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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理學美學的主要內容

一 “道者文之根本”的理學本體

朱熹指出:“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葉。惟其根本乎道,所以發之于文,皆道也。三代圣賢文章,皆從此心寫出,文便是道。”[18]這是朱熹理學美學本體論的基本設定。在朱熹看來,理學構成了美學存在的基礎,美學是以理學為發展導向的。這一點在他對蘇軾和歐陽修不同的評價中被彰顯得一覽無余。朱熹說:

今東坡之言曰:“吾所謂文,必與道俱。”則是文自文而道自道,待作文時,旋去討個道來入放里面,此是它大病處。只是它每常文字華妙,包籠將去,到此不覺漏逗。說出他本根病痛所以然處,緣他都是因作文,卻漸漸說上道理來;不是先理會得道理了,方作文,所以大本都差。歐公之文則稍近于道,不為空言。[19]

從此可以看出,朱熹圍繞“圣人之言,因言以明道”的理學本體而開展出他的美學思想。為了進一步說明這個問題,朱熹提出:“今人作文,皆不足為文。大抵專務節字,更易新好生面辭語。至說義理處,又不肯分曉。”[20]也就是說,美學如果離開了理學,便只是形式上的“討巧”,而失去了其存在的現實意義。在這一點上,朱熹繼承了北宋歐陽修等人主張的古文運動的核心思想。朱熹主張以理學為核心,讓美學圍繞其展開。即使由于現實的困難無法用美學的方式來表達,也要保持理學思想表達的明晰性。他指出:“圣人之言坦易明白,因言以明道,正欲使天下后世由此求之。使圣人立言要教人難曉,圣人之經定不作矣。若其義理精奧處,人所未曉,自是其所見未到耳。學者須玩味深思,久之自可見。”[21]在這里,朱熹既指出了無理學之美學的空洞,又強調了道德對美學的主導作用。從而點出“美”存于“道德”中的本體架構。

在這種思想下,他對蘇軾、韓愈的美學思想進行批評,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他指出蘇氏文辭矜豪譎詭,與道甚遠,顯然他認為蘇軾的美學思想是值得商榷的。

蘇氏文辭偉麗,近世無匹,若欲作文,自不妨模范。但其詞意矜豪譎詭,亦有非知道君子所欲聞。是以平時每讀之,雖未嘗不喜,然既喜,未嘗不厭,往往不能終帙而罷,非故欲絕之也,理勢自然,蓋不可曉。然則彼醉于其說者,欲入吾道之門,豈不猶吾之讀彼書也哉!亦無怪其一胡一越而終不合矣。[22](《答程允夫》)

同時,他指出蘇軾與韓愈在文字上過度傾向于追求美學的形式。“予謂老蘇但為欲學古人,說話聲響,極為細事,乃肯用功如此,故其所就亦非常人所及。如韓退之、柳子厚輩亦是如此,……”[23]同時,他也指出南宋諸文人存在的美學弊病,多在于這些美學作品與理學“了無干涉”。

今人說要學道,乃是天下第一至大至難之事,卻全然不曾著力,蓋未有能用旬月功夫,熟讀一卷書者。及至見人泛然發問,臨時湊合,不曾舉得一兩行經傳成文,不曾照得一兩處首尾相貫,其能言者,不過以己私意,敷演立說,與圣賢本意義理實處,了無干涉,何況望其更能反求諸己,真實見得,真實行得耶?[24](《滄州精舍諭學者》)

正因為如此,朱熹才有“糾正這種弊病”的想法。朱熹在回曾景建時說:“辱書,文詞通暢,筆力快健,蔚然有先世遺法,三復令人亹亹不倦。所論讀書求道之意,亦為不失其正。所詆近世空無簡便之弊,又皆中其要害,亦非常人見識所能到也。”[25]在朱熹看來,美學如果只是形式模范,與義理無關,這種美學注定是華而不實的空架子。而真正的美學既要求有完美的外在形式,亦要有義理作為其存在的內容。這也就是他提出的“文字之設,須達意得理”的思想。朱熹說:

文字之設,要以達吾之意而已,政使極其高妙而于理無得焉,則亦何所益于吾身,而何所用于斯世?鄉來前輩蓋其天資超異,偶自能之,未必專以是為務也。故公家舍人公謂王荊公曰:“文字不必造語及摹擬前人,孟、韓文雖高,不必似之也。”況又圣賢道統正傳見于經傳者,初無一言之及此乎?[26](《答曾景建》)

至此,朱熹在談論美學的表達時,將理學思想與其融合的趨勢已經展露無遺。就是說,無“理學”為內容或支柱而存在的美學架構,在朱熹看來只是一個空虛辭藻,而無“道”之心,強調了他的“道者文之根本”的美學思想。

二 “有德而后有言美”的美學架構

如果說“道者文之根本”是朱熹理學與美學關系的一個基礎,那么,“有德而后有言美”的思想則將這個思想進一步升級。在朱熹看來,理學是美學不可缺少的前提。他說:

古之圣賢所以教人,不過使之講明天下之義理,以開發其心之知識,然后力行固守以終其身。而凡其見之言論、措之事業者,莫不由是以出,初非此外別有岐路可施功力,以致文字之華靡、事業之恢宏也。[27](《答鞏仲至》)

朱熹進一步指出:

所謂修辭立誠以居業者,欲吾之謹夫所發以致其實,而尤先于言語之易放而難收也。其曰“修辭”,豈作文之謂哉?今或者以修辭名左右之齊,吾固未知其所謂然。[28]

因此,他強調說:“‘辭欲巧’乃斷章取義,有德者言雖巧、色雖令無害,若徒巧言令色,小人而已。”[29]在朱熹看來,德行的存在是美學思想不可缺少的內在核心,這是朱熹理學思想的核心。我們從此可以看出,在朱熹的美學思想中,理學思想從未缺位,仍占據著重要的位置。不僅在美學方面如此,朱熹在用美學思想解讀《易經》時也遵循這一個原則。他常借用《易經》陰陽之象為參照來觀人事文章。如:

蓋天地之間,有自然之理,凡陽必剛,剛必明,明則易知。凡陰必柔,柔必暗,暗則難測。故圣人作《易》,遂以陽為君子,陰為小人,其所以通幽明之故,類萬物之情者,雖百世不能易也。予嘗竊推《易》說以觀天下之人,凡其光明正大,疏暢洞達,如青天白日,如高山大川,如雷霆之為威而雨露之為澤,如龍虎之為猛而麟鳳之為祥,磊磊落落,無纖芥可疑者,必君子也。而其依阿淟涊,回互隱伏,糾結如蛇蚓,瑣細如蟣虱,如鬼蜮狐蠱,如盜賊詛祝,閃倐狡獪,不可方物者,必小人也。[30](《王梅溪文集序》)

至此,朱熹的美學核心進一步凸顯,即以理學為思想核心而展開的美學闡述。這說明他對美學的對象是有一定選擇的。在他對《易經》的美學表述中,我們亦能感受到他的美學思想中對廣闊大物頗為上心,而對蠅營狗茍頗為排斥。這說明他注重家國美學氣象,忽視個人得失的理學宗旨。我們甚至可以說,朱熹的美學思想是為理學思想服務的。

三 “‘理體’與象”的交融合一

在朱熹看來,理學美學的構建可以從體用一源的角度來闡釋。在這個邏輯中,理學構成了美學的骨架,而美學構成了理學的外顯,也即“理為體,象為用”的思想表達。朱熹說:

“體用一源”者,自理而觀,則理為體、象為用,而理中有象,是一源也;“顯微無間”者,自象而觀,則象為顯,理為微,而象中有理,是無間也。先生后答語意甚明,子細消詳,便見歸著。且既曰有理而后有象,則理象便非一物。故伊川但言其一源與無間耳。其實體用顯微之分則不能無也。今曰理象一物,不必分別,恐陷于近日含胡之弊,不可不察。[31](《答何叔京》)

理體與象的結合思想,朱熹既繼承了老莊美學中人對出世的追求,也堅守了儒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入世情懷。可以說,朱熹試圖完成的是在堅守道德“正心”的前提下,為“心性”尋找到一個可以自由釋放的空間。理體與象合,是朱熹解決其理學自身矛盾的一個方法。這個矛盾既包括理學與道學的矛盾,同時也包含理學與法學的矛盾。或者總結說,是自由與束縛的矛盾。而這些矛盾,是朱熹在四十歲前后處理已發未發、理先氣后、《大學》與《中庸》編排時就已經存在的矛盾。

今日學者在研究朱熹時產生的種種爭論,同樣是朱熹理論本身矛盾的現代表現。朱熹本人并非不知道他理論中存在著這些矛盾。如從超越性的道德到非超越性的形而下之理,他努力尋找“理”思想存在的形下證據。他重復古代先民天文考古學中“立表測影”的行為便為其一例證;同時,他派蔡季通去四川尋找先天八卦圖亦有這方面的傾向。

那么,為何后世對朱熹思想的解讀多將其界定為超越性的道德存在?這主要源于朱熹的正君王之心的道德期盼。他的理論中,道德和理學始終是主軸,是他從事所有學問的核心。

可以說,在朱熹看來,美學打開了一個拒斥約束的良好途徑,但是又要警惕蘇軾等人美學的“肆意妄為”。他贊同歐陽修等人古文運動的理念,主張“道者文之根本”,但同時,他更傾向于將這種思想做進一步調節,即使理體與象融一。這種體用的思想,可能微微地拉高了美學與理學比較的位階,而不是單方面強調理體這一個面向。

在朱熹的理論中,他的最終目的在于調和形上與形下的理論架構。這就是說,既不能如北宋諸家一樣將一切都寄托于形而上的存在,同時亦不能拋離道德本心而流于道家。他既要警惕儒家本心不改變,又要注重儒家思想與其他思想的融合和挑戰。同時,他內在本心的美學追求,也在另一個角度上有辟佛的意圖,也就是將佛家所言的“空”進行了儒家實體化的詮釋。

當然,我們無意對朱熹的思想做更多的猜測,但在其殘留的文本中,這一切都是有據可查的,也再一次體現了他理論的矛盾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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