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的擾動越來越劇烈,氣泡形成的區域擴大到直徑約十米,水下光源也越來越明亮。然后,水面突然破裂,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緩緩浮出水面——那是一艘潛艇的潛望鏡和橋塔,水流從其表面傾瀉而下,在湖面形成一圈圈漣漪。
“天啊,”沃爾夫倒吸一口冷氣,瞬間認出了這個輪廓,“那是一艘潛艇!”
“這是什么?”馬庫斯驚呼,聲音因驚訝而提高,“是美國海軍的搜救艇嗎?”
隨著潛艇繼續上浮,更多細節變得清晰可見。這當然不是沃爾夫熟悉的二戰德國U型潛艇,而是一艘明顯更加先進、更加流線型的現代大型潛艇。它長度至少有一百米,甚至比“真理號”還長,黑色外殼呈流線形,耐壓殼光滑而沒有間隙,指揮塔突出艇殼幾米,明顯看得到通訊用的天線和通風管。
“這不是民用潛艇,”船長低聲說,聲音沉穩,“看其外形和尺寸,很可能是軍事級的,但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型號。”
沃爾夫呆立原地,思緒翻騰如潮。船長說得完全不錯。
潛艇完全浮出水面后,靜靜地懸停在湖中央,黑色的外殼在洞穴微光中顯得異常神秘。然后,艦橋部分的一個艙門緩緩打開,幾個人影出現在甲板上。
“他們來了,”船長警告道,“保持警惕,但不要輕舉妄動。”
一束強光從潛艇射出,直接照向他們所在的位置,刺眼的光芒讓四人不得不抬手遮擋。緊接著,潛艇開始緩慢移動,朝著湖邊駛來,直到距離岸邊約十米處停下。
艦橋上伸出了一道擴音裝置:
“沃爾夫教授?安德魯·沃爾夫教授?”一個低沉而清晰的男性聲音傳來,帶著輕微的德國口音。
沃爾夫驚訝地看向其他三人,然后鼓起勇氣向前一步:“我就是安德魯·沃爾夫。你們是誰?”
“我是阿爾伯特·施泰因,”那個男人回應道,“我們此前一直在這附近巡邏,并監測到了‘真理號’的失事,專門過來救援你們。看到你們沒事實在太好了,沃爾夫教授。”
沃爾夫感到一陣眩暈,這些話語仿佛從他最瘋狂的夢境中走出。那個人不僅知道他的名字,還暗示他的納粹南極理論確實有深層次的依據。但在短暫的希望之后,警惕和懷疑迅速占據上風——這可能是某種精心設計的陷阱或測試。
“你們是哪國的?”船長大聲問道,“這艘潛艇屬于哪個國家的海軍?你能確保我們安全嗎?”
施泰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再次通過擴音器說:“我們將派一艘小艇接你們。請不要驚慌,我們無意傷害任何人。相反,我們來這里是為了營救失事者。”
話音剛落,潛艇側面打開了一個艙門,一艘小型充氣艇被放下水面,上面坐著兩名同樣穿著藍色制服的人員。當小艇靠近湖岸時,沃爾夫感到一陣強烈的震驚——其中一個人影赫然是索菲亞·萊因哈特,那位在風暴中與他們失散的自由記者!
“索菲亞!”馬庫斯驚呼,幾乎要沖向湖邊,“你還活著!”
索菲亞朝他們揮手,臉上露出復雜的表情——既有重逢的喜悅,也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歉疚或憂慮。
當小艇最終靠岸時,索菲亞立即跳下來,快步走向他們。她看上去狀態很好,換上了干凈的藍色制服。
“謝天謝地,你們都沒事,”她緊緊擁抱了馬庫斯,然后是沃爾夫,“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我們?”沃爾夫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莉茲也和你在一起?”
索菲亞點點頭:“是的,她在潛艇上。我們的救生艇在風暴中被沖到一個冰架附近,差點沉沒,但然后……他們找到了我們。”她猶豫了一下,指向那艘潛艇。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佩德森嚴肅地問道,“這艘潛艇是誰的?他們為什么會出現在南極的地下湖泊中?”
索菲亞看起來很不自在,但在她能回答之前,小艇上的另一名成員開口了。這是一個約六十歲的男子,銀白色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后,面容嚴肅但不顯兇狠,深藍色眼睛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值得注意的是,男子的身上沒有任何納粹標記,服裝也完全不像軍服。
“我是施泰因博士,”他用流利但帶有輕微德國口音的英語說道,“請原諒這種出人意料的會面方式。相信我,我們與你們一樣驚訝。我們只是在執行例行巡邏任務,隨后在發現異常信號后找到了你們。”
“例行巡邏?在南極地下湖泊?”沃爾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是科考人員還是軍事人員?”
施泰因微微一笑,那種表情不帶嘲諷,但又微妙地表明他知道更多的笑容,只是不方便坦白。“這個問題的答案比較復雜,教授。但首先,我必須邀請你們上船。這個區域不夠安全,何況你們看起來需要適當的休息和醫療檢查。”
“為什么我們要相信你?”船長警惕地問道,“一艘神秘潛艇突然出現在南極地下湖泊,而你們似乎對沃爾夫教授和他的理論知之甚詳。這一切都異常可疑。”
施泰因點點頭,仿佛欣賞船長的謹慎。“你的懷疑很合理,船長。但考慮一下你們的處境:被困在南極,補給有限,與外界失聯,生存前景黯淡,而我們正在為你們伸出援手。當然,最終選擇權在你們手中。”
四人交換了一系列眼神,無聲地交流著各自的想法和顧慮。索菲亞走近沃爾夫,壓低聲音:“教授,我知道這一切看起來很可疑,但他們確實救了我和莉茲。而且……他們知道關于你研究的事情,非常了解。”
沃爾夫感到心臟再次加速跳動。他環顧四周這個充滿德國納粹前哨遺跡的地下洞穴,又看向那艘明顯異常先進的巨型潛艇,最后目光落在施泰因身上——一個說著帶德國口音英語的神秘人物,知道他的名字和研究,出現在恰好驗證了他部分理論的地方。這一切太過巧合,除非……
“這個被摧毀的基地,”沃爾夫突然開口,直視施泰因的眼睛,“只是表層,對嗎?美國人在1946年發現并摧毀的只是最外層的前哨站。真正的基地在更深處。”
施泰因的表情沒有明顯變化,但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和警覺的光芒。“您的思維一直都是這么敏銳,教授。”他停頓了一下,“是的,你是對的。被美國人摧毀的區域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基地遠在更深處。”
沃爾夫感到一種難以描述的情緒涌上心頭——三十年的追尋,三十年的嘲笑和懷疑,三十年的學術孤立……現在終于得到了確認。
他的理論核心是正確的。但這種勝利感立刻被更多的問題和一絲不安所取代。
“那么你們是誰?”他再次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種平靜的堅定。
施泰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評估某種風險或做出某種決定。“我們是幸存者,教授。歷史的幸存者。但這不是在湖邊該討論的話題。”他轉向所有人,“我再次邀請你們登上潛艇。不僅為了你們的安全,也為了解答那些困擾你三十年的問題。”
“如果我們拒絕呢?”佩德森冷靜地問。
施泰因的表情變得嚴肅:“那將是非常遺憾的。但請理解,無論如何,我們不能讓你們帶著已經獲得的信息離開這里。這個地方的秘密已經保守了近八十年,不能因為意外而暴露。”
船長向前一步:“這是威脅嗎?”
“這是現實,船長,”施泰因平靜地答道,“但我向你保證,如果你們選擇與我們合作,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相反,你們將見證一個你們從未想象過的世界,然后我們也能討論可能的安排。”
一陣沉默籠罩了湖邊。沃爾夫看向自己的三位伙伴,然后又看向索菲亞,最后目光落在那艘潛艇上。他知道他們別無選擇。即使他們拒絕登上潛艇,也沒有任何可行的替代方案——他們無法在這個洞穴中長期生存,更無法在沒有補給的情況下返回地面并穿越南極冰原,磁暴讓求救也不切實際。何況,沃爾夫很清楚——一切的答案就在這里了。
“我們會與你同行,”他最終決定,聲音平靜而堅定,“但我需要你們的承諾,我的同伴不會因為我的研究而受到傷害。”
“我可以承諾,”施泰因嚴肅地點頭,“沒有人會因為你的學術探險而受到傷害。實際上,教授,你們的到來對我們而言也是特別的機會。”
就這樣,在小艇的引導下,四人登上了這艘神秘的潛艇。當沃爾夫的腳踏上潛艇甲板時,他知道自己正在邁入一個未知的世界,一個可能徹底改變他對歷史、對現實理解的世界。
“您已經無限接近真相了,教授,”施泰因對他說,“但您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潛艇艙門在他們身后緩緩關閉,將地下湖泊和那個被遺棄的前哨站隔絕在外。沃爾夫感到自己正站在兩個世界的交界處——過去的歷史和未知的未來,真相和謊言,發現和危險。無論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知道,此刻他置身于一個轉折點,一個將永遠改變他生命軌跡的時刻。
艙門完全密封的瞬間,潛艇開始沉入水下,朝著湖泊深處,那個被隱藏了近八十年的秘密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