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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白銀化頑石

五日前。

南京兵部火票急遞軍令。

命兵部左侍郎練國事押解十八萬兩足色紋銀,速解淮安。

誰也未曾想,這十八萬兩雪花官銀,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化作了頑石!

這讓練國事百思不得其解。

漕運總督路振飛聞報震怒,親率三百緹騎縱馬疾馳,鐵蹄踏裂十里河堤青石板,

將當(dāng)日當(dāng)值的漕工、販夫走卒乃至搬運碎石的腳夫等,盡數(shù)拿入府衙大牢。

說是要在這魚龍混雜之地,篩出個水落石出。

朱慈烺便是在這場大搜捕中被鎖拿。

府衙大牢人滿為患,他遂被投入這廢棄的漕倉之中。

此地扼守千里漕河(大運河)咽喉,漕運總督駐地。

作為帝國漕運的絕對核心,淮安府掌控著漕船北上南下必經(jīng)的鎖鑰之地。

韓元銘倒抽冷氣,圓臉?biāo)查g慘白:

“這……這豈非是……是鬼神……”

“鬼神?”

練國事布滿血絲的眼睛掠過韓元銘,

“韓世侄可知,這十八萬兩餉銀,乃江北防務(wù)命脈所系?”

“朝廷敕命本官親督,解送鎮(zhèn)守山東之總兵官——劉澤清所部!”

那枯槁的手指猛地戟指門外,

“可恨那劉澤清所部三萬兵馬,正棄守山東星夜南竄!”

嘶啞的聲音里迸出滔天怒火,

“其麾下游擊將軍高進忠,五百鐵騎已入駐淮安西關(guān)!”

“名為協(xié)防,實為催餉!若今日午時三刻見不到餉銀……”

渾濁眼珠死死鎖住朱慈烺,

“恐生不忍言之變!”

朱慈烺心中劇震。

這絕非尋常轉(zhuǎn)運——

此乃維系江北四鎮(zhèn)(四大軍鎮(zhèn)防線)、拱衛(wèi)南京這半壁江山的命脈。

自京師傾覆,劉澤清裹挾殘兵退踞淮安。

兵部尚書史可法劃淮(淮河防線)、泗(泗州,今江蘇盱眙淮河北岸)為防。

分設(shè)四鎮(zhèn):

劉澤清駐淮安、高杰屯泗州、劉良佐鎮(zhèn)鳳陽、黃得功守廬州。

此四鎮(zhèn),便是拱衛(wèi)南京的最后屏障!

他強抑焦灼,卻條理清晰:

“少司馬且寬心!漕督路振飛素有剛直之名,必能持正勘驗。”

“敢問解運途中可有異樣?鉛封啟驗時,箱內(nèi)頑石又有何蹊蹺?”

“蹊蹺?”

練國事聲音如沙礫磨過,

“本官親自解運!”

“鉛封完好,紙封朱砂印如凝血,三代軍戶輪值查驗,離港銅屑猶嵌封泥。”

“路漕臺(路振飛)固是清正,那游擊將軍高進忠,卻反誣本官監(jiān)守自盜!”

“揚言,若午時三刻不見餉銀,便要取清晨碼頭上那一百二十顆首級祭旗!”

他胸膛劇烈起伏,

“鉛封無損,白銀化石……此非人力所能及!此乃……天亡我大明也!”

一百二十顆首級祭旗!

天亡我大明!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太子朱慈烺心頭。

京師城破,他遵崇禎遺詔,喬裝流民奔赴南京。

途中護衛(wèi)盡失,九死一生才輾轉(zhuǎn)至清江浦碼頭,只求一葉扁舟南下。

碼頭上突遭皂衣衙役圍捕,腦后挨了一記悶棍......

再醒來,他已非原主,而是一個來自四百年后的靈魂。

正深陷這關(guān)乎十八萬兩軍餉、一百二十條人命的驚天奇案!

身份丟失,無法自證。

身陷囹圄,命懸一線。

十八萬兩軍餉離奇失竊,背后必有驚天陰謀。

而午時三刻那把懸在所有人頭頂?shù)墓眍^刀,離落下僅剩兩個多時辰!

朱慈烺目光掃過陰濕的倉廒,思緒沉淀。

甲申之變,山河傾覆。

李自成敗走山海關(guān),多爾袞的辮子軍正疾馳南下。

他,大明最后的正統(tǒng)繼承人。

竟被鎖在這陰濕的漕倉之中,頭頂還懸著一把催命的鍘刀。

必須活下去!

若找不出真相,洗不清嫌疑。

午時三刻便是他——

亦是這飄搖大明國祚的——斷頭之時!

正在此時。

斑駁的木門被粗暴踹開,熾烈的天光如瀑瀉下,刺得朱慈烺眼前一片白茫。

他下意識抬手遮眉,指縫間只窺見兩名皂隸鐵鉗般的手掌。

“三位!路漕臺過堂!”

穿過雕花窗欞投下的菱形光斑,衙役鐵尺不時戳在腰眼催促快行。

衙門前空場上,數(shù)百囚徒在烈日下蒸騰著汗氣。

有人以枯枝在磚面刻著歪斜的「冤」字,未竟的筆畫被衙役鐵尺碾碎成齏粉。

公堂森然。

案后端坐之人紗帽翅角微顫,清瘦面頰陷在陰影里,左手揉著太陽穴。

正是掌控千里漕河命脈的總漕——路振飛!

左首武將鐵甲泛著幽光,左眉斜貫的蜈蚣狀疤痕,隨面部肌肉抽動扭曲。

兩列屬官屏息凝神,皂隸如泥塑木雕。

“啪!”

驚堂木重重落下,震顫聲驚起梁間燕雀。

審訊如預(yù)料般陷入僵局。

路振飛與屬官輪番詰問,練國事悲憤辯白,韓元銘語無倫次搬出叔父韓贊周。

朱慈烺謹(jǐn)守“流民”身份,言稱只求渡江南下,對餉銀一無所知。

左首疤面武將的耐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耗盡。

“路漕臺!”

他猛然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檀木案前,雙手重重按在案幾上:

“末將奉劉總兵鈞令,前來提十八萬兩餉銀!”

他身形前傾,甲胄的陰影籠罩了路振飛清瘦的面容,

“如今餉銀卻不翼而飛,今日若空手而返,卑職這顆腦袋怕是要先祭了令旗!”

“高游戎稍安。”

路振飛食指沿著輿圖褶皺緩緩移動,最終叩在“揚州”二字朱砂戳記上,

“本督已行文揚州、鳳陽二府協(xié)查。十日,至多十日……必給劉總兵一個交代。”

當(dāng)“高游戎”三字入耳,朱慈烺目光驟凝——

這疤面武將,正是劉澤清麾下游擊將軍高進忠。

那個揚言要拿倉廒中人頭祭旗的煞星。

“十日?”

高進忠冷笑刺破公堂,右手拇指摩挲刀鐔鱗紋,

“路漕臺覺得,臨清南下的三萬餓兵,能等幾個十日?”

檐外蟬鳴忽地噤聲。

他鐵護腕猛擊檀木案幾,震得青瓷筆洗水蕩,

“對付這些流民刁頑,不用重刑,如何能撬開他們的嘴?”

他目光如刀掃向堂下,最終釘在圓臉韓元銘身上,

“來人!先將此獠拖出去,三聲梆子響后不吐實情,就地正法!”

“遵令!”

兩名親兵應(yīng)聲撲上,扣住韓元銘肥碩的雙臂。

“啊——!饒命!高將軍饒命!”

“家叔父是韓公公??!路漕臺救命!少司馬……”

韓元銘殺豬般的嚎叫撕裂了堂內(nèi)的壓抑。

“高游戎!”

路振飛起身站定,

“敢問這是兵部鈞令還是圣旨特授?未有堂審畫供,豈能擅自處決!”

“路漕臺怕是還沒收到南京急遞吧?”

高進忠忽然壓低聲音,

“福王千歲已于日前監(jiān)國,這漕運衙門的青石板路,也該換個走法了?!?

堂中屬官聞言,理漕參政的鐵算盤“當(dāng)啷”落地。

巡漕御史的黃麻冊頁“嘶啦”撕開階沿。

朱慈烺瞬間恍悟:

劉澤清部在南京擁立新君中,明確支持福王朱由崧。

史可法曾主張“立賢”,而路振飛態(tài)度曖昧。

高進忠此刻的猖狂,實為仗著從龍之功示威。

“你......”

路振飛喉結(jié)在官服立領(lǐng)里艱難滾動,腮邊肌肉突突跳動。

高進忠轉(zhuǎn)頭掃過堂下的韓元銘:

“這廝眼珠子轉(zhuǎn)得比漕河浪還快!”

他厲聲下令,

“先將此人拖出去斬首,看爾等是否還敢隱瞞真相?”

“若再無人招供,堂外之人,皆以此例處置!”

韓元銘被兩名親兵拖向門外,絕望的目光掃過練國事,最后死死釘在朱慈烺身上。

“且慢!”

就在此時,堂下響起清越的少年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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