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夜濃得像一缸墨，殘月只露一線。

此時的能見度已經相當低了，八人中一直走在最前方的老塔姆突然停下馬，翻身跳下。

像狗一樣地四處嗅嗅，動作奇怪。

大石等人倒都并不為異，在草原和戈壁灘上，老塔姆就是最好的向導。

有了他帶路，就不怕迷路。

“前面兩里，有馬糞燃燒的味道?！崩纤繁砬閲烂C地說，“這種時候，十有八九，是敵非友?！?

大石點頭，他當然知道，十有八九，是敵非友。

以前那個強大無比的大遼帝國轟然倒塌，敵人自然會比朋友多。

雪里真貓腰走過來，低聲請示道：“殿下，干脆由我前去探查一下?！?

大石沒有猶豫，輕輕對她點了點頭。

雪里真默然，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雪里真是個殺手，作這種工作，最適合不過。

大石右手舉起，其他六人全都下馬，圍成半環，休息。

約一刻鐘的時間過后，雪里真回來了。

“前方有一個小水洼，兩個金軍斥候帶領十三名牧民在宿營?！?

“裝備情況怎么樣？”韓德讓低聲問道。

“金軍斥候隨身帶了小型弓弩，馬上有馬槊。其他牧民只有普通弓箭。金軍斥候是一人雙馬，牧民一人一馬?！?

大石抬頭，看見七雙眼睛全都死死盯著他，像盯著最后一面旗。

八匹疲馬、一把強弩、一只烈弓、七口卷刃刀——這竟就是大遼最后的野戰軍備。

經過這么久，文江基本已經帶入耶律大石這個身份里了。

大遼百年強干弱枝，把精兵、錢糧、匠人、戰馬全鎖在幽燕、大同，結果一朝被金人連鍋端。

如今，上京、中京、南京、東京、西京五京俱陷，山河破碎得連拼圖的碎片都撿不全。

更可笑的是——

大遼最后的成建制軍團，原是耶律淳的晉王殘部，如今也散得七零八落；

關隴的西軍殘部被完顏婁室堵在黃河西岸；

而他——耶律大石甚至成了大遼目前唯一的希望。

拜托，他只是一個現代化學博士，好嗎？

他也真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么走了。

現在有兩個猛安在追擊他們，前方的路又被堵死。

唯有殊死一搏了。

大石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大手輕輕一揮，“走，我們去干掉他們?！?

黑暗里，八個身影悄然前行。

此刻，在距離他們前方三百步的空地上，點著一堆篝火。

十五個人正圍繞著篝火形成松散的半圓，并沒有安排警戒。

兩名金軍斥候居中，十三名降騎散作外圍。

大石回頭低聲：“只能速殺，不能纏斗。”

出發前，雪里真就把駱駝糞和濕沙抹在自己的刀刃上，隱去了刺目的寒光。

韓德讓獨臂上弩，僅剩的三只弩箭也涂上了馬糞和火油，瞄向最亮那支火把。

大石從身后默默抽出最后一支響箭，搭在弓弦上。

八人中，只有他們三個動手，其他人匍匐在黑暗里。

“嗖——”

響箭劃破夜空。

一個金軍斥候猛然栽倒。

篝火旁，十幾人慌亂中站起，陷入短暫混亂。

韓德讓半蹲身子，弩機連響，火油濺甲，三名牧民滾地哀嚎。

雪里真貼地掠出，雙刀抹喉，血霧與火星同綻。

刀光卷馬腹，人仰馬翻。

老塔姆套馬索飛出，套住另一個金軍斥候的脖子，反身猛力一拽——頸椎斷裂聲比風聲更脆。

六人，二十息內死絕。

沒了金軍斥候的約束，剩下九人全都在第一時間翻身躍上戰馬，急于離開。

大石疾步向前，反手從腰間拽出一柄短矛，擲出。

“噗”

一騎落馬，發出慘嚎。

雪里真身形極快，斬馬腿。

騎士落馬，補刀，一氣呵成。

韓德讓拉住離他最近的一匹戰馬，翻身躍上，直追向前。

大石連續擲出三柄短矛，再次擊落三人，準頭驚人。

“轟”

逃跑中的一匹馬的肚子下爆出一道火光，戰馬哀鳴，痛苦狂奔。騎士慌亂間落馬，竟摔斷了脖頸。

好個小阿里！

大石心里暗贊，也約上一匹戰馬追擊。

絕對不能讓這些家伙跑了，否則只會引來更多的金軍。

在他前方，僅剩三騎。

十五米。

十米。

五米。

大石大喝一聲，在逼近對方的時候，探手一抓。

騎士慘叫，被大石拉下馬來。

雪里真騎馬跟進，附身一刀，血花飛濺。

大石再次追近下一個目標，騎士大駭，催馬向前，卻還是沒有躲過大石手中的馬刀揮舞，碩大頭顱掉落，失去頭顱的身體在狂奔的馬上仍然直立，只是頸部大量鮮血失去壓力噴薄而出，詭異至極。

最后一騎，這時已經跑出至少三十米。

大石冷笑，撿起短矛，奮力擲出。

“噗”

馬上騎士胸口被短矛貫穿，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鮮血噴涌的胸口，喃喃道：“不是人！怎么會這么快？”

“撲通”

墜落，濺起沙土一片。

此時，十五騎，兩個金軍斥候，十三名降金牧民無一幸存。

而距離大石等人發動襲擊，不過五十息。

“喲！我們勝利了?！?

阿里皮猴子一樣跳了起來，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迅速打掃戰場，此地不可久留?！?

老塔姆將身體匍匐在地，耳朵緊緊貼著大地，嚴肅地說。

大石的臉色也有點僵硬，因為此時大地地面已經開始微微震動。

按以往的經驗，應該是大量騎兵奔跑的聲音。

難道是追擊的金軍沒有被留在綠洲，竟和他們一樣，連夜奔襲，趕了過來嗎？

雖然眾人心里遲疑，但還是手腳飛快地結束了戰場的清理。

十五匹強壯的戰馬，大量的武器裝備，他們的野戰裝備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復。

他們在接下來的跋涉里，也可以做到一人兩馬了。

“所有人，換馬?！?

大石吩咐道。

他們原先騎的馬早就不堪重負，都快累斃當場了。

老塔姆解下那些馬兒的韁繩，輕拍馬背，揮揮手：“去吧，去吧，你們自由了！”

馬兒似乎明白老塔姆的意思，打了個響鼻，轉身緩緩離開。

“快，至少有幾百匹馬向我們這里來了?！崩纤反叽?。

“轟”的一聲巨響。

大地震動。

眾人驚訝回望，綠洲方向亮起沖天火光。

即使是在黑暗中，他們也能看見清晰的爆炸產生的蘑菇云的形狀。

“看來，他們成功了?！卑⒗锱d奮拍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