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內訌不斷(7)
- 光榮與夢想3:1932~1972年美國敘事史(1951~1960)
- (美)威廉·曼徹斯特
- 4906字
- 2015-08-05 16:39:59
電視的部分問題在于技術。攝影師仍然憑著感覺來,安裝人員將天線搭錯位置,第一批大量生產的電視機不斷出現問題,維修工卻無法解決這些問題。1950年1月,芝加哥的哈里克拉夫特公司生產了第一款方形顯像管。這確保電視機可以使用整體的管面,并節省50%的外殼體積。但對于美國電視業來講,仍存在巨大障礙:地球表面是弧形的,調幅波是彎曲的,而調頻波和電視機接收的電波是直的。在電視機出現的前幾年,水平線外的電視用戶無法收看到畫面,因此只能在當地人才中尋找節目制作人。1948年,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召開期間,工程師使用所謂的同溫層電視廣播技術,將天線放置在B–29轟炸機上,被其送上2.5萬英尺的高度,在匹茲堡上空盤旋。這是一次不錯的嘗試,方圓250英里內,電視屏幕上都能接收到閃爍的信號,但還需要更為精密的材料。同軸電纜和微波傳輸設備最終解決了這一問題。三年內,一個意義重大的、埋在地底的電纜網絡工程開始運行。1951年9月,大西洋和太平洋兩岸通過94個電視頻道,向4000萬觀眾播放杜魯門總統在舊金山簽訂《舊金山對日和平條約》時的講話。至此,電視網開始與當地頻道簽訂合同,廣播向電視轉型的重大時代來臨。
不久前,《廣播日報》公布了1950年的媒體獎項,從中可看出,廣播和電視這兩大巨頭仍勢均力敵:
廣播電視
年度風云人物:杰克·本尼年度風云人物:席德·西澤時代女性:伊夫·阿登時代女性:費伊·埃默森最佳表演:《勒克司廣播劇院》最佳表演:《第一影室》
最佳喜劇演員:杰克·本尼最佳喜劇演員:米爾頓·伯利之后的5年,經銷商平均每年售出500萬臺電視機,這一數據持續走高,直到美國88%的家庭(4000萬戶)擁有電視機,其中13%的家庭擁有兩臺或以上的電視機,有的家庭甚至有6臺電視機。1949年,收看電視節目的農場主相比10年前增加了27倍。1950年的一項研究發現,一些初中生每星期花在電視上的平均時間接近30小時。調查可準確估計美國高中畢業生的時間分配——他們花1.1萬小時上課,1.5萬小時看電視。隨后,威斯汀豪斯的研究表明,美國人花在電視上的時間比花在工作上的時間還要多。
那些不看電視的人(20世紀50年代,很少有自尊心比較強的知識分子會承認自己擁有電視機)會認為看電視的人莫名其妙。諾曼·卡曾斯向他那些困惑的讀者說:“電視晚間的娛樂節目是毒藥,是雜耍,是格斗表演,這是電視一貫的套路。”馬克斯·勒納認為,電視機是“窮人的奢侈品,因為它可以滿足他們的心理需求”;法官們認為,電視機確實是必需品,不能被債權人所沒收。1954年,冷凍快餐問世,人們再也不必因為舍不得離開電視機而狼吞虎咽了。同年,托萊多市的水電專員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在特定的三分鐘里,水的用量會突然升高。為了弄明白原因,他做了一次細致的調查,才發現在整個托萊多市,電視觀眾會在播放廣告時沖進廁所方便,然后沖水。
當時,美國家庭每天看電視的平均時間為4~5個小時。路易斯·克羅嫩伯格認為,汽車曾誘使人們離開家門,而電視機則將人們帶回家里,但后者逐漸摧毀了家庭生活:
以前父母和孩子一同開車出游,大家有說有笑,相互交流;如今,他們在電視機前并排坐著,一坐就是幾小時,幾乎沒有眼神交流。如果他們相互討論,也只會為電視節目爭論不休。
他們該選擇什么節目呢?一些早期的電視節目相當不錯。1950年3月,美國廣播公司推出的《歐洲十字軍》成為第一個贏得皮博迪獎的紀錄片;第二年,默羅的電視紀錄片《現在請看》獲此殊榮;第三年,阿利斯泰爾·庫克在福特基金會的支持下,每星期日下午帶著為時一個半小時的《時代列車》節目進入人們的起居室。其他頻道的節目也很精彩:吉米·杜蘭特雖然粗俗,卻十分風趣;維克托·博格演技不佳,但也是個迷人、快樂的丹麥小伙子;富爾頓·希恩主教雖然油腔滑調,但頗有學問。無論按什么標準衡量,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出品的歌劇都是最優秀的。每星期日晚上,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飛哥好年電視劇場》和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第一影室》聯合推出新晉優秀劇作家的生活劇作品,第一期播放的是帕迪·查耶夫斯基的《馬蒂》。在眾多主持人中,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默羅仍然高居榜首,但觀眾們也收聽美國廣播公司的約翰·查爾斯·戴利或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約翰·卡梅倫·斯韋茲主持的節目(“現在是全球要聞時間,請看報道”)。戴維·布林克利也在美國全國廣播公司任職。1955年,切特·亨特利加入,與布林克利組成了著名的新聞廣播小組。默羅退休后,他們成為最受歡迎的主持人。
如果這些節目具有代表性,那么美國人的生活質量應該逐漸上升才對,然而事實并非如此。誰該為索然無味的電視節目負責呢?那些有興趣監管電視進展和有足夠判斷能力的人為此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沒人應該負責。根本沒有足夠的人才來填補所有的空余時間,而等待著的觀眾數量巨大,只有所謂的陳腔濫調才能滿足大部分人的口味。真正逗樂聽眾的是這樣的內容:
奧奇:嗯……啊……哦,親愛的……你……看到……報紙了嗎?
哈里特:哦,親愛的,里基也許看見過。
奧奇:哦……哎,我……里基(突然闖進來):嘿,老爸,我把報紙給戴夫了,他又給了桑利。(離去)奧奇:哦,哎……親愛的,我……我想……看報紙。
年輕觀眾(不只年輕觀眾)屏住呼吸,觀看下面的情節:
博伊德:運氣真好,我們把一群人圍住了,巴特·史萊姆綁架了法官的女兒。
嘉比·海耶斯:什么,這幫下流的人,光干壞事!霍皮,走吧,我們去為民除害。
當203頻道播放以下情節時,400萬忙著煮飯、熨衣服的家庭主婦竟為之動容:
海倫:哦,保羅!手術很成功。
保羅:你是說,小家伙沒事了?還會繼續擔任棒球擊球手?
海倫:是的,昨晚,我一直都在做禱告。
保羅(溫柔地):你的禱告奏效了。
海倫(停頓良久):是的,保羅,我的禱告——奏效了。
《年輕的宇航員》像赫白龍·卡西迪一樣老生常談,《我最愛的丈夫》像奧奇和哈里特一樣愚蠢,《世界轉動之時》和《夜之邊緣》則像海倫·特倫特一樣花哨。電視節目好比“天下烏鴉一般黑”。星期日晚間時段不是《第一影室》與《飛歌好年電視劇場》的較量,而是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埃德·蘇利文與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史蒂夫·艾倫之間在晚上8點的競爭。蘇利文簽下當時最貴的明星嘉賓貓王而拔得頭籌。貓王曾是孟菲斯的卡車司機,他最令人難忘的歌詞是“去吧……去尋找愛情”。為了讓貓王上三次蘇利文的節目,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不惜花費5萬美元——這筆錢在當時可以購買許多嚴肅電視劇劇本或紀錄片。
電視節目的道德標準與好萊塢的電影一樣無法捉摸。貓王的骨盆和費伊·愛默森大開的領口都是可以接受的,而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主席戈弗雷發人深省的話語卻被看作“馬車夫的幽默”。當諾埃爾·科沃德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出品的《福特明星劇院》中仍保留在《歡樂精靈》中出現的“渾蛋”等不文明用語時,《時代周刊》發表評論說:“上星期,觀眾在電視上聽見了最猥瑣和最不敬的話。”網絡監督者經常找格勞喬·馬克斯的麻煩,杰瑞·萊斯特的古怪行為(“我是豆包”)也冒犯了一些人,但節目還是在悄無聲息中通過了審查。從某種程度上看,審查制度似乎只是拿誰開刀的問題。有獎問答類的節目幾乎可以容忍所有污言穢語。但是,當反共分子創辦了一家名為AWARE的公司并抹黑約翰·亨利·福克(像威爾·羅杰斯一樣喜歡講俏皮話)時,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迅速解雇了他。福克必須提起公訴才能恢復原職。6年后,他贏得訴訟,但誹謗者卻沒受到任何懲罰,其中包括《贏得所有錢》的節目主持人克萊頓·巴德·科利爾。
2月,一項調查顯示了20世紀50年代美國大眾的觀影品位。排名前十的電視節目分別是《埃德·蘇利文》、《6.4萬美元有獎問答》、《佩里·科莫》、《我愛露西》、《12月新娘》、《天才發掘者》、《賭你一生》、《瑞德·斯凱爾頓》、《我的拿手絕活》和《華特·迪士尼》。總體上,這些節目都比較平淡且華而不實,而占據主導地位的主題則是打鬧喜劇。這在一定程度上能表現出電視在新媒體宣傳工具、國民性格乃至時代精神方面的意義。艾倫·泰特認為,20世紀50年代的悲劇在于大眾傳媒破壞了通過感情交流思想的方式。路易斯·克羅嫩伯格表示,在電視機的方屏幕出現后,一切保護隱私的墻壁就此崩塌,這一點具有重要意義。他說,美國已成為偷窺者的國度。
但在美國并不是所有話都是對著話筒說的,還有許許多多的話不是說出來的。這些話印在書本上、盲文中、磁帶中、報紙上、留聲機中、電影膠片中、塑料上、畫布上,甚至建筑中。交流方式在不斷變革,就像20世紀30年代的經濟和20世紀60年代的性。從未有過如此大量的信息被傳送出去,也沒有過這么多的傳送方式。信息量大得十分驚人。1950年起,每年在雜貨店和報攤售出的平裝書為2.5億本,每本售價在25美分、35美分和50美分(大本)不等。印刷行業已有8.1萬種書籍在印刷中,其中簡·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就多達17個版本。布羅根表示:“有充足的證據表明,美國大眾的品位正在提升。”1952年1月,平裝圖書的銷量如下:魯思·本尼迪克特的《文化模式》售出40萬冊,《裸者與死者》125萬冊,《1984》75萬冊,《欲望號街車》50萬冊,帶著抽象封面設計的《奧德賽》譯本售出35萬冊。源自加拿大的大江被原木堵住了,它們都等著在加工坊被制成紙漿,這樣美國讀者既能娛樂又能受到教育和啟發,有所覺醒。成千上萬平方英里的紙張被運往《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紐約時報》、《評論報》、《花花公子》、《假日雜志》和格羅夫出版社,它們被送去印刷《大英百科全書》、《冷暖人間》、《瘋狂雜志》和《美國學者》,以及哈羅德·羅賓斯、約翰·克羅·蘭塞姆、諾曼·卡曾斯、馬克斯·勒納、艾倫·塔特和路易斯·克羅嫩伯格等人的著作。
隨著電視業蒸蒸日上,美國5000家電影院票房慘淡。厄尼·科沃斯和《一日女王》偷走了曾為克拉克·蓋布爾和金吉·羅杰斯傾倒的觀眾的心。隨著時間的流逝,嵌在好萊塢林蔭大道上的明星名字也變得黯淡無光。那里苦澀地寫著:“購買圣誕郵票,打倒電視。”如果沒有海外收入,好萊塢早就關門大吉了。這也是海外收入第一次占到電影總收入的50%。美國電影協會主席埃里克·約翰斯頓說:“大眾喜歡駕車出游,觀看電視,將來我們的業績肯定會有所下滑,我們必須面對這一事實。”在廣大的農村地區,電影只在夏日放映。自戰勝日本以來,鄉下影院已從351家增至7000家。同時,那些位于大街上老式的華麗電影院如主街、派拉蒙、首都、寶石、福克斯、競技場劇院這些在整個“大蕭條”時期最值得驕傲的事業,都已逐漸沒落。
全美觀看電影每星期人數統計表明,約4500萬人不再看電影了。寬銀幕電影曾引起短暫的轟動,不久又再次跌落谷底。老板關閉包廂,解雇員工,親自去叫賣爆米花。不久,電影只在周末上映,最終,不少電影院關門大吉,其中一些被改造成保齡球館、超市、銀行、公寓,甚至教堂。很諷刺的是,在曼哈頓,電影院改建成了電視演播室。在大都市周邊和小城市中,電影院早已布滿灰塵,成為老鼠聚集之地,最終成為火災隱患,有礙觀瞻。由于電影院大門很容易撬開,于是也成了流浪漢藏身和情人們約會的地點。銀幕上曾上演保羅·穆尼為阿爾弗雷德·德萊弗斯辯護,加里·庫珀寧愿遭受折磨也不愿泄露騎士的行蹤,此時這里卻到處都擺滿空酒瓶。查爾斯·布瓦耶在這里乞求赫蒂·拉瑪爾與他私奔逃離卡巴斯,伯納黛特飾演的詹妮弗·瓊斯則在這里受到圣母瑪利亞的召見,如今,走廊到處扔滿了煙頭、衛生紙和用過的避孕套。
但電影仍是一種社會力量。在某些情況下,電影將社會集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團結的力量。麥克·托德的《環游世界80天》就是個極好的例子。片中共有29位明星、68894名群眾演員、7959只動物——包括4只鴕鳥、6只臭鼬、15頭大象、17頭公牛、512只猴子、800匹馬、950頭驢、2448頭野牛、3800只羊和一頭受驚的奶牛。類似的影片還有《火車怪客》、《白鯨記》、《晴空血戰史》、《黑獄亡魂》、《金臂人》、《紅男綠女》、《危急時刻》和《桂河大橋》。新興的明星,如朱迪·霍利德、柯克·道格拉斯、瑪麗蓮·夢露、威廉·霍爾登和雪莉·麥克雷恩,至少與戰前的銀幕之星一樣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