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石林的迷霧仿佛沒有盡頭,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血漿,帶著刺鼻的硫磺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燒紅的刀子。李渡厄拖著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在焦黑的泥地上留下深陷的、混著暗紅液體的腳印。
失血、劇痛和精神的極度緊繃,讓他的視野邊緣陣陣發黑,如同蒙上了一層不斷收縮的黑紗。背后那道被猩紅金線貫穿的傷口,如同附骨之疽,散發著腐敗的隱痛和持續不斷的灼燒感,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
那個叫曉的小女孩,遠遠地跟著。像一條甩不掉、卻又不敢靠近的幽靈。十幾米的距離,是她用盡所有勇氣維持的安全極限。李渡厄偶爾停下喘息回頭,只能看到她迅速縮進嶙峋怪石的陰影里,那雙驚恐的大眼睛死死盯著他破爛的紅袍,仿佛那是招引地獄惡鬼的旌旗。
李渡厄看到了“曉”什么暗金色與暗鴉色能量的不斷交替。
他似乎明白了一些,那些金絲線究竟是什么,李渡厄看著曉的身上,陷入了沉思,
她身上那根代表“恐懼”的暗鴉色金線,依舊劇烈地顫抖著,傳遞著深入骨髓的寒意。但至少…她活著,跟著。在這片死地,這微弱的“生”氣,竟成了某種荒誕的慰藉。
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的焦黑土壤漸漸被一種灰白色的、布滿細小龜裂紋路的硬土取代,踩上去發出“咔嚓”的輕響,像踩碎了枯骨。空氣中那股濃烈的腐臭味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復雜、也更令人不安的味道,劣質油脂燃燒的焦糊味、陳年汗漬的酸餿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到發齁的花香?
怪石林稀疏起來,前方出現了一條被無數腳印踩踏出來的土路,歪歪扭扭地通向遠方霧靄深處。
路的盡頭,隱約可見一片低矮、破敗的建筑輪廓。歪斜的屋頂,斑駁的土墻,甚至能看到幾縷歪斜的、帶著焦糊味的灰黑色炊煙。
鎮子?
李渡厄精神一振,如同在沙漠中看到海市蜃樓,求生的本能暫時壓倒了疲憊和傷痛。有人的地方,或許就有食物、藥品、暫時喘息的機會,也許…還能打聽到關于這個世界、關于婉兒蹤跡的蛛絲馬跡,
他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肋下的劇痛讓他佝僂著腰,每一步都牽扯著后背的傷口。曉似乎也察覺到了希望,跟得稍微近了些,但依舊保持著警惕的距離,像只受驚的小獸。
走近小鎮入口,一塊飽經風霜、仿佛隨時會碎裂的木牌斜插在路邊,上面用暗紅色的、如同干涸血跡般的顏料寫著三個扭曲猙獰的大字:
“腐骨鎮”。
字體狂亂,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不祥。僅僅是看著那字,就讓人心底發寒。
鎮子里的景象比想象中更詭異。
街道狹窄、骯臟,污水橫流,兩側是歪歪扭扭、用爛木頭、破鐵皮和各種廢棄物拼湊起來的棚屋,仿佛一陣強風就能吹倒。行人不多,大多衣衫襤褸,面色麻木蠟黃,眼神空洞或帶著深深的警惕與疲憊。
他們身上同樣纏繞著金線,但顏色大多灰暗、駁雜濃郁的“憂思”像苔蘚般覆蓋全身、病態的“貪婪”在指尖和眼底閃爍、以及無處不在的、如同背景噪音般低鳴的“恐懼”。這些負面情緒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壓抑窒息的低氣壓,籠罩著整個小鎮。
更讓李渡厄心驚的是,幾乎每一個行人,在看到他身上那身破爛卻依舊刺眼的紅袍的瞬間,都像見了瘟疫般猛地低下頭,加快腳步躲開!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恐懼、厭惡,甚至一絲幸災樂禍?幾個在污水坑邊玩耍的孩童被大人一把拽回屋里,“砰”地關上了搖搖欲墜的木門。
“請問你有看到我的妹妹嗎?”
“高高的,高馬尾,笑起來很好看,瓜子臉。”,李渡厄隨即抓取一人說道,那人瞧見李渡厄穿著紅衣服,眼神之中厭惡之色毫不掩飾。
“這人誰啊?”
“怎么這么奇怪?”
“又是紅衣服,穿紅衣服的都晦氣。”
低低的議論聲如同陰風鉆進耳朵,帶著冰冷的惡意。
李渡厄的心沉了下去,握緊了腰間的劍柄。他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破敗的棚屋和那些躲閃的目光。曉更是嚇得縮到了他身后幾米遠的一處墻角陰影里,瑟瑟發抖,幾乎要融入那片黑暗。
就在這時!
“咯噔…咯噔…”
一陣沉悶的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音傳來。一輛由兩頭巨大、形似蜥蜴卻覆蓋著灰白色骨板的生物拉著的簡陋馬車,從不遠處的巷子里駛出。車廂破舊,蒙著臟污的帆布。當車子經過李渡厄身邊時,一陣風恰好掀起了車廂簾子的一角。
一張妝容艷麗到俗氣、兩腮打著夸張酡紅、額頭卻蒼白得不正常的女子側臉露了出來。她的目光隨意掃過骯臟的街道,正好與李渡厄警惕、疲憊又帶著一絲探究的目光對上。
女子微微一怔,涂抹得鮮紅的嘴唇似乎動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和興味?隨即簾子迅速放下,馬車毫不停留地駛向鎮子另一頭一座看起來相對規整、門口站著兩個拄著長矛、眼神麻木的守衛的土石府邸。
“將軍府…”李渡厄瞥見了府邸門楣上模糊的字跡。
李渡厄想要打聽一些事情,但是無論自己如何懇求,這里的人看到自己,就好像看怪物一般,無奈之下自己只好問問小鎮子上的其他人。
但是一直到了血月降臨,也不曾又任何結果,到現在為止就連一個居住的地方都沒有。
“唉”,李渡厄輕嘆一聲。
血月漸臨,紅光無限。
“喵——嗚!”
一聲凄厲尖銳、如同嬰兒夜啼般的貓叫聲,猛地從旁邊一條堆滿垃圾、幽暗得如同通往地獄的小巷里傳來!李渡厄和曉都被這突兀的聲音嚇了一跳!
只見巷口濃重的陰影里,蹲著一只通體漆黑、沒有一絲雜毛的瘦骨嶙峋的貓。它碧綠的豎瞳在黑暗中閃爍著幽光,死死盯著李渡厄,又或者是他身后某個方向,弓著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它身上的“恐懼”金線劇烈地燃燒著,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
李渡厄順著黑貓炸毛的方向看去,那是小鎮深處,街道盡頭,一座孤零零矗立在更濃陰影中的低矮房屋。那房子的窗戶里,正透出一點微弱、搖曳的…昏黃光芒?
仔細看去,那光暈的邊緣,帶著一絲極其不祥的暗紅。
那紅光,幽幽的,昏黃的底子上透著一抹詭異的暗紅,像快要熄滅的、浸了血的炭火。在昏暗的傍晚,在這片壓抑灰暗的小鎮上,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陰森。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李渡厄的脊背爬上來。他莫名地想起了李家村那夜盡頭泛著紅光的“老漢家”。
黑貓再次凄厲地叫了一聲,猛地轉身竄入巷子深處,消失不見。
“咕嚕...”李渡厄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聲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清晰。饑餓感像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胃,帶來一陣絞痛。他看了一眼蜷縮在墻角陰影里、同樣眼巴巴望著那點詭異紅光的曉。她的恐懼金線依舊在抖,但同樣有代表“饑餓”的慘黃色金線在微弱閃爍。
別無選擇。
李渡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不安和后背傷口的陣陣抽痛,帶著曉,一步一步,朝著那點詭異的紅光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泥濘和未知的恐懼上。
房子比遠處看著更破敗、更矮小。
木板門歪斜著,仿佛隨時會倒塌,門板上布滿了蟲蛀的孔洞和深褐色、難以言喻的污漬。那點昏黃中透著暗紅的光,正是從狹窄的門縫里頑強地透出來的。
李渡厄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手,用指節叩響了腐朽的門板。
咚,咚,咚,
聲音在死寂的街道上空洞地回響,像敲在棺材板上。
“咯吱...”
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如同垂死者的嘆息,緩緩打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張臉從門縫里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