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初刻,趙無忌便帶著幾名隨從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到京兆府。
他一腳踹開府衙大門,冷冷盯著案前的王明遠,質(zhì)問道:“王大人,這唱的是哪一出?為何把我兒關(guān)押?”
王明遠像是早料到他會來這一出,不緊不慢起身,撣了撣官袍,反問道:“趙大人,好大的威風(fēng)啊。令郎當(dāng)街調(diào)戲民女,縱容隨從大打出手,本官依法辦事,如今趙大人倒興師問罪來了?”
趙無忌鼻孔里重重噴出一口氣,語氣陰惻惻:“調(diào)戲民女?有何憑證?動手傷人,分明是那鄉(xiāng)野村夫先挑的事!王大人,莫要被些小人蒙了眼?!?
王明遠也不惱,俯身從案桌上拿起一份卷宗,晃了晃道:“趙大人,人證物證俱全。客棧掌柜、小二,還有一眾食客都能作證。令郎所作所為,已然觸犯我朝律例,白紙黑字,容不得辯駁?!?
趙無忌臉色一沉,往前邁了一步,壓低聲音道:“王大人,你我同朝為官,何必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不如就此揭過,我回去定當(dāng)好好管教犬子。”
王明遠輕輕搖頭,神色端方,朗聲道:“趙大人,法不容情。今日若我放了令郎,日后如何服眾?朝廷律法,豈成了一紙空文?”
見軟的不行,趙無忌一咬牙,搬出了自己的靠山:“王大人,你可得想仔細(xì)了。我與太傅大人交情匪淺,這事兒要是鬧大,對你我都沒好處?!?
王明遠神色未改,聲音依舊淡淡的:“趙大人,本官秉公辦案,問心無愧。便是太傅大人親自過問,我也自會如實回稟?!?
趙無忌瞧著王明遠油鹽不進,腦筋一轉(zhuǎn),換了副口吻,臉上擠出幾分笑意:“王大人,聽聞您正籌辦科舉之事,若是缺人手、少銀錢,盡管開口。禮部上下,定會全力相助。哪怕是……”
王明遠抬手打斷,笑著說道:“多謝趙大人美意。只是科舉乃朝廷大事,自有定規(guī),本官不敢有絲毫徇私?!?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趙無忌仍不死心,還想再勸。
王明遠卻不打算再周旋,神色一凜,從袖籠里掏出一份密報,遞到趙無忌跟前:“趙大人,這是近日呈上來的狀紙,告發(fā)令郎強占民田、欺壓百姓。本官正打算派人徹查,不知趙大人作何解釋?”
趙無忌伸手接過,匆匆掃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王大人,這……這定是有人蓄意誣告!”趙無忌強裝鎮(zhèn)定,可聲音里已沒了先前的強硬。
王明遠收起笑容,一臉正色道:“趙大人,若是誣告,本官自會還令郎清白。但要是查實了,恐怕就不是關(guān)上幾日能了事的。”
趙無忌心里清楚,再這么僵持下去,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他咬了咬牙,問道:“王大人,如何才肯放過我兒?”
王明遠微微瞇眼,沉吟片刻道:“我聞令郎也預(yù)備參加來年春闈。不過以他之才學(xué),趙大人怕是早尋好了門路吧?”
趙無忌臉色一黑,怒聲道:“王大人這話什么意思?科舉是為朝廷選拔棟梁,你不敢徇私,難道我就敢?”
王明遠也不爭執(zhí),揮了揮手,下了逐客令:“既然如此,那趙大人請回吧,勿再多言。”
“好!姓王的,你說,到底想怎樣!”趙無忌氣得額上青筋暴起,咬著牙說道。
王明遠神色一正,嚴(yán)肅道:“趙大人可別誤會,我絕不敢在科舉上舞弊。只是令郎這等德行,若入朝為官,豈不異于往參天巨樹之根基上親手植入蟻穴,遲早誤了大事!”
“王大人,你這話到底什么意思!”
“趙無忌!別揣著明白裝糊涂。如今這朝堂烏煙瘴氣,爾功不可沒!要是哪天讓我看見你兒子這種品行不端之人也混入朝堂,我可不敢保證手里這些東西,會不會傳遍長安。”
說完,王明遠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擺出送客的架勢。
“你!!”趙無忌被氣得胡須亂顫,可形勢比人強,他也只能一甩衣袖,憤憤離去。
......
京兆府大牢內(nèi),牢房陰暗潮濕,霉氣熏天。
祈安縮在角落里摳著墻縫,小聲說道:“少爺,長安的月亮比臨安冷......”
沈時宴拍了拍她的肩膀,正準(zhǔn)備安慰兩句。
“等死吧你們?!睂γ胬畏康内w顯嘲諷道。
“你不也被關(guān)進來了嗎,我當(dāng)禮部侍郎多大的官吶?!毙⊙绢^不甘示弱。
“你......”趙顯被頂?shù)恼f不出話來了。
牢房大門這時被打開來了。
三人都被動靜吸引。
趙無忌臉色陰沉如水,命人打開趙顯的牢門。
被放出的趙顯急忙小跑到父親身前“爹,我——”
“混賬!”趙顯剛撲上前,就被當(dāng)胸一腳踹翻在地。
而后趙侍郎拂袖離去,目光在沈時宴身上停留了一瞬。
趙顯吃痛的揉了揉屁股,趕緊起身小跑跟上。
待腳步聲遠去,又聞靴聲橐橐。
王明遠負(fù)手立在柵欄外,腰間金魚袋微微晃動。
“出來吧。”他嘴角噙笑望著沈時宴。
“王伯父?”沈時宴怔住——當(dāng)年與父親月下對酌的儒雅文士,如今竟是京兆府尹。
王明遠指尖輕叩腰間玉佩,忽然問道:“令尊可好?”。
王明遠突然的問候,把沈時宴剛準(zhǔn)備敘舊的話堵了回去。
當(dāng)聽到沈楨身死的消息后,王明遠袖中的手猛地攥緊,玉扳指“咔”地裂開細(xì)紋。
“此后作何打算?”王明遠強自鎮(zhèn)定下來。
“不瞞伯父,父親之死甚是蹊蹺,我此次前來長安,是想看看能否探得線索。”
“也罷,明日你且去大理寺,你父親的事...我已有計較。”
隨后王明遠轉(zhuǎn)身離去,官袍上的暗紋在火把下忽明忽暗。
一個時辰后。
京中某處暗室中,青瓷茶盞被摔得粉碎。
“混賬!這群人簡直無法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