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萊詩歌中的神話與權力
雪萊(Percy Bysshe Shelley,1792—1822)在《人權宣言》的開端里說:“政府沒有任何權利;它是許多個人為了保障他們自己權利的目的而選擇的代表團體。因此,政府僅僅在這些人的同意之下而存在,其作用也僅僅在于為他們的福利而進行活動。”[1]從雪萊的《人權宣言》中,讀者可以看出,雪萊是一個具有濃厚政治色彩的詩人,他的不少詩歌,尤其是他的長詩,都滲透著或反映了他公正、平等、博愛、寬容的政治理念。政治是一個頗為寬泛的概念,大到國家、政府,小到黎民百姓,都可以歸在政治這個范疇;所以,政治成了文學作品中經久不衰的話題。雪萊不僅在《一個共和主義者有感于波拿巴的傾覆》《致大法官》《自由頌》等抒情詩里,而且在《伊斯蘭的反叛》《暴政的假面游行》《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等長詩和詩劇里滲透著政治情懷。雪萊的很多詩歌都涉及政治的正當性問題,他運用神話典故把這個問題生動活潑地展現在讀者面前,使他們對當下政治的正當性、合理性和合法性進行思考或質疑,具有鮮明的歷史進步意義。
“無論一個人是否喜歡,實際上都不能完全置身于某種政治體系之外。一位公民,在一個國家、市鎮、學校、教會、商行、工會、俱樂部、政黨、公民社團以及許多其他組織的治理部門中,處處都會碰到政治。”[2] 英國工業革命使社會聚集了巨大的財富,但在自由資本主義制度下,財富的分配非常不公,對勞動者造成損害,產生了嚴峻的社會矛盾。英國工業消滅了手工工人,用機器取代了他們的勞動。手工操作被迫與機器進行自由競爭,結果是,手工工人被淘汰了,而被淘汰的手工工人的命運是極其悲慘的;他們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其經濟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1820年前后,棉紡織業曾經有20多萬手織工,到1850年,只剩下大約6000人,大多數手織工找不到工作,只能靠未成年的子女來養活他們。惡劣的生活條件使工人的健康狀況十分低下,在曼徹斯特、伯明翰等工業大城市,工人的平均壽命只有30多歲。面對工廠主的壓榨,工人們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只有團結起來才能對抗工廠主,迫使他們做出讓步。這些當下的社會生活狀況成了激發雪萊詩情的真正動力,使他的詩歌與政治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他在《暴政的假面游行》中寫道:
像睡醒的獅子一樣站起來,
你們的人數多得不可征服;
快擺脫束縛著你們的鏈索,
像抖掉沉睡時粘身的霜露:
你們是多數,他們是少數。[3]
工業革命時期,平民由于食物、棲身之所和醫療保障的缺乏而受到是否能夠繼續生存下去的死亡威脅,這從任何一種宿命論的視角來看都不是不可避免的。英國政府完全可以制定政策和采取行動來阻止此類不幸和苦難的發生,然而政府并沒有這么做。政府不但不能保護公民的生存尊嚴,而且使他們的利益受到損害,這實際上違反了公意;因此,政府的政治的“價值正當性”受到懷疑,它與人民之間的“契約”宣告解除;所以,人民有權利選舉、組建新的政府,以保障公民的“普遍意志”,捍衛自由和平等。雪萊認為:“政治的正當性全在于根據道德原則實行之上:政治事實上就是各民族的道德。”[4] 他在不少詩歌、詩劇作品里都貫穿著這種政治理念,即政治正當性的實質就在于為公民謀取“優良的生活”,或者說“善良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