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殘城(刑警萬安刑偵系列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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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被雨夜拋尸(1)
七月初,季夏。
午夜。
天空陰云密布,黑壓壓的,氣候又濕又悶,整個東海市像死一般的沉寂,悶得人喘不過來氣。
忽然,遠處云端上忽閃著雷電的光亮,如同在破棉絮般的黑云上,呼啦呼啦地燃燒著。
不久,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聲音沉悶而又遲鈍。
一段漆黑的高架路上,一輛黑色的小轎車緩緩停下,熄火、關掉了車燈。
一名男子從車內冒將出來,他穿著深色雨衣,拉起了連衣帽子,戴著口罩,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一陣疾風吹起,四周荒涼寂靜,只聽到一陣樹葉被風拂動的沙沙聲,如泣如訴。
男子拉緊雨衣,向路邊走去,他挨著高架路邊沿,拿出手電筒向底下張望。電筒光束所到之處,是一片小茂密的樹林。
男子關了手電筒,在黑暗中剛要回身,突然一個黑影肩上扛著一個人形的東西,如幽靈般來到了他的身邊。
男子心里一沉,頭頂上一道閃電如慘白的火,急驟馳過,瞬間劃亮了夜空。
男子瞬間看清了一切,他猝不及防,連忙上前伸手想要攔阻,但黑影勢大力沉,身子一側、使勁兒一甩,肩上人型的東西便從身上拋落。
黑暗中,傳來了樹葉樹枝被刮到的沙沙聲,緊接著,一陣刺耳、綿延的金屬網劇烈碰撞、搖晃的聲音伴隨著克嚓嚓的巨雷,震得人心收緊,大地動搖。
男子探出身子、俯視著黑暗的樹林,沉默了幾秒,隨即用拳頭狠狠捶打水泥路沿。
男子轉頭盯著黑影,黑影冷漠地站在路邊,沒有任何情緒波瀾。
男子拉起黑影迅速上車,此時,天空又一道驚雷炸響,閃電瞬間照亮了漆黑的高架路,暴雨隨即傾盆落下,黑色小轎車漸行漸遠,消失在滂沱暴雨中。
七月四日,清晨,東海市西郊區。
天色微明,鄉村的林間小路在晨曦中彌漫著一層薄霧。
農民老羅叼著煙、開著電瓶三輪車,車斗里裝滿了新鮮草莓,在林間小路上顛簸。
老羅行駛到一段高架橋下的路段,一皺眉,感到一陣尿急,將車停在道旁,走進了路邊的綠化帶里。
老羅向綠化帶深處走去,來到橋墩不遠處,他輕哼小曲,解開褲子撒尿,忽然一側臉,看到不遠處鐵絲隔離欄上掛著一個白花花的東西。
老羅揉了揉眼睛,稍稍挪了兩步,定睛仔細一看,只見一個年輕的女人,渾身赤裸,像青蛙一樣四肢撐開、大頭朝下,倒掛在隔離網上,隔離網和支柱都被壓彎了,網上的鐵刺刺穿了女人的后腰,女人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大眼,面部漲得通紅發紫,猩紅的血順著雪白的后背從栗色的長發上一滴一滴地流了下來……
老羅被眼前的慘狀嚇得魂飛魄散,眼睛瞪直,煙頭從顫抖地嘴唇上掉落,他慘叫一聲,連滾帶爬,慌不擇路……
一夜暴雨后,天如碧洗,旭日東升。
東海市公安局刑偵總隊。
刑偵大樓內整潔肅穆,莊嚴的警徽高懸在一樓大廳。白色墻壁上,是鏗鏘有力的誓言:對黨忠誠、服務人民、執法公正、紀律嚴明。
重案支隊是刑偵總隊的王牌支隊,號稱“尖刀上的刀尖”,位于刑偵大樓第五層。
重案支隊支隊長孟根山的辦公室處于走廊的盡頭,十分安靜。
孟根山,今年四十五歲,長得成熟穩重,看著比實際年齡要稍大一些,一張四方臉,眉毛濃黑而整齊,一雙眼睛閃閃有神,雖然有些謝頂,常年的風吹日曬還長出了老年斑,但是依舊精神矍鑠。
他身著夏季執勤警服,佩戴一級警督警銜,左胸口的警號上別著一枚黨徽,熠熠閃光,他神情嚴肅地坐在辦公桌前翻閱著《網約車司機侵害女乘客案情紀要》,手邊泡了杯濃茶,他呷了一口茶,揉了揉眼睛提神,始終沒有放松緊皺的眉頭。
“梆、梆、梆”,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孟支、孟支!”
“請進。”
一位梳著馬尾辮,長相甜美可愛的年輕女警員推門而入,她忽閃著一雙大眼睛,慌慌張張。
“孟支,出大事啦!”
“慌什么!高一萌同志,都工作幾年了,還跟沒見過世面一樣,好好匯報!”孟根山嚴肅道。
高一萌深呼吸,讓氣息和表情都平穩下來:“報告孟支,西郊區羅甸派出所接到報警,說在高架路下方的樹林里發現一具裸體女尸。”
孟根山眼神一凜,立刻起身,隨手合上了手頭卷宗:“通知下去,全套馬上出警!你師父常虹呢?”
“常副支隊長今天請假,拍婚紗照去了。”
孟根山閉眼回憶、輕拍額頭,想了一秒,輕聲嘀咕道:“嗨,我這記性,你跟他說一聲,我帶人先過去,他拍完照片再過來吧。”
高一萌點點頭,緊跟孟根山一道跑出辦公室。
與此同時,老城區金夫人婚紗影樓攝影棚內。
“準新郎”常虹站在全身鏡前,對著鏡子仔細地調整儀容。
鏡中的這個男人,正是而立之年,相貌堂堂,氣宇軒昂,眼神深邃,臉部線條如雕刻出來一般,他身材頎長,形象如米開朗琪羅·大衛一般英武,號稱東海市公安局第一帥,有一種完美的王者之氣。
他穿著一身黑色燕尾服、內搭白襯衫、系上了紅色領結,貼身定制的禮服更彰顯他修長健碩的身材。
他對著鏡子理了理發型,把領結調整到滿意的角度,檢查袖扣和袖口,捋平了襯衫和燕尾服的小皺褶,又再次打量鏡中的自己,終于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常虹走到了攝影棚的布景下,眼光看向女賓通道。
“準新娘”黃夢婷年輕靚麗,身著一襲潔白的婚紗,拖著長長的裙擺,向布景緩緩走來,她美麗不失清純,眼神清澈靈動,似一汪清澈的泉水,頗具文藝氣質,遠遠地朝常虹微微一笑,如詩如夢、宛若天使。
兩位新人就位,默契貼近,常虹幸福地微笑著,輕輕摟住黃夢婷的后腰。
“好,準備,看鏡頭……”攝影師擺弄著相機早已準備多時。
話音剛落,常虹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常虹一激靈,立刻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不禁皺眉,抬頭看著黃夢婷。
黃夢婷微微點頭,示意他先去旁邊接電話,隨即回頭向攝影師致歉。
攝影師的身后,黃夢婷的公司助理小雅,長著一張娃娃臉,眼神里透著古靈精怪,她一手抱著黃夢婷的衣服和包,一手拿著手機,無奈地對著黃夢婷搖頭,故作嫌棄地翻了個白眼,正要開口說話。
黃夢婷假裝嚴肅、瞪了她一眼,示意她收聲。
常虹接完電話,神情嚴肅地走回了黃夢婷身邊:“夢婷,能不能改天再拍?我得出現場……”
“又是命案?就這么急嗎……”黃夢婷秀眉緊蹙。
小雅走到了他們跟前,一臉八卦好奇:“是不是在西郊區,網上說西郊高架橋下驚現一具裸體女尸,恐怖至極……據說這才是真正的‘赤面淫魔’所為!”
常虹看了她一眼,故作深沉,不作回應。
黃夢婷緩緩嘆息:“又是女性受害者,那你先去吧,看你也沒心情好好拍照了,我可不想婚紗照拍得愁眉苦臉的。”
常虹欣慰一笑,摟過黃夢婷,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黃夢婷嫌棄道:“哎!都是粉……”
常虹隨即脫下了黑色燕尾服,正準備出發,黃夢婷低頭想了想,喊住常虹:“哎,虹,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們愛心基金會最近在搜集女性被性侵加害的案例,特別是‘赤面淫魔’最近鬧得很兇。”
“‘赤面淫魔’只是網絡上的謠傳,不可信。戴著紅色面具作案,怕被認出來的小流氓,倒有可能有,我早晚會把這些垃圾通通繩之以法。”常虹回頭,眼神中充滿了憐愛,笑著說,“別去了,發現尸體的現場還不知道什么情況。你們要案例,還是等調查結束吧。”
黃夢婷懂事地點點頭,目送常虹的背影進入更衣室通道,神情透出遺憾,身旁的助理小雅看著黃夢婷,忍不住搖頭嘆息。
“哎,拍婚紗照都能當場放鴿子,難怪女同胞們都不愿意嫁給刑警!”小雅抱怨道。
黃夢婷瞪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什么:“你網上看到西郊區發現女尸,什么情況?”
“具體不清楚,網上說尸體跟青蛙一樣被掛起來了……之前網約車司機奸殺女乘客的案子,剛剛破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是沒有逃離‘赤面淫魔’的陰影,想想就瘆人!”小雅一邊說,一邊做著鬼臉,身體不禁一哆嗦。
黃夢婷一臉匪夷所思,立刻眉頭緊鎖。
“走!”黃夢婷堅定道。
西郊區,高架橋下綠化帶。
晴空萬里,天上沒有一絲云彩,太陽把地面烤得滾燙,一陣南風刮來,從地上卷起一股潮濕的熱浪,又悶又熱使人感到窒息。
綠化帶內拉起了警戒線,警戒線內,重案支隊的刑警們在孟根山的帶領下各司其職,中心現場,現場勘查組的組長法醫室主任周睿和副組長痕跡室主任嚴啟成,率著各自組員、穿戴好了現場勘查三件套(頭套、手套和鞋套),在炎炎烈日下開展現場勘察和初步的尸檢工作。
警戒線外,羅甸派出所的民警們在維持秩序,不少附近的村民都出來圍觀,還有不少從市區趕來的八卦媒體和自媒體人,都拿著各種便攜式視頻錄制和采訪設備,一邊張望、一邊爭相播報現場的情況。
這時,常虹帶著重案支隊剛剛從中國刑警學院畢業的年輕刑警馬龍和徐勇,從孟根山后面小跑過來。
“孟支!”
“來了?照片拍完了?”孟根山回頭,看到常虹有點意外。
“沒心思了……”常虹搖頭道。
孟根山欣慰地一笑,輕拍常虹的肩膀以示安慰。
“都過去看看吧。”
常虹走到尸體附近,不禁皺眉,馬龍和徐勇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都被眼前情形震撼到,全裸的女尸像青蛙一樣掛在鐵絲網上,濃烈的血腥味夾著尸臭的味道引來了一堆堆的蒼蠅,法醫室的警員們剛剛鋪好裹尸袋、正在將尸體從鐵絲網上緩緩地取下,拍照取證的警員擺弄著照相機,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現場勘察組副組長嚴啟成,三十歲出頭,長得眉清目秀,相貌堂堂,眼睛清澈有神,身著深藍色現場勘察服,因為一直捂著頭套,額頭、鬢角都滲出汗珠。
“孟支、常支。”嚴啟成看見孟根山等人走過來,趕緊上前匯報,“經過初步的現場勘查,我將初步的情況匯報一下。”
孟根山點頭示意。
嚴啟成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尸體是附近羅家村里一個種草莓的羅姓農戶發現的,他趕早去農貿市場擺早攤,一時尿急想在樹林里解決一下,沒想到撞見了女尸。我工作這么多年,都沒加見過這么奇怪的情況,尸體像只青蛙一樣,被掛在那邊鐵絲網上。”
嚴啟成順勢指向之前懸掛尸體的鐵絲網,馬龍和徐勇一邊看向鐵絲網,一邊記錄,稚嫩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馬龍:“這兇手的手法也太變態了……殺人拋尸,還要掛上去!”
徐勇:“太囂張了!這是要挑釁社會,挑釁警方嗎?”
嚴啟成:“應該不是掛上去的,鐵絲網上的突刺已經扎破了尸體后背和腰部,你們看,尸體下方的鐵絲網和支柱都被壓彎了,從痕跡力學的角度講,如果是人為掛上去的話,那么這個人臂力驚人,身高應該在3米以上……”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巨人嗎?”馬龍驚訝地說。
“你游戲打多了吧,不如說是‘赤面淫魔’還靠譜點。”徐勇一臉鄙視地說,“專業點,勘查現場呢。”
常虹抬頭,目光深邃:“這么大力道……難道是從上面拋下來的?”
孟根山看著被壓彎的隔離鐵絲網和支柱,又抬頭看了看上面的高架橋,神情嚴肅,沒有表態,他犀利的目光又轉向女尸。
女尸被平放在裹尸袋里,法醫室主任周睿正帶著幾名年輕的法醫,蹲在女尸邊上對尸表做初步的檢驗。
看到孟根山和常虹走過來,周睿立刻站了起來,他身材修長挺拔,跟常虹一般身高,三十六七歲,空靈俊秀,精干利落,眼睛炯炯有神,時時閃著睿智的光亮。
周睿已經渾身濕透,他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匯報道:“孟支,常支,該女尸長168厘米,年齡不大,面部有被捂壓過的痕跡,玫瑰齒明顯,雙手和外手肘有抵抗傷,尸體腰部被鐵絲網刺入,初步判斷有腎臟出血的情況;全身尸僵已經緩解,死亡時間應該在48小時以上;尸體腹部肚臍眼邊上有朵玫瑰文身,除此之外,尸體沒有其他顯著特征。但奇怪的是,尸體發現時,雖然是背部向下掛在鐵絲網上,但她的面部出現了紅紫色的尸斑,口鼻處有血液滲出,軀體胸腹部正面、大腿正面也都產生了尸斑,可以推斷,應該是死亡后被掛在了鐵絲網上,這里不是第一現場。”
嚴啟成隨即補充:“血液痕跡只在鐵絲網下面的草叢上發現,應該是尸體腰部被刺穿之后,順著身體流下來沾上的。我們在鐵絲網周圍和附近樹林里,沒有發現任何與尸體有關的物證,也沒有發現尸體被拖動的痕跡……結合剛才大睿的初步尸檢結果,應該還有更早的現場。”
孟根山若有所思:“會不會,是昨晚一場大雨將痕跡、物證……”
“有這個可能。”嚴啟成搶答道,“我們再進一步的勘察一下。”
孟根山微微點頭,常虹一邊認真思索,一邊迅速詳細的記錄。
“汪、汪、汪”隨著幾聲響亮的犬吠,警犬隊也來到了現場,警犬隊郭隊長一路小跑向孟根山報道。
郭隊長:“孟支,警犬搜索準備就緒,請您指示。”
孟根山:“郭隊,今天天熱,你們辛苦了。你們就以這里為中心,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展開地毯式搜查,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是!”郭隊長點頭,隨即轉身吩咐帶犬民警,分頭展開搜查行動。
孟根山回頭看向常虹:“小常,你也帶人,去附近走訪一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對了,外面有一群記者,你要小心應對。”
“是!”常虹收起工作日志,點了身后的馬龍和徐勇,向外圍走去。
常虹帶著馬龍和徐勇,剛剛走出現場勘察警戒線之外,就看到黃夢婷和小雅提著一大兜冰鎮飲料趕來,不禁皺眉。
常虹接過飲料:“夢婷,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不是說了等調查結束,你再調研嘛。”
黃夢婷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怎么樣?被害人的身份確認了嗎?現在網上謠言四起。”
圍觀的記者和自媒體看到黃夢婷和常虹搭上話,紛紛朝他們圍攏,舉著攝像機和收音話筒對準常虹這邊。
記者A:“請問警官,尸體是掛在樹上嗎?”
記者B:“聽說是全裸?那又是一起奸殺案嗎?”
記者C:“昨晚,有人看到吸血鬼……”
常虹神情嚴肅,看了眼黃夢婷,神情不悅,黃夢婷知道自己給他惹事了,不禁低下了頭。
自媒體記者們不依不饒,繼續追問常虹。
記者D:“民間瘋傳,東海市最近出了個不知是人是鬼的‘赤面淫魔’,總是在夜里偷襲、性侵女性,請問跟這起案件有沒有關系?”
“‘赤面淫魔’?”常虹長長呼出一口氣,平復情緒,環顧這些八卦媒體,嚴肅地說道,“抱歉,我不能接受采訪,需要了解情況可以找我們政工宣傳部門的同志了解。”
常虹說罷將飲料分給了身邊的警員,再沒看黃夢婷,徑直穿過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