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腕骨斷裂的脆響！

“啊！”漢子發出凄厲到變調的慘叫，鐮刀脫手，他身上的“恐懼”金線瞬間暴漲，幾乎凝成實質的漆黑鴉羽！他像見了世間最恐怖的惡鬼，連滾帶爬，涕淚橫流地向后逃去，嘴里發出無意義的嚎叫。

李渡厄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如同附骨之疽，緊貼著這個崩潰的“恐懼源”向后猛沖，崩潰的漢子如同失控的保齡球，撞翻了幾個試圖阻攔的人，人群的合圍瞬間出現了一絲混亂和缺口！恐懼是會傳染的！

那漢子崩潰的尖叫和身上幾乎化為實質的暗鴉色金線，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擴散，更多原本就心存恐懼的人開始動搖，腳步遲疑，包圍圈出現了更大的松動。

李渡厄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爆發出最后殘存的力量，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沖出人群的包圍，他不敢回頭，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朝著遠處那片怪石嶙峋、看起來相對復雜、彌漫著硫磺味血霧的區域，發足狂奔。

“追，別讓他跑了！”

“他受傷了，跑不遠！”

“剝了他的皮祭奠李老漢！”

身后憤怒的嘶吼和雜亂的腳步聲緊追不舍，如同跗骨之蛆。李渡厄跌跌撞撞，在焦黑的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地亡命奔逃。血色的“光”下，一道渾身浴血、穿著破爛紅袍的身影，在絕望的焦土上留下歪斜的血色足跡，身后是如同鬣狗般緊追不舍的、被仇恨點燃的人群。

不知奔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喊聲漸漸被甩開，變得遙遠模糊。李渡厄一頭扎進一片由巨大、扭曲、如同腐爛巨獸肋骨般的黑色怪石組成的石林。濃重的、帶著刺鼻硫磺味的猩紅血霧在這里彌漫翻滾，能見度極低，吸入口鼻如同吞下燒紅的炭塊。

他背靠著一塊冰冷、布滿孔洞的怪石滑坐下來，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肋下和后背的傷口，疼得他眼前發黑，直抽冷氣。汗水、血水、泥漿混合在一起，糊滿了他的臉和身體，讓他看起來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

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血污和泥濘的雙手，看著身上這身破爛、被血浸透的紅袍，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刺穿了心臟。

魔鬼？屠村？李家莊？李老漢？

那些村民眼中的恨意如此真實，刻骨銘心。難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真的有一個如此血腥暴戾的過去？那個山洞里模糊的“紅衣殺神”記憶碎片是真的？體內那股在戰斗中涌現的、對殺戮的冰冷熟悉感...也是真的？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試圖否認，聲音卻虛弱無力。疲憊和劇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我沒病，我沒病！”，李渡厄慌張的搖著頭，似是要打破眼前的一切。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高度的精神緊張，讓李渡厄踹不過來氣。

“呃”一聲極其微弱、如同幼獸瀕死般的啜泣聲，從旁邊一堆亂石的縫隙里傳來。

李渡厄瞬間警覺，全身肌肉繃緊，他猛地握緊長劍，忍著劇痛，悄無聲息地挪過去，如同受傷的獵豹。

在亂石堆最深處、最陰暗的角落里，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個臟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小女孩，破布般的衣服勉強蔽體，裸露的皮膚上布滿淤青和擦傷。她抱著膝蓋，瘦小的身體抖得像狂風中的落葉。

她身上，幾根代表“恐懼”的暗鴉色金線，正如同瀕死的毒蛇般劇烈地顫抖、閃爍著，傳遞來一種純粹的、幾乎要將她靈魂撕裂的絕望感。那恐懼如此濃烈，甚至壓過了李渡厄自身的傷痛。

小女孩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猛地抬起頭，一張沾滿污泥和干涸血跡的小臉上，只剩下那雙因為極度恐懼而瞪得溜圓的眼睛！瞳孔縮成了針尖！她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縮去，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石頭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卻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無聲的、劇烈的顫抖。

李渡厄的動作頓住了。他看到了女孩眼中倒映的自己，一個渾身浴血、面目猙獰、穿著破爛紅袍的...魔鬼形象。一股強烈的反胃感和荒謬感涌上喉嚨。他剛剛才從“魔鬼”的追殺中逃出來，現在自己卻成了別人眼中的魔鬼。

“別...別怕...”李渡厄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些，卻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血氣，“我...不會傷害你。”他緩緩蹲下身，保持著幾米遠的距離，伸出了手——那只沒有握劍、沾滿泥污和干涸血跡、微微顫抖的手。

小女孩驚恐地看著他，又看看他伸出的手，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幾乎要散架。她身上的“恐懼”金線燃燒般劇烈跳動，傳遞出更深的絕望。

“你...”李渡厄看著女孩身上劇烈波動的金線，心中一動。他嘗試著放緩呼吸，努力壓下自己心中翻騰的暴戾、混亂和對殺戮的冰冷熟悉感，試圖傳遞出一絲...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平靜？善意？他自己都一團糟。他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你看見...我妹妹了嗎？”他的聲音依舊干澀，卻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和脆弱，“高馬尾，眼睛很大。大概這么高...”他用另一只手比劃著，目光緊緊鎖住小女孩，帶著一絲渺茫的希望。

小女孩只是拼命搖頭，眼淚混合著泥污在臉上沖出兩道骯臟的溝壑，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她身上的恐懼沒有絲毫減弱。

“你叫什么名字？”

李渡厄眼中閃過一絲濃重的失望。他收回手，不再試圖靠近。他艱難地撐著怪石站起身，環顧這片血色彌漫、硫磺味刺鼻的石林。必須離開這里，找個稍微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口，否則失血和感染會要了他的命。這鬼地方，沒有藥，沒有食物，只有追殺和絕望。

“我叫曉。”，女孩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李渡厄并沒有過多理會。

他拖著疲憊劇痛、如同灌了鉛的身體，踉蹌著向石林深處更濃的霧氣中走去。每一步都沉重無比，留下深深淺淺的血腳印。

走了大約十幾步，他停下腳步，微微側耳。

身后，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如同貓爪踩過枯葉般的腳步聲，小心翼翼地，帶著猶豫和巨大的恐懼。

他緩緩回頭。

那個臟兮兮、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正遠遠地跟在他身后十幾米的地方，躲在一塊怪石的陰影里。見他回頭，她立刻像受驚的兔子般縮了回去，只露出一雙驚恐到了極點、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求生渴望的大眼睛，死死盯著他，盯著他身上那身刺眼的紅袍。

“他們在這里殺了他們！”

村民此起彼伏的叫喊聲，讓李渡厄瞬間回神。

“我不想殺你們，不想。”，李渡厄瘋狂大叫！

“為什么你們要逼我啊！”，李渡厄大哭，大笑。

“殺了他們！”，李渡厄腦海中似乎有一道身影在和自己講話。

李渡厄再也控制不住，拿起手中長劍，狠狠的沖向了人群。

刀光劍影之間，越來越多的人倒下了，唯有紅色身影依然屹立不倒。

天空之中漸漸下起了下雨，

李渡厄沉默地看著地上的滿地尸體。

又看了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小女孩身上那劇烈抖動的暗鴉色金線，此刻似微微平緩了一絲？而那微弱得幾乎熄滅的赤金色金線，如同風中殘燭，卻在此刻極其艱難地、頑強地閃爍了一下。

李渡厄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驅趕，只是轉過身，繼續一瘸一拐地、艱難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泥濘和自身的血泊里。

血色的、搏動著血管的巨大“腫瘤”高懸于天，將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兩個在怪石嶙峋中艱難前行的身影拉得很長，很扭曲。一個渾身浴血，步履蹣跚，背負著魔鬼的惡名和尋妹的執念；一個瘦小如柴，驚恐如兔，僅憑一絲本能的求生欲跟隨。在這片充滿殺戮與仇恨的絕望焦土上，這沉默的、脆弱的、隨時可能斷裂的“尾行”，像是一種無聲的、荒誕的同盟？

李渡厄抬頭，望向天空中那顆巨大、搏動著的血色“腫瘤”，眼神空洞而冰冷，深處卻燃燒著不滅的執念。

婉兒，你到底在哪里？

“哥，吊著一口氣，也要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