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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歷史回眸

引言

中華民族擁有悠久的歷史,中華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沒有被中斷的古老文明,但中華民族也向來善于學習和借鑒,善于吸收和融合外來文化。早在兩千年前,我國人民就與中亞和西亞各國開始了文化交流。這對于豐富和發展我國文化起到了積極作用。而佛教的傳入是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的第一座里程碑。佛典的翻譯素以嚴謹著稱,它的巨大成就在文化交流史上堪稱典范(數量可觀的佛典因之得到保存,而其中相當一部分在印度本國卻已散佚)。然而,倘使隨佛教、景教、伊斯蘭教等進入我國的某些外國文學元素可以暫且忽略不計,那么我國的外國文學翻譯和研究史大抵超不過一個半世紀。然而,外國文學的進入卻是我國知識分子面對帝國主義堅船利炮的一次偉大的覺醒,即主動的拿來,魯迅稱之為拿來主義。

嚴格地說,《巴黎茶花女遺事》是我國引進的第一部外國小說,適值1898年“百日維新”。是年,林紓開始在友人的幫助下翻譯或者說是轉述外國文學名著。而這顯然是維新運動的繼續,它與嚴復、梁啟超和王國維等人的文學思想殊途同歸。且說嚴復與梁啟超分別于1897年和1898年倡導中國小說(文學)的改革路線應以日本與西方小說(文學)為準。尤其是梁啟超關于新國家必先新民心,新民心必先新小說(文學)的思想[1]多少刺激了國人接受外國文學的熱忱。如是,郭沫若在《文學革命之回顧》一文中寫道,文學革命的濫觴“應該要追溯到滿清末年資產階級的意識覺醒的時候。這個濫觴時期的代表,我們當推梁任公”。[2] 梁啟超在談及德富蘇峰《將來之日本》等作時認為后者“雄放雋快,善以歐西方思入日本文,實為文界別開一生面者”。他進而指出,“中國若有文界革命,當亦不可不起點于是也”。如果說梁啟超的文學思想具有工具論色彩,[3] 那么王國維就或可稱為具有文學自覺或自主的本體論者了。他明顯受到了西方哲學和西方文學的影響,發表了《〈紅樓夢〉 評論》等重要著述。盡管他逍遙地視文學為“無用之用”,謂“文學者,游戲的事業也”。[4]

這些思想無不推動了晚清文學及文學翻譯的繁榮。而嚴復的“信、達、雅”譯事“三字經”則無疑為文學翻譯樹立了很高的標桿。據晚清文學研究者阿英等人的不完全統計,這個時期出版的翻譯作品多達六百余種,其中絕大部分是1898年至1911年間問世的。文學翻譯與文學創作相輔相成,相得益彰。林紓的翻譯涉及英、法、美、俄、挪威、瑞士、比利時、西班牙等歐洲國家的文學。在眾多作家中,既有文藝復興時期的塞萬提斯、莎士比亞,18世紀的啟蒙運動時期的笛福、斯威夫特,也有19世紀浪漫主義和批判現實主義時期的巴爾扎克、大仲馬、小仲馬、狄更斯、托爾斯泰等等,凡一百七十一種。很快,大小仲馬、狄更斯、雨果、托爾斯泰等就成了文學青年耳熟能詳的名字。此外,柯南道爾、凡爾納等暢銷作家的小說也隨之涌入。易卜生等人的作品也被稱作“文明新戲”并受到戲劇界的推崇。雖然后來不少學者詬病當時的翻譯水平,但無論如何,外國文學的介入確實起到除舊布新、引領風氣的功用。在外國文學的作用下,說部發生了質變,以至于一向不登大雅的小說一躍而成為大宗。

與此同時,近百年來我國的先進知識分子為爭取民族的解放和人民的覺醒,曾不斷將目光投向國外。他們向西方借鑒文明、尋求真理時,終于找到了馬克思主義。毛主席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說,“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主義。十月革命幫助全世界也幫助了中國的先進分子,用無產階級的宇宙觀作為觀察國家命運的工具,重新考慮自己的問題。走俄國人的路——這就是結論。”走俄國人的路,政治上如此,文藝方面亦然。這就是我國學習蘇聯的思想基礎。正因為如此,反映十月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蘇聯文學深受我國人民的喜愛,蘇聯社會主義現實主義也就成了我國進步的文藝工作者的不二選擇。此外,處在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的中國社會和十月革命前夕的俄國社會有諸多相似之處,因此俄國文學極易被我國人民所接受,俄國文學所表現的思想感情和審美方式也容易引起我國讀者的共鳴。俄國文學真實反映生活,深刻揭露專制制度與農奴制度的壓迫以及人民堅忍不拔的斗爭精神和追求美好生活的理想主義為我國人民的反帝反封建斗爭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精神武器。同時,俄國現實主義作家聯系實際、贊美自由、崇尚勇敢的品格使其文學作品充滿了人民性和民主精神。這些都是俄蘇文學對我國讀者產生強大引力的原因。

“五四”運動以“憂國感時”、“反帝反殖”為己任,從而進一步強化了文學的意識形態屬性。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主將之一,胡適在評論另一位主將陳獨秀時就曾說過,陳獨秀對“五四”“文學革命”做出了三大貢獻:(1)由我們的玩意兒變成了文學革命,變成了三大主義;(2)由他才把倫理道德政治的革命合成了一個大運動;(3)由他一往直前的精神,使得文學革命有了很大的收獲。[5]

的確,陳獨秀自創辦《青年雜志》始,逐漸形成了“文學革命”的思想。他在《青年雜志》創刊號上敬告青年要擁抱實用主義,第2號上又把“現實主義”列為教育的第一方針。接著,在第3、4號上他連續發表《現代歐洲文藝史譚》上下兩篇。上篇介紹歐洲文藝自近代以來的現實主義大勢及其代表作家;下篇則對19世紀俄國現實主義主帥托爾斯泰的生平事跡進行了評述。陳獨秀在《文學革命論》中呼吁新文學而新政治、新社會;呼喚寫平民、寫現實、寫社會的文學,以廢除貴族、古典、山林文學。陳獨秀認為,當今中國文學界“浮華頹敗”的古典理想主義,較之于歐洲文學大勢已大為落伍。他故而選登了屠格涅夫的《春潮》、王爾德的《意中人》等譯作。

胡適對陳獨秀的“文學革命”持不同意見。他主張改良,而不是革命。在《文學改良芻議》一文中,胡適提出了自己的主張,即著名的文學“八事”:一、須言之有物;二、不摹仿古人;三、須講求文法;四、不作無病之呻吟;五、務去濫調套語;六、不用典;七、不講對仗;八、不避俗語俗字。[6]

他的這些思想深受歐美意象派文學的影響。這時,馬君武、蘇曼珠等人翻譯出版的歌德、拜倫和雪萊的詩歌開始受到歡迎。而周氏兄弟在外國文學翻譯、研究方面的貢獻更為世人所稱道。尤其是“別求新聲于異邦”的魯迅,其文學思想的形成與外國文學密不可分。

“五四”運動前后,中國人民內外交困。外遭帝國主義侵略,內受封建軍閥欺壓。因此,同樣處于雙重煎熬的東歐各族人民得到我國人民的同情。他們的文學同樣得到了我國人民的極大關注。魯迅在《我怎么做起小說來》一文中寫道:“因為所求的作品是叫喊和反抗,勢必至于傾向于東歐,因此所看的俄國、波蘭以及巴爾干諸小國家的東西就特別多。”[7]

“五四”運動之后,隨著馬克思主義的傳播,中國共產黨于1921年正式成立,中國人民的反帝反封建革命進入了嶄新的階段。在這個革命的時代,中國進步知識分子的一切行為都同革命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外國文學的譯介工作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凡是符合革命斗爭需要的外國文學作品,就自然而然地受到了重視和歡迎。因此,外國文學作品的思想性是決定性的。

魯迅從青年時代發表《摩羅詩力說》起,終其一生重視外國文學作品的思想性。他曾經多次提到他翻譯的目的是要借進步的外國文學之力來展開對舊思想、舊觀念的斗爭,來反抗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的壓迫。對于蘇聯文學,他更強調這種斗爭作用。他說:“我看蘇聯文學,是大半想介紹給中國,而對于中國,現在也還是戰斗的作品更為重要。”[8] 瞿秋白則認為:“翻譯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名著……是中國普洛文學者的重要任務之一。”[9] 茅盾也曾說過,“介紹西洋文學的目的”,一半也是為了“介紹世界的現代思想”。[10]

當然,外國文學作品的思想性并不是唯一條件。前面說過,“五四”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新文學運動,也即文學革命運動。這里所謂的“新文學”和“文學革命”,除時代和社會所賦予的新內容、新思想以外,在藝術形式、表現方法上也需要借鑒外國文學。

因此,以魯迅為代表的外國文學譯介者,不但指出了外國文學作品的思想性,而且還關注到了它們的藝術性。魯迅說過,“注重翻譯,一作借鏡,其實也就是催進和鼓勵著創作”。[11] 而作為借鑒的外國文學作品是可以多種多樣的,可以是古典的,也可以是現代的;可以是蘇聯的,也可以是西方資產階級國家的。他因此反駁了某些以為要蘇聯社會主義文學就不應該要西方古典文學那樣的幼稚想法,認為即使“觀念形態已經很不相同的作品”,也“可以從中學學描寫的本領,作者的努力”。[12]

然而,這個聯系實際、為革命服務、為創作服務的傳統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經過一個較長的歷史階段,在社會發展的實際中逐漸形成并發揚光大的。

如果說,這個傳統是在“五四”之后逐漸形成的,那么它的發軔可以追溯到“百日維新”。到了1907年,魯迅寫了《摩羅詩力說》,著重論述了歐洲近代文學主潮,介紹了普希金、萊蒙托夫、拜倫、雪萊、密茨凱維奇、裴多菲等富有民族精神、愛國思想和追求自由民主的作家。他指出,他們的作品“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13] 目的是“起其國人之新生,而大其國于天下”。[14] 在他看來,要改造當時暮氣沉沉的舊中國,正需要這樣的文學。魯迅這種主張付諸實施的第一步便是他參與編選并翻譯出版的《域外小說集》(1909年)。

到了“五四”時期,為了配合“文學革命運動”,《新青年》開始利用外國文學這個武器。1918年,它推出了《易卜生號》,這是我國刊物第一次出版外國作家專號。“五四”以后,文學研究會以改革后的《小說月報》為陣地,大規模展開外國文學譯介工作。這個刊物在茅盾的領導下,不但大量發表歐洲現實主義的優秀作品(1921年幾乎每一期都有俄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的作品),而且在每一期《通訊》中宣傳現實主義文學。如此,《小說月報》出版了俄國、法國、東歐被壓迫民族的不少文學專號及重要作家特刊。

此外,圍繞外國文學翻譯,魯迅和瞿秋白曾同梁實秋、陳源等人進行了辯論。魯迅在1931年寫給瞿秋白的信中,系統闡述了他的觀點。魯迅主張“凡是翻譯,必須兼顧這兩面,一當然力求易解,二則保存著原作的豐姿”;他針對一些主張“寧順不信”的人,提出了“寧信而不順”的意見(所謂“硬譯”說便源于此)。瞿秋白進而提出了“信順統一”說。這些都是他們在翻譯實踐中作出的基本判斷。

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隨著革命形式的發展,以上海為中心的革命文學運動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蓬勃展開。大量外國文學的引進和關于革命文學的爭論,使一部分先進知識分子認識到介紹和學習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必要性。魯迅翻譯了普列漢諾夫和盧納察爾斯基的著述。瞿秋白編譯了馬克思、恩格斯的文藝理論,也譯了列寧、普列漢諾夫、高爾基、拉法格的文章。同時,為了學習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在魯迅和瞿秋白的倡導下,蘇聯文學作品也有了較多的介紹。高爾基的《母親》、法捷耶夫的《毀滅》、綏拉菲摩維奇的《鐵流》、肖洛霍夫的《被開墾的處女地》等重要作品也被相繼翻譯出版。1934年,魯迅和茅盾創辦《譯文》月刊,這是我國第一份譯介外國文學的專業刊物,體現了他們重視外國文學的程度。在他們的帶領下,愈來愈多的仁人志士把外國文學當成了改變現實、傳播文明、啟迪心智、蕩滌污垢的工具,愈來愈多的中國作家、藝術家受到了外國文學影響。

外國文學譯介工作在抗日戰爭和第三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并沒有因為環境的艱苦和條件的困難中斷。相反,“五四”精神在這一歷史時刻得到了很好的繼承和發揚。不但蘇聯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文學和衛國戰爭時期的優秀作品大量譯介,許多外國古典作家的作品也相繼有了較為完整和忠實的新譯本。

由于革命斗爭的需要,“五四”以后外國文學的譯介一直十分注重戰斗性。魯迅的《摩羅詩力說》不僅對歐洲民主主義作家進行了介紹,而且充分表達了他的戰斗性。魯迅認為斗爭是永恒的,人類歷史從古到今都充滿了斗爭,文學也應該具有戰斗性,應該適應社會變化的需要。正因為如此,他借摩羅詩派的戰斗精神以激發我國人民爭取獨立解放的斗志。雖然他的思想并未引起時人的廣泛關注并認同,但無疑是相當一個時期內我國外國文學工作者的榜樣。雖然魯迅有關外國文學的論述大都是些前言后記,但他以特有的洞察力和戰斗精神激勵了未來的外國文學工作者。

茅盾關于外國文學的不少見解也大多指向社會功能和思想價值。他的《西洋文學》,瞿秋白、蔣光慈的《俄羅斯文學》,周作人的《歐洲文學史》,吳宓的《希臘文學史》等是當時較有影響的專題介紹。但總體說來,受條件的限制,當時還談不上真正意義上的研究。此外,外國文學的上述譯介傳統的形成并不一帆風順。先進的外國文學,特別是俄蘇文學和東歐被壓迫民族文學的介紹,先是受到了“學衡派”的攻擊,后來又受到林語堂等人譏嘲。蘇聯文學和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介紹,還遭到了反動派的封殺與追剿。魯迅曾贊譽蘇聯文學的譯介者為普羅米修斯式的盜火者。但是,出版的混亂和翻譯質量的低下也是當時的普遍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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