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附近村莊的野地。

雜草抵不住太陽的暴曬，葉子都卷成個細條了，無數的鳴蟬正在力竭聲嘶地苦叫，大地遍體如焚。

常虹率隊頂著烈日，在附近村莊的農田、野地里仔細察看，沿途的道路上、田野里都被撒上了黃粉，常虹不禁皺眉。

前方不遠處，一片野地里吵吵嚷嚷，聚集了一群村民。

人群中間擺起了祭壇，上面擺上了豬頭、水果等貢品，祭壇前的太師椅上扎了個穿紅色衣服的女紙人，椅子前方擺了個火盆，草莓種植戶老羅正面朝紙人，跪在火盆前，給她化黃紙口，里念念有詞。

老羅身旁，一個老道帶著兩個徒弟在進行驅邪儀式，師父口中念著驅邪咒語，腳踏七星步，對著空氣揮舞桃木劍。

一名徒弟在他身后跟隨，一手端著水盆，一手握著柳條沾水，朝村民揮灑；另一名徒弟跟在老羅背后，拿一塊紅色錦布對著空氣左右揮動，口中喊著“走吧、走吧”……

人群的外圍，七八十號村民分散在田野里，都在幫忙揮灑黃粉。

在常虹等人正前方，一只警犬在帶犬刑警的指導下進行血跡追蹤，但因為遍地的黃粉影響，警犬搜索失去了方向，只能在原地亂轉。

常虹看到這一幕，不禁皺眉，快步走了過去。

帶犬刑警一臉懊喪和不滿：“常支，你看，滿地黃粉，嚴重干擾我們工作！”

常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向祭壇走了過去。

臨近祭壇，馬龍指著中間跪著的老羅，對常虹說：“那個跪著的，就是發現尸體的老羅，是村里的草莓種植戶。”

常虹聽罷，徑直走上前去，包德榮等人緊緊跟隨。

常虹語重心長道：“鄉親們，你們停一下！”

然而，村民們并沒有理會他。

“鄉親們，聽我說。”常虹放大嗓音說，“我們在調查取證，請配合。”

村民們被驚雷一般的聲音震到，紛紛投來敵意的眼光，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兒率先聚攏，攔在常虹等人面前，不由分說就推推搡搡。

粗壯的黑臉小伙，一臉橫肉：“干嗎！干嗎！我們做法事，搗什么亂！”

常虹迅速亮出警官證：“東海市公安局重案支隊查案！”

幾個年輕村民瞬間慌神，不知所措。

人群后面，一個中年大叔走出來，滿臉愁怨：“警察同志，該說的老羅都說了，我們真的不知道這女尸哪兒來的，我們羅家村從沒出過這種事兒，太晦氣了！”

常虹：“我們要相信科學，沒什么晦不晦氣的，你們現在這么大肆搞封建迷信活動，不合適！”

大叔：“警察同志，我們該配合的都配合了，這是我們自己的事。”

黑臉小伙：“警察了不起啊，憑什么不讓我們做法事！”

“就是，太霸道了。”

“警察管的也太寬了。”

……

一群村民在大叔身后，七嘴八舌地附和相應。

常虹耐心的解釋：“大家冷靜，聽我說，我們派出了警犬隊在附近繼續尋找線索，你們這樣到處撒黃粉，會影響到我們警犬的搜索，還可能會破壞現場。”

村民們一聽面面相覷，人群中傳出驚慌和質疑的聲音。

大叔：“啊？還有現場？他們說有個不知是人是鬼的紅臉淫魔，看來是真的啊。”

黑臉小伙：“太喪了！還有現場？那我們更要驅邪了！”

黃臉小伙：“就是，你們找你們的，我們搞我們的，互不干涉！”

馬龍瞪著眼睛說：“沒聽明白啊？第一現場沒確定，你們這樣撒黃粉，會破壞拋尸案的現場。”

黑臉小伙：“少廢話，這片地我家的，滾出去！”

“對，滾出去！”黃臉小伙說著推了一把馬龍。

馬龍氣不過，沖上前奪下了黃臉小伙手里裝黃粉的化肥袋，徐勇也緊跟其后。

幾個年輕力壯的村民見狀，直撲馬龍和徐勇，幾個人同時向兩邊用力，只聽“刺啦”一聲，一股黃煙冒出，裝黃粉的化肥袋被撕破，黃粉撒了一地。

黃臉小伙不由分說，從地上撿起一把鐵锨，照著常虹等人的面門就掄了過去。

常虹眼疾手快，拉著兩個手下迅速后撤幾步，躲開了鐵锨。

帶犬刑警現狀過來支援，警犬嘶啞咧嘴，對著黃臉小伙一陣咆哮。

黃臉小伙嚇得撤了幾步，此時，幾個村民手里都拿起了鐵锨，準備干仗。

帶犬刑警拍了拍警犬的脖子，放松牽引繩，警犬得到命令，瞬間爆發出驚人的戰斗力，像滿弓待發的箭一樣，震懾已經失去理智的村民。

村民們哪見過這種陣勢，都不敢上前，雙方僵持對峙，但有人偷偷地從地上撿起石子兒和泥巴，朝警犬和刑警們砸去。

常虹、馬龍和徐勇毫不畏懼，他們并肩站著，組成一道人墻。

常虹怒斥：“你們這是襲警，是違法。”

黑臉小伙：“滾出去，再不滾我對你不客氣！”

包德榮在常虹他們身后，看著場面劍拔弩張、逐漸失控，忍不住搖頭嘆氣。

常虹環顧四周環境，發現這片田地邊上的樹下站著一個中老年長者，穿著白色短袖襯衫、戴著眼鏡，雙手反背，遠遠觀望野田里的局勢。

同一時間，包德榮也鎖定了這個中老年長者。

常虹問黑臉小伙：“那是你們村主任嗎？”

黑臉小伙回頭看了一眼，轉過來惡狠狠瞪著常虹：“少廢話，天王老子來都沒用！”

說著，幾個身強力壯的村民又向前邁了兩步，向常虹等人頂了頂鐵锨，十分蠻橫。

常虹吩咐馬龍和徐勇：“你們在這兒別動，我去找村主任談談。”

常虹剛要動身，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是包德榮：“領導，還是我去吧！這倆小兄弟血氣方剛，要是你不在這兒，場面恐怕要失控。”

馬龍和徐勇聽了，一臉不爽，常虹想了想，點頭同意。

包德榮走到樹下，村主任看著他，不露聲色。

“村主任，你可真耐得住性子啊！都快打起來了……”包德榮面帶微笑。

說著，包德榮從手包里拿出煙盒，遞了煙給村主任，殷勤的幫他點上。

村主任抽了口煙，冷冷一笑，也不回應，上下打量著包德榮，還特別注意到他頭上的一撮黃毛。

包德榮也發現村主任在打量自己，故意擺出一副油腔滑調的笑容，抖了抖自己的花襯衫。

村主任：“你干嗎的？看你這樣子，也不像個警察……”

包德榮：“對，村主任你好眼力，我做生意的。”

村主任：“那你怎么跟警察混在一起？”

“我……是搞農副產品批發的，來附近幾個村莊轉轉，誰能想到你們這兒出了案子。”包德榮回頭看向常虹，“那個大高個兒看到沒？我朋友，我就跟他一起走走。”

村主任看向常虹，將信將疑。

包德榮：“村主任，你們村的民風挺彪悍啊！”

村主任又冷哼了一聲，緩緩呼出一口煙：“要是有人斷你財路，你不跟人拼命？”

包德榮聽出話里有玄機，裝作一臉疑惑：“警察辦案，怎么還擋了你們村的財路？”

村主任斜眼看了看包德榮，輕輕搖頭：“你又不是警察，又不是咱們村的人，跟你說了也沒用。”

村主任說著轉過身去，包德榮連忙走上前，一臉殷勤。

包德榮：“村主任，話不是這么說，我雖然是看個熱鬧，但也不想自己朋友在你們這兒吃虧啊！再說……他們警察一直不走，影響也不好，那不是更擋著你們財路了嗎？”

村主任回頭看了看包德榮，低眉想了想，有點道理。

包德榮看到有門，繼續追問：“到底怎么回事，你們村有什么大喜事？”

村主任聽見喜事二字，突然胸悶，不由得咳嗽起來：“哎！喜事都變喪事了！”

包德榮連忙上前給村主任輕拍后背，幫他捋順氣息。

村主任：“鎮里要征用我們村的地，準備建工業開發園區，大伙兒都等著上級領導和臺商來實地考察，等著拿征地的賠款！”

包德榮聽了若有所思，連連點頭贊成。

村主任接著說：“沒想到今天出了這檔子事，臺商很迷信，說我們風水不好，好不容易等來了翻身致富的機會，莫名其妙就被這具女尸擋了財路！”

包德榮：“懂、懂、懂！我家有個老親戚在東面濱海區鄉下，也是這個情況……這還真是，咱鄉親們一輩子一次的翻身機會，確實得好好驅邪、去去晦氣。”

村主任叼著煙，遙指不遠處對峙的刑警和村民，心情沉重地說：“今天警察來現場這么大動靜，附近村坊都傳開了，非說城里有個什么紅臉的鬼，把女尸帶到了咱們村，咱們村要是再不搞點儀式，財路就真的徹底斷了。”

不遠處，雙方對峙，警犬憤怒地咆哮。

包德榮眼珠一轉，計上心頭：“村主任，不能任由鄉親們跟警察干架啊！真要干起來，你們這算襲警，特警和派出所馬上就會敢來支援，到時候你們這些村民都得帶走，那幾個拿兇器的，可能還不止行政拘留，估計得吃官司、留案底……不值得啊！”

村主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著僵持的雙方也很焦慮。

包德榮看到有戲，繼續說到：“你再看看警察手里那條狗，那架勢，得虧現在警察拉著繩子，要是一撒手，十個八個都攔不住，要是沖人咬上來……那可比二郎神的哮天犬還狠！”

村主任抿起了嘴，眉頭緊鎖。

包德榮湊近村主任耳朵跟前，故意壓低聲音：“還有個事兒，跟這案子有關，我那高個兒朋友悄悄告訴我的……”

村主任：“什么事兒？”

包德榮：“這事兒絕對是警方內部機密啊，你得保密！”

村主任聽得緊張起來，連連點頭。

包德榮用手擋住口型，故弄玄虛跟村主任耳語：“根本沒有什么紅臉的鬼，那都是網絡媒體為了吸粉，蹭熱度胡編亂造的。真實情況是，這個兇手可能是連環作案，附近被殺害拋棄的尸體，可能，還不止這一個。”

村主任表情瞬間凝固，連忙拿掉口中的香煙：“你，你什么意思……說清楚點……”

包德榮：“你們這兒附近，很可能還有其他藏匿尸體的地方。萬一警犬被黃粉耽誤了，搜不到，再被那些八卦媒體發現了，放到網上去夸張渲染，以訛傳訛，那你們羅家村可不就成了紅臉色鬼拋尸的墳場了？那你們羅家村這名聲就……哎，完了，完了……”

“那，那你說怎么辦？”村主任連連眨巴眼睛，被包德榮嚇得愣住了。

包德榮托著下巴，故作思考狀：“你們和警察，兩邊的事兒都不能耽誤，要不這樣，案情你也別聲張，但你得幫忙出面說服大伙，法事暫時只做這一場，外面問起來，你們村也算是驅過邪，掃過晦氣了。”

村主任聽了連連點頭，示意他繼續。

包德榮頓了頓，接著說道：“另外，我回去也跟我朋友說一聲，萬一后續搜查過程中，咱們村的地界上真的還有情況，警方得承諾幫咱封鎖消息，對外就說咱們村只有這一例，絕不能耽誤咱們村集體致富奔小康，對吧？”

村主任重重地點頭，拍了拍包德榮肩膀，眼神充滿信任：“行，這事就仰仗你了，事后必有重謝。”

包德榮笑笑說道：“咱們誰跟誰，別客氣。關鍵是黃粉絕對不能再到處亂撒了啊，他們警察越早結案，你們就能越早招商引資，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村主任點頭贊同，狠狠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

“走，我去說！”

三位道人做完法事，村民們在村主任招呼下，很有秩序地散去。

黑臉小伙被村主任教育一番后，走到常虹跟前，板著臉說：“不好意思。”

常虹：“沒事！”

黑臉小伙說完，帶著剛才幾個挑事兒的村民，調頭就走。

村主任在一旁緊緊握著包德榮的手：“那咱們就說好了哈，下面就拜托你了。”

包德榮：“沒問題，我姓什么？我姓包啊，包在我身上。”

常虹、馬龍和徐勇看到這一幕，滿臉狐疑。

村主任走后，常虹上前詢問包德榮：“看不出來，你挺有辦法啊！”

包德榮得意地壞笑：“嗨，我姓什么，我姓包啊，包管搞定！”

常虹忍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說正經的，你怎么說服村主任的？”

包德榮微微一笑，開始賣關子：“要深入到人民群眾中去，這里邊，學問大了去了！我也是當了十幾年獄警，才摸索出一套科學有效的方法論……”

“抓緊時間走訪吧，趕天黑之前還要給孟支一個交代。”常虹打斷了包德榮，不想再搭理他。

馬龍和徐勇互相使了個眼色，跟著常虹向遠處走去。

西郊區，公路邊。

烈日炎炎，黃夢婷和小雅都戴起了墨鏡和遮陽帽，站在路邊等車來接，小雅不時看著自己的手機。

小雅：“這郊區也太偏了，半個小時才呼到一輛車！”

遠處，一輛黑色轎車正在朝她們駛來。

小雅比對了手機上的信息，說：“黑色寶馬，來了來了，就這輛！”

小雅朝司機揮手，黑色寶馬停在她們跟前，黃夢婷和小雅陸續上車，車輛隨即啟動。

西郊區，中心現場外圍。

常虹等人接到了嚴啟成的電話，說是發現了拋尸現場，他們不敢怠慢，一路小跑趕來。

一片茂密的樹林，警戒線已經拉起，嚴啟成正帶著手下在現場搜集痕跡和物證。

常虹等人進入警戒線內，小心避開草地上的痕跡標示牌，直奔嚴啟成。

常虹：“橙子，怎么發現的？”

嚴啟成：“警犬隊循著血跡氣味一路搜查，沒想到在這兒發現了一些痕跡，離之前的拋尸地點，估計得有三四公里了。”

常虹：“能確定嗎？”

嚴啟成指著草叢上的人形輪廓，有他剛擺上的標識物：“這草叢形狀，明顯是被壓塌的；那邊的草葉上發現了一些血跡，是不是同一死者的，等取樣帶回去，交給大睿，進行DNA比對就清楚了。”

常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如果DNA比對同一，那么很有可能是兇手慌不擇路，把尸體隨便這么一扔，事后又覺得在這里會被發現，于是又進行了第二次拋尸。”

嚴啟成：“也是老天眷顧，前天剛下過雷暴雨，但幸好上面有樹葉擋著，沒完全沖刷掉這點血跡。”

常虹：“附近還有什么軌跡痕跡？”

嚴啟成：“這就不太幸運了，那邊草地上有些汽車輪胎軋過的痕跡，但都被雨水沖得看不清了，還需要進一步分析。常支，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