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
項卿一直都在村子里,拿著竹簡挨家挨戶的上門詢問。
雖然村中百姓看著十六歲的項卿,都覺得這個小亭長不靠譜,不過面對項卿詢問,對項卿沒有什么反感的村民,倒也有什么說什么。
盤查戶籍人口異常順利。
整個酅亭,哪些村民祖上是本地人,哪些是外來戶,這兩日誰家中不見人影,這些盤查過后,項卿全都一清二楚。
甚至村中誰誰誰比較喜歡逞強好斗,那些男子手腳不怎么干凈,項卿心里也有一個數。
亭舍里。
項卿在主屋內,把所有登記好的資料,全部都開始統一整理。
“亭長!亭長!!!”
跪坐在案桌后的項卿,還沒整理好幾片竹牘,就聽到外面傳來驚慌的喊聲。
項卿聞言,放下竹牘,持劍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院子里。
一個身著布衣的男子,神情著急慌亂,看到屋內項卿的身影,快步上前。
“亭長!我妻兒不見其蹤,還請亭長能想想辦法!”
男子看到項卿,便跪在地上。
“起來,隨我來屋內詳細道來!”
項卿聽到男子的話,示意男子先進屋。
這兩日在村子里盤查戶口,項卿對這個男子有些印象,男子名叫矢,是亭里的耕農,為人勤懇,故家境在村中,屬中上。
項卿對矢印象最深的,還是昨日在田埂旁,詢問矢時,矢的妻子給矢送來吃食,隨同而來的還有一個三四歲孩童,一個五歲孩童。
因為項卿佩有劍,并且比別人的都好,故而矢的長子,那五歲孩童,見到項卿面善,熟一些后,便喜歡小心翼翼的用一根手指,輕輕碰項卿的劍鞘,矢的妻子還用力打了一下孩童的手,幸好后面項卿攔住。
沒想到。
昨日還好好的。
今日矢卻說,妻子與兩個孩子,全都不見了!
屋內。
矢一個三十歲男子,平日里風吹日曬都沒喊累,可如今卻急得滿臉淚水,整個人都焦躁不安。
項卿聽著矢的述說,面露沉思,來回踱步。
村子項卿全都走了一遍,對于矢的家,以及矢的田地位置,項卿都有所了解。
矢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離家動身去田里,直到正午都沒見妻子來送飯,到下午依舊不見妻子蹤影,矢這才察覺到不對勁。
等矢回到家中,無論怎么找,都沒有找到妻子。
“去汝家中看看!”
項卿對矢說完,看向婁驚。
“驚,你也一同前去!”
婁驚沒想到項卿讓自己跟著去,看著矢急忙帶著項卿離開,婁驚這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連忙關上亭舍大門,隨后又關上東門。
弄好這一切,發現項卿、矢早已經離開,婁驚連忙邁開小腿,跑著追上,一直追到溪水對岸才追上。
村子里。
這平白無故失蹤人,村民早已經議論紛紛。
有人猜測是夫妻二人鬧矛盾,矢的妻子帶著兩個兒子離開。
有人猜測矢的妻子是失了魂!申家冤魂前來索命,不曾想伍逑那幾家都被帶走,這才找上矢的妻子與兩個兒子!
甚至還有人猜測,是矢失手殺了妻子,故意埋藏起來,假裝妻子失蹤。
議論聲中。
當看到矢把項卿帶來,村民不住搖頭,甚至有些人毫不隱晦的說,矢是真的急病亂投醫。
這時候,把小亭長叫來干嘛!
小亭長才十六歲,嘴上都沒幾根胡須,自家兒子都比他大,叫來了又能做什么!
苑子里。
項卿在村民的目光中,來到矢的家,沒有理會外面嘈雜的議論聲,等矢打開房門后,便走了進去。
項卿的目光在屋內細細打量。
房屋內沒有打斗的痕跡!
對于矢殺妻的言論,以及矢把妻子氣走的言論,項卿根本沒往心里去。
且不說昨日項卿方才見到夫妻二人恩愛的樣子,就是方才在亭舍,矢急哭的雙眼,都不可能是殺妻之人。
只要矢沒有說謊,那么矢的妻兒消失的時間,范圍便不大。
“驚,看看灶房,今日可曾生過火!”
項卿看向婁驚。
婁驚能照顧整個亭舍的吃食,對于灶臺細節,比項卿更敏銳。
這也是項卿把婁驚帶來的原因。
“家中錢財存糧可有清點?”
項卿詢問矢。
“妻子不見,矢慌了神,未曾清點!”
矢聽到項卿的話,這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想到這里,矢顧不得門外有好事之人觀望,連忙跑去藏錢的地方,搬開一個破壇子,從下面取出一個小錢袋。
苑子外。
好事的村民把把偷聽到的話,告訴其他人。
“對!矢有兩個孩童……”
“矢的妻子不管有事離開,還是賭氣出走,定會帶上錢糧!”
村民聞言,也是紛紛議論,原本輕視項卿之人,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年輕人,也有少年,如今一個個也嘀咕起來。
………………………
安平縣。
田勾回到府邸,看到兄長安平侯在正堂,并沒有意外。
與安平侯同在正堂的,還有另一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見到田勾,臉色雖有不滿,卻還是起身,對著田勾拱手行禮。
“父母、亡妻之仇,不共戴天,今日申疑前來,是向田縣令要人!”
申疑看著田勾,直言來意。
“要人何難,只是還望申君日后勿要再三諫言田勾!”
田勾滿臉笑意的說道,對申疑的臉色,并沒有在意。
申疑望著田勾笑容,壓著心底怒火,不過看著田勾示意入座,申疑并未拒絕。
血海深仇,已經忍了如此之久,仇人血骨,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入口。
“申君要見那幾個舉報之人,有些話要問!”
安平侯臉色一如既往的陰沉,不過在親弟面前,目光并沒有往日那般冰冷。
“申君可是要問,那幾人,當初為何不道出實情?”
田勾跪坐下來,笑著問道一句,隨后又繼續說道:“申君不會真以為,是那幾個盜酒之徒,良心不安!”
田勾的話,讓安平侯與申疑,全都皺眉看過來。
在二人的目光中,田勾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遞給兄長安平侯。
“初聞案件經過,勾便察覺異常!看似盜酒之徒走投無路,將功補過,最終逼得幾家魚死網破!可細想,卻有破綻,為何有心以功補過,不在當初案發之時,或者知曉之初?另有一點,幾家乃是亭里鄉貴,關系深遠,縱然功過相抵,可日后在村中,又如何?”
看著兄長安平侯好奇的接過竹簡,田勾看著皺眉思索的申疑。
“反觀另一邊,所謂盜酒之事,對兄弟幾人有威脅之人,可僅有一人!”
田勾輕聲說道。
申疑一邊聽著田勾的話,一邊思索著,當聽到田勾最后說出來的話,目光一怔。
幾息后。
申疑的臉色一變,瞬間看向田勾。
“是那亭長!!!”
申疑說道。
聽到田勾的話,申疑不僅也發現了不對之處,更在田勾提醒后,瞬間看清在整個事件。
從沆通一氣的鄉貴、外來戶……
再到如今,鄉貴盡除,村民無首,外來戶勢單,往日里,只能……
交好亭長!!!
正堂內。
田勾端起侍女倒上的茶水,細細品上一口,聽到申疑的話,并沒有反駁。
所有猜測懷疑,在田勾親自去盤問亭舍的人后,都在酅亭亭父口中得到證實。
那項卿抵達酅亭的當日夜里,在其他人都在入睡之時,獨自一人,在屋內整理遺棄在角落的通緝令。
這,便能解釋后面發生的一切!
少年辛勤固然稱道。
只是讓田勾沒想到的是,整個過程,那少年都能把握得如此之好。
而更令人驚艷的地方,還是在最后放棄名利之舉。
每每想到少年舉動,即便是此刻,田勾臉上,都還忍不住露出感嘆之色。
才十六歲啊!!!
棄名利如敝履,以利換民善,以名得人附,在名利面前望長遠久治!
田勾嘆口氣。
十六歲!
哎~!早幾年,女兒未嫁,這項卿說什么都要收為女婿。
如今指望自己再生個女兒出來,讓那項卿等十四五年再娶妻,顯然不可能。
“兄長!救毋擇的那少年,不簡單吶!年少,卻盡顯佐才!心智之高,目光之遠,令人贊嘆!”
田勾見兄長看完竹簡內容,陰沉的臉龐上,臉色都微微改變。
田勾并沒有意外。
誰能看到這樣的少年,而不驚艷!
“回紀縣必過溪亭,恰好去見一見此人!”
一旁席坐上的申疑說道。
此前那幾個盜酒之徒,在申疑眼里,無非想要將功補過。
可既然知曉是那亭長在幕后所為,不管說不說出來,對申疑而言,便是一個人情。
“本侯也去一趟!”
安平侯說道,那讓人害怕的雙眼,看向一旁的申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