毒正發越,宜用膏藥吸之,參、芪等藥托之。若反以藥遏之,使毒氣內攻者,必不救。
虞弈侍郎背中發小瘡,不悟。只以藥調補,數日不疼不癢,又不滋蔓,疑之。呼外醫灸二百壯,已無及。此公平生不服藥,一年來,惟覺時時手腳心熱,疾作不早治,又誤服補藥,何可久也!蓋發背無補法。諺云:背無好瘡,但發于正中者為真發背。按謂發背無補法,此非通論,然一種癡補而無通變者,又為不可。
程明佑治槐充胡嫗年六十,疽發背,大如盂,頭如蜂窠,嘔逆,咽不下,瘍醫藥之,毒雖殺而胃寒泄。程曰:凡病必分陰陽虛實。今胃傷于寒,故嘔逆,溫補則榮衛充而氣血周貫,毒隨膿出而肌肉漸生。依方投藥四五劑,咽遂下,嘔止,癰潰,體漸平。
陳斗嵓治王主政,福建人,背患癰,痛甚,發咳逆,十余日水谷不下,脈伏如絕。醫皆不治。陳視之曰:此寒涼過甚,中氣下陷。以四君加姜、桂三進而病如失,癰亦漸愈。
周評事觀患背癰,瘡口久不合,召瘍醫徐廷禮療治,恒以托里、十宣二散與服,不效。徐謂周曰:更請盛用美來共事料理,吾技窮矣。既而盛至,按用藥率與徐類,但多加人參五錢,附子稍行功耳。服后兩足俱暖,自下而上。謂其子曰:今之藥何神哉!頓覺神爽快。服之旬日而瘡口平復。
汪石山治一老人患癰,診視之,其脈洪緩而濡,癰腫如碗,皮肉不變,按之不甚痛,微發寒熱。乃語之曰:若在髆胛脈絡交錯皮薄骨高之處,則難矣。今腫去胛骨下掌許,乃太陽經分,尚可治。遂用黃芪五錢,當歸、羌活、甘草節各一錢,先令以被蓋暖,藥熟熱服,令微汗,寢熟腫消一暈,五服遂安。
進士張德宏背,疽微腫微赤,飲食少思。予用六君等藥,膿成而潰;再用大補陽氣之類,肉生而斂。忽寒熱作嘔,患處復腫,其脈浮大,按之若無,形氣殊倦。予謂之曰:此胃氣虛憊,非瘡毒也。彼云:侵晨登廁,觸穢始作,信夫先生胃虛之說也!用補托而斂。
昆庠王子大背患疽,年余,瘡口少許不斂,色黯陷下,面色痿黃,形氣怯弱,脈浮緩而濇,此脾肺氣虛也。用十全大補湯加附子少許,數劑而元氣漸復;卻去附子,又三十余劑全愈,而領鄉薦。
一婦年五十余,四月初,背當心生疽,如粟大,三日漸大,根盤五寸許,不腫痛,不寒熱。予診其脈,微而沉。曰:脈病而形不病者,忌也。實則痛,虛則癢,陰證陽證之所由分也。不發,不治。潰而不斂,亦不治。乃與大補陽氣之劑,色白而黯,瘡勢如故。至十二日,復診其脈沉,瘡勢不起,神疲食減,小便淋漓,乃與大補氣血加姜、桂二劑,瘡亦不起。十五日,因怒嘔瀉并作,服大補藥一劑,瘡仍不起。予留藥二劑而去。病者昏憒不服。或勸之,省悟。依方連進七劑。十六日瘡起而潰,色紅而淡,膿亦如之。十九日,予至,喜曰:瘡已逾險處,但元氣銷爍,尚可憂,連與大補二十余劑。五月十一日,病者因勞,自汗口干,舌強,太陽發際腦頂俱脹,復延予至。診之曰:此氣血俱虛,肝膽火上炎。用補中益氣湯加山梔、芍藥,頓愈。但內熱少睡,手足發熱,不時寒熱,用逍遙散加山梔,熱退;復用歸脾湯,瘡乃愈。計瘡發及斂四十二日。
操江都憲伍松月背瘡,愈后大熱,悞為實火,用苦寒藥一鍾,寒熱益甚,欲冷水浴身,脈浮大,按之全無。予曰:此陽氣虛浮在肌表,無根之火也。急用六君子加附子,一劑即愈。
一男子背瘡不斂,小便赤濇,臖腫發熱,口干體倦,脈洪數而無力,用參、芪、歸、朮、熟地、芎、芍、陳皮、麥冬、五味、炙草、肉桂,補元氣,引虛火歸經,脈證益甚,此藥力未能及也,再劑頓退,卻去肉桂,又數劑而愈,此證因前失補元氣故耳。
中翰鄭朝用背疽發熱,吐痰,飲食無味,肌肉不生,瘡出鮮血。予曰:此脾氣虧損,不能攝血歸源也,法當補脾胃。彼不信,消毒涼血。加惡寒嘔吐,始悟其言。用六君加炮姜、半夏、茯苓數劑,諸證悉退;又令用十全大補,瘡口漸斂。后因飲食稍多,泄瀉成痢,此脾胃虛寒下陷,用補中益氣下四神丸而痢止。繼以六君子湯而瘡愈。
封君袁懷雪背疽,發熱作渴,脈數無力,用四物加黃蘗、知母、元參、山梔、連翹、五味、麥冬、銀花,脈證漸退;又加白芷、參、芪,腐肉悉潰。因停藥且勞,熱渴仍作,乃與參、芪、歸、芷、炙草、山藥、山萸、茯苓、澤瀉、肉桂而安;又以六味地黃丸及十全大補而斂。
都憲周宏岡背疽腫而不潰,脈大而浮,此陽氣虛弱而邪氣壅滯也。用托里散,倍用參、芪,反內熱作渴,脈洪大鼓指,此虛火也。用前散急加肉桂,脈證頓退;仍用托里而愈。若以為熱毒而用寒藥,則誤矣。
太仆王的塘背瘡初起,因大勞又用十宣散之類,加喘渴內熱,脈大無力,此陽氣自傷,不能升舉,下陷于陰分而為內熱也。予以補中益氣加酒炒芍藥、麥門冬、五味子治之而愈。
上舍張克恭患背瘡,內服外傅,皆寒涼敗毒,遍身作痛,欲嘔少食,晡熱畏寒。予曰:遍身作痛,榮衛虛而不能營于肉里也;欲嘔少食,脾胃虛寒,而不能消化飲食也;內熱晡熱,陰血內虛,而陽氣陷于陰分也;惡寒畏寒,陽氣虛弱,而不能衛于肌膚也。此皆由脾胃之氣不足所致。遂用補中益氣湯,諸證漸退;又以十全大補湯腐肉漸潰;又用六君子湯加芎、歸,肌肉頓生而愈。
儒者周兩峰懷抱久郁,背脊患疽,肝脈弦洪,脾脈浮大,按之微細,以補中益氣湯加桔梗、貝母,少用金銀花、白茫二劑,肝脈頓退,脾脈頓強;乃以活命飲二劑,膿潰腫消,肝脈仍弦;此毒雖去而胃氣復傷,仍用補中益氣湯加茯苓、半夏而愈。
上舍蔡東之患背瘡,予用托里之藥而潰,瘡口尚未全斂。時值仲冬,兼咳嗽。予曰:瘡口未斂,脾氣虛也;咳嗽不止,肺氣虛也。法當補其母。一日,與其同宴,見忌羊肉。予曰:補可以去弱,人參、羊肉之類是也,最宜食之。遂每日不撤,旬余而瘡斂,嗽亦頓愈矣。
憲副屠九峰孟春患背瘡,色黯漫腫作渴,便數,尺脈洪數,此腎水干涸,當歿于火旺之際。不信,更用苦寒之藥,復傷元氣以促其歿。
京兆柴黼庵仲夏患背瘡,色黯微腫,發熱煩躁,痰涎自出,小腹陰實,手足逆冷,右關浮濇,兩尺微細。予曰:此虛寒之證也。王太仆云:大熱而不熱,是無火也。決不能起。懇求治之,遂用大溫補之藥一劑,流涎雖止,患處不起,終不能救。
顧包泉老醫,年六十有五,因盛怒,疽發于背,大如盂,四圍色黑,召瘍醫治之,用冷藥敷貼,敷已覺涼。約曰:七八日后,為用刀去瘀肉。顧俟其去,曰:四圍色黑,乃血滯,更加冷藥,非其治也。乃去舊藥,更治熱藥傅之,覺甚癢,終夜,明日,色鮮紅,臖腫亦消,惟中起數十孔如蜂房。一日,又覺惡心作噦,視一人頭如兩人頭。自診曰:此虛極證也。用參附大劑進二服,視已正矣,不數日竟愈。
一婦因得子遲,服神仙聚寶丹,背生癰,甚危,脈散大而濇,急以加減四物湯百余貼,補其陰血,幸其質厚,易于收斂。
吳庠史邦直之內,仲夏患背疽,死肉不潰,發熱痛甚,作嘔少食,口干飲湯,脈洪大,按之如無,此內真寒而外假熱,當舍時從證,先用六君加炮姜、肉桂四劑,飲食頓進,諸證頓退;復用十全大補湯,仍加姜、桂之類五十余劑,而死肉潰;又五十余劑而新肉生。斯人氣血充盛,而瘡易起易斂,使醫者逆知,預為托里,必無此患。
一男子不慎房勞,背胛腫高三寸許,闊徑尺余,自汗盜汗,內熱發熱,口干飲湯,脈浮大,按之弱濇,此精虛氣弱為患,用十全大補加五味、麥冬、山萸、山藥四劑,諸證悉退。因予他往,別用流氣飲一劑,虛證悉具,腫硬如石。予仍以前藥六劑而愈。
內翰楊皋湖孟夏患背疽,服克伐之劑,二旬余矣,漫腫堅硬,重如負石,隔蒜灸五十余壯,背遂輕;以六君加砂仁二劑,涎沫涌出,飲食愈少。此脾虛陽氣脫陷,劑用溫補,反嘔不食,仍用前藥作大劑,加附子、姜、桂,又不應;遂以參、芪各一斤,歸、朮、陳皮各半斤,附子一兩,煎服三日而盡,流涎頓止,腐肉頓潰,飲食頓進;再用姜、桂等藥托里健脾,腐脫而瘡愈矣。
王德之患發背,脈浮數,按之則濇,大便五六日不行,腹不加脹。余曰:邪在表不在里,但因氣血虛,飲食少,故大便不行,非熱結也,宜生氣血為主。彼泥積毒在內,用大黃之藥下之,遂連瀉三四次,更加發熱;來日又服一劑,瀉遂不止,飲食不化,呃逆不絕,手足皆冷。予診之,脈已脫,辭不治。其子曰:瀉之能為害乎?余曰:服利藥而利不止者,死。不當瀉而強瀉,令人開腸洞泄不止者,死。下多亡陰者,死。曰:瘡瘍乃積毒存臟,若不驅逐其毒,何以得解?余曰:瘡瘍雖積毒在臟腑,治法先當助胃氣使根本堅固,參以行經活血時宜之藥,非專用大黃也。今病在表而反以峻利之劑,重奪其陰,其可乎哉?故曰:表病里和而反下之,則中氣虛,表邪乘虛而入,由是變證百出。雖云脈浮數,邪在表,屬外因,當用內托復煎散,其間黃芩、蒼朮亦不敢用。脈沉實,邪在內,屬內因,當用內疏黃連湯,其中大黃、檳榔亦不敢用。況浮數濇三脈,皆主血氣俱虛,邪既在表,而反用峻利之劑,重瀉其里,誅伐無過,不死何俟!
張錦衣年逾四十,患發背,心脈洪數,勢危劇。心脈洪數,乃心火熾甚。經云:諸痛癢瘡瘍,皆屬心火。心主血,心氣滯則血不行,故生癰也。騎竹馬灸穴,是心脈所由之地,急灸之以瀉心火,隔蒜灸以拔其毒,再以托里消毒,果愈。
平氏室患發背,以托里消毒藥二十余劑而潰。因怒頓吐血五六碗許,氣弱脈細,此氣血虛極也。遂令服獨參膏斤許,稍緩,更以參、芪、歸、朮、陳皮、炙甘草三十余劑,瘡口漸合。設投以犀角地黃湯沉寒之藥,鮮有不誤。
顧浩室年逾四十,患發背,治以托里藥而潰。忽嘔而瘡痛,胃脈弦緊,彼以為余毒內攻。東垣云:嘔吐無時,手足厥冷,臟腑之虛也。丹溪云:潰后發嘔不食者,濕氣侵于內也。又云:膿出而反痛,此為虛也。今胃脈弦緊,木乘土位,其虛明矣。予欲以六君子湯,用酒炒芍藥、砂仁、藿香治之。彼自服護心散,嘔愈甚。復邀治,仍用前藥,更以補氣血藥,兩月而愈。大抵濕氣內侵,或感穢氣而作嘔者,必喜溫而脈弱;熱毒內攻而作嘔者,必喜涼而脈數,必須辨認明白。亦有大便不實,或腹作痛,或膨脹,或嘔吐,或吞酸噯腐,此腸胃虛寒也,以理中湯治之;如不應,加熟附子二三片。有侵晨作瀉者,名曰腎瀉,以二神丸治之。有食少漸瘦者,為脾腎虛也,尤宜服二神丸,是又治夢遺生肌肉之要藥也。嘗治飲食少思,吞酸噯腐,諸藥不應,惟服理中湯及附子理中丸有效。蓋此證皆因中氣虛寒,不能運化郁滯所致,故用溫補則中氣溫和,自無此證矣。
一男子渴后,背發疽未潰,脈數無力,此陰虛火動,用加減八味丸(口父)咀,二劑稍緩,次用丸劑而愈。
劉太宰紫巖太夫人發背,元氣不足,用托里藥而起。王安人發背正潰時,欲速效,俱敷草藥,即日而死。
劉大尹年將五十,陸路赴京,兼喪子,患發背盈尺,中六寸許;不痛,發熱口干,惡寒自汗,少食,大便不禁,且氣促,脈浮大,按之空虛。余用補中益氣湯加半夏、茯苓四劑,又以隔蒜灸之。彼云:背重已去,形氣少健,但吞酸,前日所進飲食,覺仍在腹。又以前藥加姜、桂服二劑,飲食少進,吞酸已止,始得睡,瘡且不痛不潰,疑為陰證。余曰:此陽氣虛,不能營于患處,故所患肉死而不痛不潰也。若胃氣回,飲食進,死肉即潰矣。仍服前藥六劑,飲食漸進,患處漸潰,脈有力。余曰:此陽氣回矣。后惑于他醫云:必服飛龍奪命丹,出汗為善。遂進一服,汗大出,三日不止,復請治。余曰:汗多亡陽,無能為也。強曰:諸書云汗之則瘡已,豈能為患?后果死。
東垣先生云:瘡瘍因風熱郁于下,其人多怒,其瘡色赤腫高,結硬而痛,左關脈洪緩而弦,是邪客于血脈之上,皮膚之間,故發汗而通其榮衛,則邪氣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