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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莎士比亞初入中國

文明戲時期,莎士比亞戲劇是外來演出劇目之一,然初次引入中國的莎士比亞戲劇并非單純地被賦予文藝本體的主旨,而是被融入中國政治、社會和經濟訴求之中,并始終與之密切相關,開始了在中國話劇舞臺上的“接受與流變”之旅。

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之名最早出現在林則徐于1839年在廣州依據英國人慕瑞(Hugh Murray,1779—1846)的《世界地理大全》(The Encyclopedia of Geography)主持組織編譯的《四洲志》上:“在感彌利赤建書館一所,有沙士比阿、彌爾頓、士達薩特、彌頓四人工詩文,富著述。”[1]林則徐此舉的目的是要了解西方國家的地理歷史,以便“師夷長技以制夷”,因此,此時的莎士比亞(沙士比阿)是以英國歷史上一位詩人的身份被順帶紹介至中國的,其戲劇作品還鮮為國人所知。

鴉片戰爭之后,清政府被迫與西方列強簽署一系列不平等條約開放通商口岸,一大批外國傳教士——主要以英國人為主——進入中國,多次提及伊麗莎白時期的英國詩人莎士比亞,如英國傳教士慕維廉(William Muirhead,1822—1900)1856年在上海墨海書院編譯米爾納(Thomas Milner)的《大英國志》(The History of England)時稱:“當以利沙伯時,所著詩文,美善俱盡,至今無以過之。儒林中如錫的尼、斯本色、拉勒、舌克斯畢、倍根、呼格等,皆知名士。”[2]莎士比亞(舌克斯畢)依然只是浩渺的英國文學圈中的一個詩人而已,沒有引起我國學界的注意。

莎士比亞劇作家的身份第一次出現是在清末外交官郭嵩燾(1818~1891)1877年8月11日的日記中。在應邀參觀英國印刷機器展覽會時,郭嵩燾看到莎士比亞作品的印本,稱“舍色斯畢爾(Shakespeare,莎士比亞),為英國二百年前善譜劇者,與希臘人何滿得(Homer,荷馬)齊名”[3]。之后,外國傳教士也經常以戲劇家的身份來宣傳莎士比亞。美國牧師謝衛樓(Davelle Z.Sheffield,1841—1913)在《萬國通鑒》中評論莎士比亞:“英國騷客沙斯皮耳者,善作戲文,哀樂罔不盡致,自侯美爾之后,無人幾及也。”[4]由以上史料可以看出,當時國人對莎氏名字的翻譯也是形形色色,有舍色斯畢爾、沙斯皮耳等等,現今統一采用的“莎士比亞”之名是沿用了1902年梁啟超(1873~1929)在《飲冰室詩話》中的翻譯:“近世詩家,如莎士比亞、彌兒敦、田尼遜等,其詩動亦數萬言。偉哉!勿論文藻,即其氣魄固已奪人矣。”[5]當然,那時個別還是與之有出入的,比如,林紓就把Shakespeare翻譯成莎士比。

與此同時,傳教士也積極在上海設立的教會學校里學習演出莎士比亞戲劇。據《圣約翰大學史》資料記載表明,該校設有莎士比亞研究會組織,社員每星期六聚會一次,宣讀莎士比亞劇本一種,且有演出記錄如下:“是年之冬,校中舉行畢業典禮。當時中國仍用陰歷,故學年結束,不得不于陰歷歲底舉行。夏季學期結束,有一非正式之典禮,內有學生演劇。一八九六年,學生會演《威尼斯商人》一劇,此后亦時演莎士比亞諸劇。”[6]這應是到目前為止所有史料中顯示的在中國領土上最早的莎劇演出。雖說莎士比亞戲劇在當時的校園內已有演出,但遺憾的是,由于圣約翰學院內的莎士比亞學習或演出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練習語言,掌握西方文學文化,故其對外的宣傳力度不大,只限于學校內部,沒有對當時中國的戲劇舞臺帶來一定的影響,莎士比亞的戲劇文本始終沒有走向中國社會,而令中國人認識莎士比亞故事的則是蘭姆姐弟(Charles Lamb and Mary Lamb)1807年合編的莎劇本事《莎士比亞戲劇故事集》(Tales from Shakespeare)。也許,之所以該文集在中國讀者中傳播開來正如商務印書館在1964年再版說明中所言:“欲讀莎士比亞之詩歌,必先諗[念]其詩歌中所紀事實。是書為蘭氏兄妹所合編,皆莎氏樂府本事也。唯詩歌體整,而紀事體散。求之詩歌,其意或繁衍而難竅;求之本事其文極顯豁而易曉。……既讀是書,然后進而求諸莎氏之詩歌,不難迎刃而解。”[7]

誠然,蘭姆姐弟的《莎士比亞戲劇故事集》是一本兒童讀物,只收集了莎士比亞的20個戲劇故事,采用敘事散文體載,保留原有故事梗概,照顧到年幼孩子的接受能力,語言簡單明了講述莎氏故事內容,以期引導孩子們將來更快地走近莎士比亞經典戲劇[8]。在改寫過程中,蘭姆姐弟已經對莎劇進行了故事化處理,其戲劇文本特征蕩然無存。誠如后來戲劇理論家余上沅在20世紀30年代所言:“從前的中學生常常稱道莎士比亞,仿佛很知道他似的,其實他們只看了一些《莎氏樂府本事》罷了——知道點莎氏劇的故事和知道莎士比亞絕對不是一件事。”[9]

1903年,上海達文書社出版了《故事集》的文言譯本《澥外奇譚》,署名原作者是索士比亞,譯者不詳,封面表明“是書原系詩體。經英儒蘭卜行以散文,定名曰Tales From Shakespeare,茲選譯其最佳者十章”譯成章回體小說。這十個章節依次為:蒲魯薩貪色背良朋(Two Gentlemen of Verona)、燕敦里借債約割肉(The Merchant of Venice)、武歷維錯愛孿生女(Twelfth Night)、畢楚里馴服惡癖娘(Taming of the Shrew)、錯中錯埃國出奇聞(The Comedy of Errors)、計上計情妻偷戒指(All's Well That Ends Well)、冒險尋夫終諧伉儷(Cymberline)、苦心救弟堅守貞操(Measure for Measure)、懷妒心李安德棄妻(Winter's Tale)、報大仇韓利德殺叔(Hamlet)。《澥外奇譚》是我國最早介紹莎士比亞戲劇故事的譯本,然而對學界的影響不大。

次年,林紓和魏易用文言文合譯了《故事集》中的所有故事,以《吟邊燕語》之名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發行。林紓翻譯的《吟邊燕語》成為莎士比亞戲劇故事在中國的啟蒙讀物,影響了曹禺、郭沫若、魯迅、錢鐘書等一大批后來的戲劇家和文學家,逐漸培養了他們對莎士比亞文本的熱愛。最為主要的是,林紓翻譯的莎劇故事成為文明新戲時期莎劇演出重要的參考文本,極大地推動了文明戲舞臺的發展。雖說1922年田漢用白話文翻譯的《哈孟雷特》(Hamlet)第一次以話劇的形式把本真的莎士比亞劇目呈現給中國讀者,但林紓及其《吟邊燕語》卻早早地拉開了中國莎學傳播、演出、研究的大幕,特別是對文明新戲時期莎劇的演出貢獻巨大。

注釋

[1]林則徐:《四洲志》,張曼評注,華夏出版社,2002,第117頁。

郝田虎曾在2010年第4期的《外國文學》上刊發文章《彌爾頓在中國:1837~1888,兼及莎士比亞》,指出此處引文標點有誤,正確的應該是“士達薩、特彌頓”(即今譯斯賓塞、德萊頓)。

[2]慕維廉:《大英國志》,墨海書院續刻本卷五,1856,第49~50頁。

[3]《郭嵩燾日記》第3卷,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第267~268頁。

[4]轉引自孟憲強:《中國莎學簡史》,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第3頁。

[5]梁啟超:《飲冰室詩話》,《新民叢報》1902年5月。

[6]熊月之、周武主編《圣約翰大學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第420頁。

[7]查爾斯·蘭姆、瑪麗·蘭姆:《莎士比亞戲劇故事集·再版說明》,商務印書館,1964。

[8]查爾斯·蘭姆(Charles Lamb):《莎士比亞故事集》(Tales from Shakespeare),趙元注釋,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9,第1頁。

本文中涉及該故事集中的英文引用皆出自該書,下文不再具體標注。

[9]余上沅:《我們為什么公演莎氏劇》,《中央日報·戲劇》1937年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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