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顏無恥的豎閹,大街上行這般公然邀買人心之舉,實屬無恥之極!”
便在丞相正憑窗而望的當口。
飯桌對面,忽而間來了一人,一邊也隔窗下,望怒斥著大明九千歲魏忠賢如何無恥,順勢在桌邊坐了下來。
丞相聞聲向來人看去,一旁伺候著的小太監(jiān)也是反應過來,急瞪眼著便要去趕那人離開。
丞相抬手攔下了小太監(jiān),沖來人抱拳一禮,“閣下莫非便是朱某所等之人?”
對方卻不直接回答,指指桌上酒菜,“尊駕便是如此待客之道嗎?”
來人看模樣三十不到,形容卻格外滄桑。
仔細辨認時,對方衣衫中隱隱有一股子硫磺硝芒氣味。
丞相猜想此人多半就是那位約定一見者了,于是笑著向小太監(jiān)吩咐了幾句,小太監(jiān)得了指令,速度去尋店家準備豐盛酒菜去了。
“閣下對那位朝廷廠公大人,很生不滿?其人抓了巨貪狗官,不該是件值當稱訟事情么?”
“朱郎君,看你一身貴氣,又是姓朱,關心的又是王恭廠去年那檔子陳芝麻爛谷子舊事,想來身份一定是非比尋常。尊駕無須旁敲側擊些什么,咱就是看不慣那豎閹魏忠賢,恨不能生食其肉。咱要有機會,早晚弄堆火藥,埋進那豎閹的宅子,給它一炮轟上天,炸他個血肉漫天飛……”
丞相不應此人狂言妄語,轉頭飛瞥了一眼酒樓二樓其他桌食客。
相隔兩桌,與他斜對而坐有一個虬髯大漢,環(huán)眼豹腮氣勢驚人,乍一眼差點給錯認作了三將軍在此。
那虬髯大漢不知何時坐下的,不過看情形,對方與此刻端坐對面這位有幾分文士氣質(zhì)中年男子,百分之百分屬同一伙人。
而且,怎么看他們隱然將自己堵在中間的架勢,貌似有些來者不善呢!
“看來,朱郎君果然身份非比尋常,聽到咱要埋火藥弄死豎閹魏忠賢,亦是分毫驚容未現(xiàn),單只這一份養(yǎng)氣定力,便不輸任何人了!”
話說著,此人抓起桌上酒壺,自斟一杯,舉杯沖丞相呵呵笑道:
“請。”
丞相搖頭,“朱某從不和人,喝不明不白之酒?!?
那人卻也不惱,自飲過杯中酒,哂道:“好吧,想知大爆炸真相,一千兩銀子,咱便將真相合盤托出?!?
“尊駕打錯算盤了?!?
“怎講?”
“朱某只是個尋常窮書生,拿不出銀子買真相。再說朱某打聽王恭廠舊事,純屬獵奇心作祟,知與不知確切真相,并不多么重要?!?
那人突然不說話了,反而再次側頭憑窗向街面望去。
丞相感到古怪,來人嘴上談銀子,但實際上給他感覺,對方也并未將雙方的約定會面當回事。
反而是……
便在這時,丞相隔窗看到,距此三十米開外,另一棟臨街建筑屋頂,突然間站起數(shù)道黑衣蒙面之人,人手一把弓箭瞄準那些押送囚犯的錦衣衛(wèi)與東廠番子,他們箭枝尾部冒起白煙瞬間,一支支羽箭呼嘯疾射而下。
光天化日,有人在帝都城街道伏擊錦衣衛(wèi)和東廠番子?
他們意欲何為,難不成要劫囚?
面前這人,為何又看上去提前便知消息?
一種忽然被卷入某個陰謀內(nèi)的猜想,迅速充斥丞相腦海之中。
黑衣蒙面突襲者們出現(xiàn)得太過突然。
而且乍一亮相,便立刻毫不猶豫拉弓放箭,皆表露出一副志在必得之勢。
街道上的錦衣衛(wèi)和番子們驟然不防下。
等到有人發(fā)現(xiàn)危險大聲吶喊示警時。
伏擊者們已經(jīng)完成了第一輪攻勢,又搭上了新的箭枝,并且再次點燃箭枝上所綁易燃之物。
這還沒完。
等那一支支拖拽白煙羽箭射中目標剎那。
緊跟著便聽到一聲緊跟一聲,如同悶雷般的劇烈爆炸,突然沿著整條街道漫延開來。
只一瞬間里,那足足近百人的錦衣衛(wèi)和東廠番子隊伍,包括被押送的工部囚犯們,就被狂猛的爆炸所淹沒。
爆炸引發(fā)的陣陣氣浪,即便相隔三五十米開外,同樣氣浪滾涌驚人,震得酒樓上剎那間杯盞狼藉,丞相他們這群食客,同樣也跟著遭了殃。
丞相下意識矮下身來躲避爆炸氣浪波及。
卻不曾想,便在這時,那名虬髯大漢瞬間已是欺身而近,大手一探,突然向他后頸直抓而至。
丞相本欲順勢拔劍回擊。
那虬髯大漢卻悶雷聲音叱道:“莫緊張,莫掙扎……”
然則,丞相手里劍尖,劍出如電,速度奇快,瞬間已抵在其咽喉要害。
不是那大漢抓來時嘴里喊了兩聲,并未表露過多敵意。
此刻丞相手中劍尖,只怕已經(jīng)自其喉間刺穿而過。
虬髯大漢身體頓時僵住,一臉的震驚。
另一人眼見這一幕,同樣吃驚非常,顯然也是沒料想到,丞相劍術如此出神入化,但立刻還是鎮(zhèn)定下來,飛快解釋一句道:
“朱郎君莫要誤會,如今既已親眼見證過火箭彈的威力,咱們接下來要帶閣下去個隱秘所在,老周方才只是想制住你,蒙上你雙眼,別無害你之意。閣下若不肯被蒙眼,那咱們只能有緣無份,就此別過……”
丞相道:“我的書童如何安排?”
那文士中年人急忙道:“他會沒事的,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在某處開始呼呼大睡了?!?
丞相冷靜點頭,表示同意了對方條件。
而對方為了示以誠意,也未曾收走他手中之劍。
有了如此互信關系,丞相眼睛上被黑布牢牢綁住,便被那虬髯大漢捉緊了臂膀,三人飛快下了樓梯,轉而間往酒樓后門而去。
進了酒樓后面院子,隨后出了側門,有輛馬車早早等候在此,丞相被帶上馬車,那文士中年跟著一起上了馬車,虬髯大漢驅(qū)趕馬車飛速前進的聲音跟著響起。
馬車一直在飛速趕路,只片刻間,就已經(jīng)再難聽到受突襲那條街道傳來的驚天動地哭喊。
丞相安穩(wěn)坐在馬車車廂內(nèi),沒有去摘掉眼罩的意思。
只不過,對方顯然不知,即便被蒙上雙眼,僅憑馬車行進中的方位變化,以及車速快慢變化,丞相腦海里,也如同正有一張全城定位導航圖般,正在精準無比記錄著沿途的路線變化。
只是憑感官記憶在心中模擬行進路線而矣。
如此雕蟲小技,對丞相,壓根不值一提,觀天象、巧借東風,巧借一切天時地理之便,玩弄敵軍于指掌間,這等操作才是丞相漢末三國時期的日常。
馬車在向南城趕路。
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丞相被帶進了一個深宅大院里,直到被人引著進入內(nèi)院一處密室,對方這才抱歉著,給解下了蒙眼的黑布。
摘掉黑布,丞相又適應了片刻,視線才得以完全恢復。
密室內(nèi),一個身材高大,臉上戴著鐵面具的人,正滿臉期待之色,在旁安靜看著他。
對方在等他的視線完全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