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碼頭上，工人們已經卸完了一船貨。

海蘭察已經在這碼頭上待了一個月，福康安跟他總共見了三次。

今日，海蘭察想出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和福康安來個偶遇。

如之前一樣，海蘭察拿著自己的工錢，去給把頭買煙絲和酒。

臨走前被攔了下來，說是鹽商黃德源親自來了。

一輛馬車停在碼頭上，黃德源先行下來，把頭畢恭畢敬地向黃德源行禮。

工人們還是干著自己的活，誰也沒有停下來。

后，馬車上又下來一個人，此人衣著光鮮亮麗，手里拽著一個馬鞭，馬鞭上還鑲著金，在日頭下熠熠生輝。

此人就是黃德源的兒子黃貴。

海蘭察注意到，這個黃貴一出現，工人們眼中的怒火與恐懼并存。

“把頭，少爺今日想逛街，你安排兩個強壯的，保護少爺安全！”管家吩咐道。

把頭為難地看向身后，見工人們一個個往后躲，苦著一張臉。

這是海蘭察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景，他正巧要出去赴約，索性就直接站了出來。

顧六還在船上，沒來得及攔住他。

鮮少見到有人站出來，愿意陪黃家少爺逛街的，黃貴走到海蘭察面前，欣賞地拍了拍他肩，“不錯不錯，一會兒賞你金豆子！”

提到金豆子，工人們眼神閃躲。

海蘭察不明白深意，只是一味的點點頭。

臨行前，黃德源把兒子黃貴拉到一旁，叮囑道，“雖然皇上下旨，鹽商免罪，但你給我收斂點。”

“放心吧爹，多大的事兒，你也看到了，天王老子也不敢動咱們，有什么好怕的！”黃貴吹噓道。

黃德源一臉嫌棄地看向自己的兒子，他雖然不認同兒子的囂張，但也默認了。

本以為皇帝此次查鹽引案會對他們鹽商動手，誰知他與江春組織鹽商們稍稍一反擊，就扭轉乾坤了。

以前是這么對付那些官，往后也照做。

“爹，你瞧見那兩個京城來的官兒了嗎？先前查案可起勁了，見到你都不放在眼里，被我讓人敲了悶棍后，不就老實了。”黃貴拍了拍黃德源的后背，“爹，你是不是越老越慫了？”

黃德源揚手就是一耳光，“敢說你爹慫！你給當心點。雖說皇帝的免罪圣旨下來了，但我心里還是不踏實，你給我注意點，學學人家江凌！”

黃貴不耐煩地招招手，“就因為您的注意，我都多久沒出來玩了，整日里把女人送進宅子，都玩膩了。”

黃貴看著手里的馬鞭和彈弓，“我還是覺得大街上好玩！”

黃德源看著碼頭深吸一口氣，他本沒打算出來巡視，但要替皇帝補上虧空，他得再想想有沒有商機。

“行了行了，你玩歸玩，別鬧出人命來！”黃德源叮囑道。

……

院落內，福靈安近來事兒多，出門早。

京城的一道圣旨，給鹽引案拉出了一個口子，也就是福康安嘴里的突破口。

鹽商們一轉站位，那些拒不認罪的官員們就沒了生機，案件進展很順利。

福靈安還在調查通風報信一事，在福康安的協助下，把矛頭指向了鹽商。

“康兒，你當真覺得是鹽商們在自導自演？”福靈安還是覺得匪夷所思，但除此以外，確實很難查到。

“大哥，這只是一種可能。當然也可以查查前幾任鹽政，萬一有在京城做官的，怕自己被揭了老底的，比如高大人的好弟弟，高恒。”福康安邊說邊笑。

“別瞎說！”福靈安走到門口，又回頭叮囑道，“出去逛逛，早些回來！”

……

看見黃少爺逛街，小販們都縮起了脖子，快速把貴重的東西給收了起來。

原本熱鬧的街道也逐漸人流稀少，這個黃貴像極了災星。

“沒意思，本少爺還沒開玩兒呢！”黃貴把鞭子和彈弓丟給了小廝，扭了扭脖子和手腕，先做個熱身。

海蘭察隱約察覺到了異常。

與他一同出來的還有另一個，那人手臂上有幾處疤，都是一個個洞坑的模樣。

那人垂著腦袋，下意識捂起了手筆，臉上很是慌張。

“你們倆聽著，趕緊去把人給我聚攏過來，我們少爺松松筋骨。”小廝用手指點著海蘭察和那人。

然后轉身哈腰對著黃貴說道，“少爺，咱們要不去二樓，您看，視野好。主要是先前還沒玩過。”

黃貴看向小廝，對著他小腿肚踢了一腳，“你小子，有這個好想法，以后早點說，要不然你給我下去當獵物！”

“好嘞，只要少爺滿意，讓我給您扮姑娘都行。”小廝忍痛附和道。

黃貴嫌棄地轉身進了酒樓，掌柜熱情地迎了上來，“喲，少東家，您怎么來了？”

這處酒樓也是黃家的。

“去二樓雅間，少爺要送送筋骨，再叫幾個姑娘來！”小廝沖著掌柜吩咐道。

有了這耀武揚威的勁兒，小腿肚都不疼了。

海蘭察不懂如何聚攏人，而那個搬運工則十分熟練，他拿著小廝給他的一袋子銀兩，邊走邊撒，果然周圍的百姓都擁搶了過來。

近日鹽價猛增，他們需要錢。盡管知道聚攏起來會面對什么，但依然甘之若飴。

甚至有婦人把孩子抱到旁邊，眼看著自家男人沖到人群中間搶銀子，還有等待被當成獵物。

畢竟那黃家射獵的工具，能抵上他們一年的生活費用。

同時，酒樓這邊，有些公子哥看見黃貴上了二樓，也跟著來湊熱鬧。

以往這些都是家常便飯，自從京城來官兒查鹽引案，他們都被迫收斂起來，一個個都快憋出病了。

眼下，朝廷頒出旨意，鹽商只需補齊虧空，并指人貪官，非但無過，反而有功。

鹽商們一個個都松了一口氣。

如此，他們的生活又可以恢復如初，一個個就像餓了許久的野獸，突然被放出籠，怎么也得多撕咬獵物。

最好再熱鬧點，誰也不嫌事多。

不遠處的悅來茶樓上，江春的小兒子江凌正在會客，客人也都是一些鹽商家的少爺小姐，他們稱之為雅會，他們甚至還嫌黃貴粗俗，不愿結交。

“江凌，你看黃貴又來了，一會兒又要吵死了！”

江凌依靠在窗邊，看樓下那些為了撿錢而拳腳相向的百姓，勾起了嘴角，“螻蟻而已，吵就吵點吧。”

“你當然不在意，每次黃貴玩完，你家的醫館可是生意興隆呢。”旁邊有人陰陽怪氣道。

江凌沒有回應，他眼眸收縮，皺眉看向了不遠處的橋頭。

令他討厭的福康安正舉著糖葫蘆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