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體間的雙向國際交往實踐:基于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的一種闡釋
- 郭杰妮
- 3130字
- 2025-04-27 18:05:53
前言 作為一種“交往”實踐的公共外交
傳統國際關系世界里,以“權力”為導向的國際關系更多地關注軍事上的勝利和經濟上的強大。然而在信息時代,政治也與“贏得人心”的故事有關。因而傳統的政府間外交也正在被越來越多的非傳統外交形式所“改寫”。公共外交就是其中之一。
當今世界正處于大發展、大變革、大調整時期,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社會信息化、文化多樣化深入發展,各國相互聯系和依存日益加深,和平發展大勢不可逆轉。同時,世界面臨的不穩定性、不確定性突出,世界經濟增長動能不足,貧富分化日益嚴重,逆全球化勢頭上升,民粹主義、保護主義思潮發酵,各方圍繞開放還是封閉、合作還是對抗、共贏還是零和等問題爭論不休,作出的選擇牽動世界未來發展。在這種形勢下,面對很多前所未有的現象和問題,學術界對最基本的公共外交定義也尚未達成共識。對公共外交的研究既無從借鑒關于傳統外交的經驗研究,也無法求助于主流的國際關系理論。因此,拓寬理論研究維度,盡可能凝練出公共外交在理論上的歸宿,既有助于解決公共外交實踐中遇到的棘手問題,也有利于在變革時代提升我國的話語地位和規則制定能力,創造有利于我國發展的國際輿論環境。
通過對現有文獻的分析,本書從已有的公共外交研究中發現了兩個彼此相關的研究不足。其一,對公共外交的經驗研究遠多于理論研究,大多研究基于對經驗和實踐的總結,但仍然缺乏一套清晰的公共外交指導原則;其二,對特定國家公共外交的理論研究難以復制到其他國家,因此需要跨國普遍適用的、可復制的公共外交原則。這兩個研究不足導致公共外交理論研究的嚴重滯后,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公共外交的發展。鑒于此,本書聚焦于公共外交的理論研究,并提出這樣一個核心問題:是否存在普遍適用的可以指導公共外交實踐的一般原理?
致力于解決這個問題,恐怕僅僅聚焦于傳統國際關系理論難以得到滿意的答案,需要將分析公共外交的視閾進一步拓寬到社會學、哲學等交叉領域綜合考量,重新考慮分析框架和論證路徑。鑒此,作為批判理論重要代表的“交往行為理論”映入眼簾。換言之,如果嘗試將分析公共外交的理論出發點從卷帙浩繁的“外交學”理論著作中抽離出來,轉而將分析范式置于國家間“交往”,特別是民心之交的“交往實踐”中,有沒有可能找到理論落腳點呢?
所謂“交往”,本身就有十分豐富的理論內涵。心理學上的交往概念指人與人之間的心理接觸或直接溝通,彼此達到一定的認知;社會學上的交往概念主要指通過交往行為特定的社會聯系;語言學上的交往概念主要用來表明信息交流;哲學上的交往概念是指人所特有的相互往來關系的一種存在方式,即一個人在與其他人的相互聯系中的一種存在方式。而國家間的交往,是構成國際關系的基石之一。傳統意義上的外交本身也是一種國家正式(官方)代表之間基于國家利益的和平的“交往活動”。那么,基于公共外交作為變革時代的一種“交往行為”的屬性,它能否成為推動世界從工具理性向交往理性轉變的內生動力呢?當然這是更深層次的另一個問題。
沿著這條思考線索,本書嘗試探索建立起公共外交實踐與“交往行為”理論之間的聯系。在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的視閾下,本書提出并旨在驗證如下假設:如果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可以為公共外交的理論化研究提供指導,那么有可能在此基礎上凝練出一般性、跨國性的公共外交原則。
為此,本書選取了批判理論作為研究的分析研究框架。從法蘭克福的社會批判理論到國際關系批判理論,再到具有明顯批判理論特征的交往行為理論,逐步形成一幅完整的理論分析的圖景。通過指出現有公共外交定義的缺陷,作為論證的基石,本書將公共外交界定為“遵照交往理性范式,公共外交是由政府主導或資助,多種非國家行為體共同參與的,在數字媒體時代通過塑造和影響公眾輿論,增進好感,旨在提高國家良好聲譽和形象的一種雙向實踐活動”。從而進一步明確了公共外交的目標、參與者、發展階段等基本要素。特別地,本書從權力邏輯、運行方向和價值預設三個方面分析了軟實力理論適用于公共外交理論化研究的內在悖論。
接下來,論證交往行為理論與公共外交實踐的適用性問題,也即交往行為理論用于公共外交研究的可行性論證。交往行為理論指出,交往行為不同于目的行為、規范行為和戲劇行為,有其特殊的理性標準和內在要求。并指出唯有交往行為以對話共識為基礎,將不同主體置于一種平等對話、相互理解而非競爭關系的語境中。交往行為中蘊含的交往理性,是克服主客體二分法的思維范式,避免理性走向異化的根本出路。因此,充分說明公共外交的實踐環境中的確存在“交往行為”誕生的“理想的言語環境”“生活世界”“公共領域”三個條件,可以將其視作一種“交往行為”實踐。以此搭建起交往行為理論與公共外交的基本聯系,解決了跨學科理論的適用性問題。
此后,本書以交往行為理論為指導,抓住公共外交作為“交往行為”的一般特征,重點聚焦了公共外交的本質屬性、交往媒介、交往載體三個方面。
第一,主體間性特征是公共外交的本質屬性。公共外交的“交往”本質和所體現出的交往行為特性,意味著它必須是遵循交往理性和主體間性的實踐行為。所謂主體間性,強調的是公共外交的各參與行為體之間享有同等重要的地位,這就與工具理性思維所體現出的“主體—客體”“主體—對象”的關系截然不同。主體間性寓意公共外交是一種重視雙向互動交流的實踐。
認識到公共外交主體間性的本質屬性,對從根本上提升公共外交能力建設大有裨益。從表述上,應該注意摒棄“對”某國、“對”某個特定群體這類主客體關系十分明顯的表述;從原則和戰略上,應該注意“一視同仁”,對各國公眾的“無差別對待”。
第二,公共外交以公眾輿論為基礎,以“公共輿論場”為交往媒介。通過對哈貝馬斯有關“公共領域”理論的思考,本書認為,“公共輿論場”的主體是公眾輿論,它是“公共領域”中形成的與國家形象和外交政策有關的部分。公共輿論場表現出三個方面的特性:參與主體的公共性、運行制度的開放性、對公共權力的合法性批判。
為了更好地突顯出公眾在公共外交中的主導作用,本書以跨國公司的危機公共外交為例,著重突出公眾角色從被動接受者到利益攸關者的變化。
第三,話語是公共外交的交往載體。公共外交突出的特征之一就是不僅延續了傳統外交的非武力方式,更是打破了不同“語言”之間的藩籬。作為一種交往行為,在公共外交實踐中應該“說什么話”“怎么說話”,也即公共外交中的言語有效性問題,是交往行為理論對公共外交理論化研究的又一有益貢獻和指導。作為一種言語行為,公共外交中的話語需要同時滿足三個有效性聲稱:真實性、正當性和真誠性。
在以上分析的基礎上,本書進一步闡述了國家主體性的意義,并解釋了國家主體性的影響因素。從公共外交對主體性互構的角度進一步分析了構成國家主體性的因素并揭示出了主體間互構的辯證關系。主體性是主體間互構的基礎,同時主體間互構也反過來影響主體性的表述。公共輿論場和話語都蘊含于主體性互構的過程中并影響互構的結果。
此外,中國公共外交的發展迫切呼喚國家主體性構建。作為主體間表述和互構的基礎,如何表達中國,闡釋中國的發展,是成功的公共外交實踐的重要起點。筆者認為,應當聚焦“發展”共識,以中國獨特的國家發展理論作為構建國家主體性的基礎,并充分認識到公共外交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和推動全球治理變革中的意義和作用。
最后得出結論:公共外交是一種交往行為,以主體間性為核心的交往理性是公共外交的本質特征。它意味著公共外交所有參與者的意見都應得到重視。公共外交以公眾輿論為基礎,以公共輿論場為交往媒介。公共輿論場具有四個特點。公共外交的交往載體是話語,公共外交達成共識、實現理解的必然要求是言語行為的三個有效性聲稱。這就是交往行為理論指導公共外交實踐而得出的一般性、跨國性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