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麥格雷戈:《德國的記憶》 Neil MacGregor: German Memories
“假如說,”我坐在大英博物館館長的辦公室里,對這位館長77說道,“我想用三件物品來記錄尼爾?麥格雷戈的歷史,它們會是什么?”
“天哪!”他說,“一個人從來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看待自己的。”這個人的聲音充滿活力,語調既時髦又平民化,一副被逗樂了的模樣,但只持續了一瞬間。接著,他也興致勃勃地參與進這場游戲之中。“酸奶,”他果斷地說,“一罐達能酸奶。”78
就這樣,尼爾?麥格雷戈的故事開始了——他從哪里來,他做了哪些事,以及他為英國文化創造的諸多奇跡。
“我的父母(都是格拉斯哥的醫生)屬于被戰爭的濃煙所覆蓋的那一代人。”對許多英國人來說,這意味著從歐洲撤離,但對麥格雷戈的父母來說不是:“他們堅定不移地打算把我培養成一個歐洲人。”于是,在他十歲的時候,這位格拉斯哥男孩開始了自己的奇妙之旅:在旅程之中,他揮舞著無休止的好奇心,腦中運轉著奇妙的思想,并有幸接連主持了兩所英國最偉大的文化機構——國家美術館和大英博物館。
“我被獨自送到法國。”他寄宿在巴黎和阿爾卡雄,后者是波爾多南部一個可愛的大西洋海濱小鎮。在那里,年輕的尼爾產生了這種名為“達能酸奶”的頓悟,他的生活也自此發生了改變。“在20世紀50年代的格拉斯哥,是沒有酸奶這種東西的。人們會往粥里撒鹽,可是并沒有酸奶,直到我學會了法語中的‘酸奶’。”接著,他的雙眸里開始浮現出夢幻的、快樂的神情,好像下一句從口中吐出的話語將會是歌聲一般:“Yaourt, dessert agréable et sain.(酸奶,美味健康的甜點)”“這是我學會的第一個法語短句!我一個人快樂地在巴黎游蕩,當我在1957年回到格拉斯哥時,我以一種無可救藥的自命不凡語氣對父母說道:‘我就是不能不吃酸奶’。我的父母對我感到無可奈何,但又意識到,正是他們教給了我這種態度。那時,只有一個地方能讓我買到酸奶,那就是猶太熟食店,所以,我牛氣沖天地裝著零用錢向那里進軍,那也是我第一次遇見歐洲猶太人。”
在格拉斯哥的熟食店中,他從穿著白色圍裙的猶太難民那里買來酸奶,鼻腔中呼吸著與英式香腸截然不同的肉腸香氣79。正是這一刻,名為麥格雷戈的小男孩成為一名忠實的世界主義者。這家熟食店的店主還會說德語,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吃驚的事。“總體來說,在蘇格蘭的社會等級制度中,你很難想象出一位店主竟然擁有一夫多妻制家庭。”
這家格拉斯哥熟食店,既有猶太餐,又有德式熟食,它出現在那場大滅絕事件的僅僅12年后,這家店的存在成為一個令他致力于探索文化悖論的人生起點。麥格雷戈稱之為“歷史的復雜性”。
在牛津讀完法語和德語科目之后,他準備在巴黎埃科爾師范學院寫一篇論文,主題將圍繞丹尼斯?狄德羅,這是位多疑的哲學家和劇作家,他擁有雜食性、近乎百科全書式的才智,以及滑稽的脾氣,簡直是麥格雷戈的絕配。可惜,他被父親召回來,并開始在蘇格蘭履行堅實的職業精神:去獲得法律學位,然后開始數年的實踐工作。當他還在格拉斯哥一家最大的律師事務所當學徒時,他突然記起有一位年輕的天主教同事,被告知歡迎來當學徒,可他就算做夢都別妄想成為公司合伙人(但他做到了)。
也許,正是這種突然顯露出的令人窒息的狹隘,才使得麥格雷戈在27歲這個略有些遲的年紀,毅然決然回歸到他真正熱愛的行業之中。當他在考陶爾德大學修習藝術史時,他得到了安東尼?布朗特的青睞。41歲時,他從一名《伯靈頓》雜志的編輯,搖身一變成為國家美術館的館長。在后續的15年中,他進行了一次巨大的變革,將一個略顯令人望而生畏的藝術殿堂,變成了人民群眾的寶庫,同時又絲毫沒有對美學或學術標準進行任何妥協。他之所以能夠創造出這個奇跡,并在大英博物館再次創下輝煌,是因為尼爾?麥格雷戈與傳統的英國人不同,他不懼怕付出關愛,甚至是猛烈地喜愛。他最為關愛的,并非一棟裝滿偉大物品的房子,而是“博物館”。對麥格雷戈來說,博物館的核心一直是歷史和人類學,它為人類提供一個反思地,讓人們重新思考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
麥格雷戈即將展開他在文化教育領域中最具挑戰性的活動:為英國廣播公司廣播四臺(BBC Radio 4)制作的30集工作日系列節目,加上在大英博物館舉辦一個展覽,主題是取得現象級成功的“100件物品中的世界史”。 不過,本次展覽并沒有展出米諾斯人的斗牛士或夏威夷人的羽毛頭盔,而是陳列了鐵十字勛章、古騰堡《圣經》、歌德的大提斯貝因畫像、布痕瓦爾德集中營大門口的銘文,以及一件潛水衣——斯塔西的逃亡者曾希望借此橫穿波羅的海,獲取至高無上的自由。 因為,麥格雷戈在設置主題時,把目光放在了德國——將模糊不清又破碎不堪的中世紀作為開端,途經綻放光芒的文化榮耀和難以被忘懷的殘酷歷史,一直到柏林墻被拆除第25周年、不斷變化的政黨與意識,以及在歐洲的大國地位。
麥格雷戈直覺感到這個項目恐怕很難叫座又賣好。他用有些保守的語氣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人們是否會對此感興趣。總的來說,英國人不會去德國旅游,也不讀德國文學作品。”就像預料到小報的頭條新聞上寫著“德國人已占領布魯姆斯伯里,更別提大戰了”一般。但他又接著說,自己同時也在為計劃于2009年開展的沙阿?阿巴斯伊朗展覽而感到憂心,擔心是否能吸引到公眾。“人們對這個文化感到十分陌生,更何況有如此之多的敵意被遺留下來。”不過,前來參觀的人們還是絡繹不絕。
正是因為公眾對德國歷史的固有認知幾乎已經定格,人們對于它的印象已被“第三帝國”和“大屠殺”那巨大而恐怖的陰影所支配,麥格雷戈才想要打開一些人的心扉,讓他們看到更為廣闊、更加復雜的景象。他用一種近似煽動性的口吻把這些恐怖事件稱為“非常歷史的反常節點”。他想向電臺聽眾和參觀者展示的,是一個明顯缺乏決心的民族和國家——他們并非一群從一開始就不可阻擋地在高速公路上駛向毀滅的亡命徒。他展示的德國,其實經常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國家,自己的邊界到底在哪里(尤其是東西邊境);這個德國,其實是一個對中央集權懷有敵意而非好感的國家。麥格雷戈認為,這一特點有助于讓德國更好地理解一個聯邦制的歐洲需要什么;德國應該什么時候介入,又該何時撤離。他希望能通過展覽的第一部分,即那些被他稱為“浮動邊界”的代表展覽物,打破公眾眼中德國陳舊而刻板的印象。系列節目將從柯尼斯堡開始,如今的那里“已經沒有純粹的德國民族”了,節目中還有數百萬寡婦推著手推車行進的內容,這些婦女在1945年至1946年間被趕出東部的土地。將近1400萬人流離失所,掙扎著尋找居住地:“就好像加拿大或澳大利亞的全部人口同時來到英國一樣。”
他自己前往這個特殊文化目的地的旅程,也始于“酸奶和香腸”時代。20世紀60年代初的漢堡市,是培育心智更加開放的新新人類的天地。彼時的麥格雷戈年剛剛年滿16歲,是一名在校交換生,和我們這一代人一樣,他曾見過的大多數德國人,都來自戰爭題材的電影或者漫畫,他們戴著黨衛軍的帽子,在瞭望塔上尖叫喊著“站住!”在蘇格蘭,他父母的一些朋友曾是戰俘,對他們而言,曾經受到監禁的經歷可以說是一種“光榮的回憶”。但在法國卻不然,那里的憤懣和痛苦是真實且強烈的。“有人遇到過全家都被驅逐出境的人;在那里,我懂得了‘占領’究竟意味著什么。”
考慮到這些問題,以及未愈合的傷口深度,漢堡市的沉默令人震驚。“我曾期待能聽他們談談閃電戰。這座城市幾乎被重建了,我去過的那棟老舊房子里仍有人居住,自從人們不得不接納移民以來,他們就一直住在那里,他們在頂層過著仿佛與世隔絕的生活……在學校里,沒有人討論那幾場戰爭,像是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我也沒有預料到會聽到孩子問:‘你在戰爭中做了什么,爸爸?’”麥格雷戈笑著說,這是獨屬于他的討人喜歡的自嘲笑聲,“大概曾站在怯懦和禮貌中間的邊界線上吧。”說完,他還是沉默了一會兒。
后來有一天,他發現和他同齡的德國男孩們根本不知道,當德國入侵波蘭時,戰爭便已經開始了。“當我和他們交談時,他們說那是因為波蘭攻擊了德國!”他發出了更多的笑聲,德國的學校沒有教授現代史。“這并不令我驚訝,因為我們的學校也沒有20世紀的歷史課程,所以我向老師提到了這一點,我們還為此上了一堂補習課,”麥格雷戈苦笑著說,這可不是一個男孩引起的教育改革項目(盡管我們其他人可能會這么說),“我那時只是感到困惑。”
1969年,當魯迪?杜契克80和學生起義把世界搞得天翻地覆時,這種困惑變得更深了,麥格雷戈隨后醒悟,這一代人純粹無法了解那段災難的歷史,更不知曉那場災厄對其他人所留下的創傷。他還談到了德國人為了重塑自己的歷史而進行的斗爭,他們想要為歷史與事實正名,那是一次非凡的運動。我也記得1965年的柏林,當時的人們有兩個選擇,在柏林墻的那側, 總理艾哈德剛剛創造了德國經濟奇跡81,而在墻的另一側,人們還在傳播英勇的共產主義對第三帝國進行抵抗的故事,并將戰前領導人恩斯特?臺爾曼82封為圣徒。但在年輕人中,對于真理的饑渴卻在悄然滋生。而另一面,在維也納,對那段歷史進行否認的人們開始跳起了勒哈83的四三拍華爾茲84。
而在四面楚歌的柏林,情況并非如此。在那里,歷史被人從遺忘女神的床上拖拽到腳下,它代表著痛苦、沖突和內疚,可又對未來生活的前景至關重要。“救贖自一開始就不存在,”麥格雷戈說道,“那怎么可能會有呢?”
但在德國,歷史決定了你的生活方式,可以說,哪怕到了今天也仍然如此。他認為,這與習慣性地把歷史當作消耗品的英國截然不同。麥格雷戈說,隨著我們自己的國家去親歷痛苦的轉型,這種情況或許會得到改善,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只是“亡羊補牢”。“這種類似于慰藉的東西存在于我們的建筑物里,存在于我們的教堂中。”有時,這種慰藉來自感傷的自我垂憐。另一方面,德國的記憶又是危險而充滿爆炸性的。若從慕尼黑凱旋門的一側,去觀賞這座修建于19世紀20年代的勝利拱門,“它看起來完全就像是海德公園的一角,可從另一側去看時,只剩下飽受轟炸洗禮的廢墟”。在柏林的正中心,首都的心臟地帶,有一處“用于紀念不可磨滅的恥辱的紀念所,一片大屠殺紀念碑群。我實在想不出歷史上還有哪座紀念碑同它一樣,是為了紀念自己的恥辱而被樹立起來的。在巴黎,難道有法國帝國主義的紀念碑嗎?在英國,難道有用來紀念我們自己錯誤行徑的紀念碑嗎?”其實有,我提醒了他,有記錄了奴隸制和帝國主義的博物館。“是的,但那并不在白廳85。”
他是否在擔心,自己的熱忱或許會轉化為對當今民主制德國的庸俗鼓吹?擔心世上只剩下歌德86,再無戈培爾87?“是的,我曾這樣擔心過,現在也是如此。”但要指責麥格雷戈是在逃避痛苦和恐懼并非易事,正如要他指責現代德國一樣困難。
展廳中有一個巨大的、可怕的反猶太主義海報,曾用于宣傳1937年的“永恒猶太人”展覽88,還有那個來自布痕瓦爾德的大門銘文:Jedem Das Seine(各得其所)。麥格雷戈巧妙地剝開了展品中那些多重的可怕諷刺,這本身就是個令人贊嘆的手法,他讓參觀展覽變得更加有價值。首先,他喚起了人們對其歷史背景的回憶:魏瑪郊外的集中營,這里既是歌德的故鄉,也是20世紀20年代自由現代主義的發源地。然后,他讓人們把目光集中在這些展品的物理外觀上,它們是納粹政權每年都會不辭辛苦重新刻印的金屬字符,好讓這里的囚犯們天天在營地閱兵場里閱讀它們。接著,是那意想不到的抵抗:銘文的設計師之一采用了包豪斯字體89,暗示著折磨他人者也會得到應有的懲罰。最后,是一連串的曲折故事:那個暗中做出“大逆不道”行徑的設計師弗蘭茲?埃里希90在1939年被釋放,并在納粹的統治下繼續著自己的輝煌事業;等到了1948年,原來的布痕瓦爾德又被重新利用,成為蘇共管理下的古拉格勞改營91,四分之一的囚犯在這里喪生。
他說,展覽館中有一個站位,站在此處的游客,將在一個視線方向中看到蒂施拜因創作的獨具匠心的歌德肖像畫,這位偉人頭上戴著一頂寬邊軟帽,斜倚在溫暖的光線下,背后是意大利的景色,這幅畫便是德國人文的縮影;若看向另一個方向,游客則會將目光投到布痕瓦爾德的碑文之上。對于來自布痕瓦爾德的展品,麥格雷戈提出了一個可怕的、一針見血的問題:第一種德國究竟是如何變為第二種的?但他并沒有為這一問作答,“我自己都想不明白。”麥格雷戈如是說。
他的謙遜令人感動,盡管如此,還是有辦法去嘗試解答這個問題的。大屠殺之所以成為可能,正是因為早期那些塑造了德國文化的人物使猶太人失去了人性,并使他們成為應當被殺害的仇恨對象。麥格雷戈想把馬丁?路德稱為德語之父,而他的確稱得上。不過,另一個稱號與他更加相符——執著的反猶太主義之父。他把猶太人描述成“他們在魔鬼的糞便中像豬一樣打滾”,“如果他們能做到的話,一定會殺了我們所有人”,他曾大聲說道;并針對猶太人在《猶太人及其謊言》中提出了焚毀所有猶太教堂、將它們夷為平地的計劃,以便處理這些“有毒的害蟲”。
在本系列節目中,路德的反猶太主義并不會出現,但這件事的啟示同樣深刻,也同樣殘酷無情。麥格雷戈提醒我們,鐵十字架通常被視為普魯士軍國主義的象征,它是在1806年拿破侖遭遇慘敗和屈辱之后,在改革派的平等主義時期被發明的,并最終引發了一段時期的改革。十字架是由鐵制成的,并非任何貴金屬,因為它是第一個可以授予所有階級人士的勛章。經英國國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的批準,它成為一種新的、同志式愛國主義的象征。
在展覽中展示的“帝國王冠”并不是最初的那頂中世紀王冠——據說在962年,圣羅馬皇帝奧托一世在羅馬加冕典禮上佩戴過,隨后被歷屆元首使用,直至1806年帝國滅亡。那頂來自中世紀的王冠正是麥格雷戈想要的展覽品,但他被維也納博物館“禮貌”地拒絕了,理由是它“不再四處奔波了”。在一次靈感迸發時,麥格雷戈想起愷撒?威廉二世曾在1906年左右提出了相同請求,卻也被拒絕了,這導致霍亨索倫皇帝選擇直接為自己打造一頂皇冠。通過展示這件復制品,麥格雷戈可以講述一個關于爭奪查理大帝遺產的故事,不僅僅是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和普魯士霍亨索倫王朝之間的斗爭,還有德法兩國之間的競爭。
這些穿越時空的記憶與即興發揮,都是麥格雷格所鐘愛的,他也是這方面當之無愧的大師。當他讓我們擺脫了各種刻板印象,使我們重新進行思考時,他的雙眼會流露出獨屬于小男孩的純真快樂。在我提及迫在眉睫的公民投票時,腦海中會浮現相互部落主義所造成的損害——終有一天,格拉斯哥人或許會成為自己國家中的外國人。我向他問道,德國是否可以成為一面棱鏡,透過它,我們都可以更認真地思考,對一個民族共同體進行效忠到底意味著什么?他沒有上鉤:“我認為這是獨屬于德國的情況。”
毫無疑問,他的確將大英博物館視為一個擁有悠久歷史與使命的地方,這種使命可追溯到18世紀中葉,繼承自包括漢斯?斯隆爵士在內的創始人們。盡管在那時,博物館的“天命”仍然偏向人類學,熱衷于有關解放的概念,通過觀想被地理位置和歷史所分隔開的多種文化物品,彼時的人們可以借此更多地了解自己身邊之物。斯隆曾收集大量鞋履,所有的鞋子都滿足一個普遍需求:保護腳掌,但在其他方面截然不同。“一雙鞋子寡淡無趣,一千雙鞋子便會成為啟明燈。”
收集并探究異域文化,學習他們的本地語言,再用這些語言去理解當地的傳統習俗——這是一種永不滿足的好奇心,帶有非帝國主義的味道。麥格雷戈說,這使得斯隆口中“非常適合后殖民時代”的博物館得到了升華。這座博物館的過去和今天都在抵制維多利亞時代的帝國總督和將軍們所展示的文化與種族優越性,展示的是種種無知假設。麥格雷戈堅信,觀賞他人作品所帶來的人文啟迪效果,遠高于無休止地凝視自己在時光之鏡中的倒影,尤其當滿是傷痕的民族主義之火正在共同文化之屋中燃燒。
我向他問了一個許多人心中的問題:在那些倫敦的中產階級群體中,廣泛流傳著一種謠言,說他不會再干這個工作了。他沒有表露出即刻便會離開崗位的意思,但他微笑著說道:“我已經在這里待了很久了,12年了。”但我們接著又討論了一下,在我們自己的歷史上,什么樣的展覽可以產生同樣的有益效果,可以對世界提出疑問,讓觀者透過一個個物品來看到嚴酷的事實。他馬上說道:“愛爾蘭。”
我不太清楚他是否剛剛想到了這一點,還是說他正在準備進行下一個偉大的項目。我所知道的是,當我冒著蒙蒙細雨,走上大羅素街時,才突然想起在剛才滔滔不絕的談話中,我們只談到了三件記錄了麥格雷戈個人史中的一件物品。任時代更迭,無論是大英博物館,還是不列顛剩下的任何東西,都離不開尼爾?麥格雷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