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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阿穆比已經吞了好幾口,那一瓶酒早已光了半瓶了。“哦,天!”他表示安慰地叫道,“唔,那么你是誰呢?你叫什么名字?”

“孫琥珀,爺。”

“琥珀!農夫的老婆是不會想出這種名字來的。”她笑起來,一邊又偷偷瞟到那邊去,可是那人專注著在他的骰子。“我家邁特姨爹也是這么說。他說我的名字應該是美麗或者艾尼或者伊莉莎白。”

阿穆比又已狂吞好幾口下去,然后拿他的手背揩了揩嘴巴。“你那姨爹是個缺乏想像力的人。”這時琥珀又把眼睛瞟到擲骰子的桌子那邊去,卻被阿穆比發現了,他就掉轉頭大笑起來。“哦,你原來是要那個呢!好吧,那么來——”說著,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牽到那邊去。

“老嘉。”他對那人說道,“這兒有個娘們想要跟你睡覺呢。”

那人回過頭,開玩笑似的把阿穆比瞥了一眼,然后對琥珀咧開嘴來。琥珀正仰著一張臉,眼睛睜得大大的,把他看得出了神,以至阿穆比那句話她連聽都沒有聽見。她的個子不過五英尺三,對于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是會覺得合適的!但她當時跟他并立著,他卻至少比她要高過一英尺。

等到阿穆比給她介紹那人的時候,她也沒有完全聽進耳朵里,只聽見他說:“——雖然我中意的婊子都被他割了靴腰,我可仍舊對他懷著無上尊敬——嘉波盧爵士。”她就對他行了個禮,他也對她鞠了一個躬,又把帽子唰地去掉了,做出一種竭力趨奉的樣子,仿佛她是一個皇家的公主。“因為,”阿穆比接著說道,“我們都是跟萬歲爺回來的。”

“國王回來了嗎?”“他回來了——就快要到了。”嘉爺說。琥珀聽見這個驚人的消息,立刻把什么羞赧都忘記了,因為古家人雖然曾經一度同情國會軍,后來卻漸漸向往起過去有國王的老生活了,鄉下人家大都如此的。國王在時百姓并不愛戴,等他被殺之后卻慢慢愛起來,而這愛就轉移到他的嗣子身上了。“我的天!”琥珀喘著氣道,因為這件事情太大了,她是一下子弄不清楚的,何況是在這樣迷人的情境之下呢。

嘉爺把玫戈放在架上的酒瓶拿起一個,手掌抹了瓶頸上的灰塵,拔掉塞子,開始喝起來。琥珀繼續瞠視著他,她的自我意識幾乎被欣慕的心情完全淹沒了。

“我們是到倫敦去路過這里的,”他告訴她,“可是我們有一匹馬需要上蹄鐵。你們這個客店怎么樣?在這里過夜妥當嗎?店主人不會搶劫我們吧?沒有臭蟲白虱吧?”

他一邊說一邊注視著她的臉蛋,眼里分明含著開玩笑的神氣,她卻不知怎地看不出來。

“搶劫你們!”她生氣地嚷道,“卜老板是從來不會搶劫人的!這個客店再好沒有了。”她替老板盡心竭力地宣傳道,“蒙什鎮的客店比起它不值一個屁呢!”

這幾句話說得兩個人都咧開嘴來。“好吧。”阿穆比說,“就算店主人把我們的鞋都偷走,就算白虱多如三月稻田里面的烏鴉,這里畢竟是英國人開的客店,所以總是好的!”說著,他對她很嚴肅地鞠了一個躬,“謹遵臺命,女士”,就自顧找酒去,把他們兩個丟在那里了。

琥珀覺得全身骨頭筋肉都化作了水,站在那里傻傻地看著他,想要說話卻像舌頭被鉗住似的,只在心里埋怨自己的愚蠢。她想自己平常油嘴滑舌,見到男人無論他老少,也無論是在怎樣的情形,總都立刻能說長道短的,怎么現在連一句話都想不起來了呢!她恨不能夠給他一個深刻的印象,恨不能夠使他同自己一樣感到強烈的激動和驚奇。好久她才想起一件事來說:

“明天是蒙什鎮的五月市日呢。”“是嗎?”

他把眼睛低下看她的胸口,見是豐豐滿滿的,一對奶子尖尖兒的,朝上翹起著:原來她的身體早就完全成熟了。

她經他這一看,覺得血液開始涌上她的頸脖和面部。“這是厄塞最熱鬧的市集呢。”她又趕緊補充說,“一二十英里路外的農夫都要趕去的。”

他的眼睛抬上去接觸著她的目光,同時他微笑起來,又把一雙眉毛聳了聳,表示對這種龐大的市集覺得有些好奇,接著他把瓶中的余酒一口喝光了。于是她能微微聞到他口里噴出來的酒氣,又可能聞到他衣服上一股濃重的男性的汗氣,和他的靴子的皮革氣。這一些氣味的混合給予她一種眩暈的感覺,似乎是沉醉,頓時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沁入了她的骨髓,剛才阿穆比給她的那句暗語是不見得怎樣夸張的。

這時他把眼睛瞟到窗外去。“天色晚了。你應該回家去了。”說著,他走到門口去替她開了門。

夜色很快籠罩下來,繁星已經出現,那高高掛著的月亮是淡淡而透明的。一陣冷颼颼的微風已經刮起來,他倆獨自站在客店門口,客店里面傳出談笑的聲音,眼前是一片蟲蛙的嗚叫,空中又有蚊蚋的嚶嚶聲。她扭頭朝他看著,她的臉兒雪白而光亮,如一朵向月菊一般。

“你能到市上去嗎,爺?”她惟恐從此不能再見到他,那是她覺得受不了的。

“可能。”他說,“要有時間的話。”“哦,你去吧!那是在大路上的——你反正要從那里經過!你到那里停一下好嗎?”她的聲音和眼睛都在向他懇求,極其誠摯而迫切。

“你是多么美啊!”他輕輕地說,他的表情這才變得完全正經。

他們站在那里面面相覷了一會,后來琥珀情不自禁地向他身上撲過去。他用手臂圍住她的腰,把她摟到了面前,她就感覺到他腿上強有力的肌肉了。她把頭往后一仰,咧著嘴等他來親。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松她,但是她還覺得太快,差點以為受他欺騙了。她睜開眼睛,見他正對看著自己,微微露出一點驚恐的神情,不過那驚恐是為他自己或是為她,她就不知道了。她只呆呆地發愣的,似乎整個世界已經爆裂,又仿佛受到了一下沉重的打擊,她的渾身像散了架似的。

“現在你必須回去了,親愛的。”他最后說道,“你家里人見你這個時候還不回去,會著急的呢。”一大串沖動的話擠到她的唇邊。他們著急我不管!

即使永遠不回家去我也不管!除了你之外我一切都不管——哦,讓我留在這兒,明天跟你同走吧……但是有一點東西阻止著她沒有說出口來。可能莎娜姨媽那張皺著眉頭的苦臉,和邁特姨爹那副瘦削的嚴肅責怪的面孔,當時在她的心里還留著個影子吧。這樣的放肆也不是辦法,恐怕徒然激起他的忿怒來。莎娜姨媽常說男人是討厭潑辣女人的。

“我家離開這里并不遠。”她說,“沿這條路上走下去,走過那一片田,不過四分之一英里呢。”她是希望他自告奮勇地送他回去,可是等了一下他沒有開口,她就只好向他行了個禮,說道,“我明天到市上找你去,爺。”

“我可能會去的。晚安。”他對她鞠了一個躬,又揮了揮帽子,這才笑嘻嘻地把她從頭到腳瞥了一眼,掉轉身走進門去了。琥珀仍像一個著迷的孩子似的站了一會兒,這才突然旋轉身去,跑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看,卻已經不見他的影子了。

她快樂地跑了起來,跑上了那條狹窄的道路,經過那座教堂,到了她母親墳墓所在的那片墳場。她特別加快了步子,一會兒就進入那條通往古家莊子的樹木夾道的小弄里了。平時她到天快黑,獨自走到外邊是會害怕的,現在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嚇不倒她了,因為她心里已經裝滿了新奇的思想。

她從未見到過像他那樣一個人,也從未想到過世界上會有這樣一個人。他就是皮匠所形容的那種風流倜儻的貴族中人,也正是她的夢想根據這種形容描繪出來的人物。什么什阿波!什么卡爾茲!簡直是一對憨徒罷了!

她狂想這時他是不是在想她,最后認為他肯定非想她不可。決沒有一個男人跟女人那樣的親吻后一會兒就會忘記她的!她想別的不必說,僅是那一個親吻明天就會把他送到市上去——估計他要不去也由不得他了。她認為自己對男人和他們的性情了解得很透徹,因而自我恭維起來。

夜晚的空氣頗覺冷清,好像是從冰上吹過來的,牧場上有是紫色的金錢花和白色的雞腸草。她從通后門的路上走回家去——踏過小澗上面一條由兩塊板兒和一根扶手做成的小橋,穿過一片栽著包心菜之類的原地,又挨過許多白粉墻壁蒙著蒼苔石塊的倉房、馬廄和羊棚,然后沿著一口放鴨池,進入自家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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