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在等待一聲今生
讓我愛不停
愿你一生的背影
天天伴身邊望星
——《第四晚心情》郭富城1992
深圳郵電局55億的通訊建設投資,短短一年就初見成效,電話用戶數量轉眼突破百萬,放眼全國也只在北上廣之后。不少人提議,1字頭區號首都獨一份,深圳應該以特區身份,爭一爭2字頭僅剩的026。
然而討論來討論去,都是圍觀者熱鬧,深圳相關部門卻沒有在這件事上冒頭,老老實實沿用原有寶安縣的四位數區號0755,只把注意力放在信息化的建設上。
可作為建設主力的深威電話公司就不一樣了,過于低調就是對員工付出的不尊重了,內部私自搞起了表彰。
內地企業搞表彰,要不是雨露均沾,準備個不太貴重的禮物,人手一份就好了。要不就是領導責任大,貢獻也大,員工責任小,貢獻也小,于是表彰從上至下遞減。
深威電話公司偏不一樣,整個公司表彰不過十余人,名頭有技術貢獻、業績貢獻、管理貢獻之類,領導員工混在一起。林顯成為這事還特別請教過呂立果。
“貴重的不是獎勵本身,是獎勵的稀缺性和導向性,你想想,獎勵沒有稀缺性,人手一份的名譽,誰愿意去爭去搶。獎勵沒有導向性,員工不知道怎么去獲得,就不知道朝哪里努力。沒有人去爭去搶,沒有人知道怎么去爭去搶,組織又怎么會有活力?”呂立果這樣教他。
林顯成站在臺上,呂立果像介紹一塊金字招牌一樣介紹林顯成。
作為一個純粹的通信工程師,林顯成加入呂立果的團隊,不過是呂立果讓他在技術上施展抱負,他逃離韓和平的掌控,也單純因為韓和平阻止他研究。林顯成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內心的獨立,只是以工作的專業性來獲取呂立果的重用,而在工作外,他與呂立果刻意保持距離。
從臺上下來,有個關系好的同事偷偷提醒林顯成,說不要讓領導對自己有難以掌控的感覺,沒有人在商業組織中遺世獨立,該拍的馬屁還是要拍,該表的忠心還是要表。
回到家,林顯成拆開禮物,是一臺電話。米色的撥盤下寫著“深威電話公司技術貢獻獎”,紅色的字體尤為喜慶,卻讓林顯成的心有些不上不下的。
這時,陳家彤失魂落魄地從外面回來,對林顯成顫抖著聲音說道:“阿成,我,我,懷孕了。”
“啊,怎么可能?我每次都做了措施。”林顯成說道。
“我,我不知道。”陳家彤也有些慌了。
林顯成想了想,走到臥室,打開抽屜里查看避孕套的生產日期,意外地發現了上面的針眼。
“家彤,這是什么?”林顯成有些憤怒地問道。
“不是我做的。”陳家彤想起一個多月前,母親張細妹進了臥室,好半天才出來,于是說道:“可能,可能是媽。”
“這個孩子不能要。”
“阿成,你真,真要這么狠心嗎?可,可這是我們的孩子。”陳家彤摸著還很平坦的小腹,嚶嚶啜泣。
林顯成看著淚流滿面的陳家彤,心中不忍,可想起之前因為超生被降職降級的潮汕籍領導,他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深深嘆了一口氣說道:“家彤,你先回南嶺村住一段時間,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
“我......”陳家彤欲言又止,最終落寞地收拾了幾件衣服帶著林一鳴出門了。
陳家彤一走就是兩月,林顯成也忍著沒有回南嶺村,憋著一口氣投入到工作中。
海外進口的交換機設備從去年開始陸續抵達,與國外專家的通力合作下,林顯成給出適配深圳本地情況的工程方案,并在不久前打通了商用的First call。這段時間他整合資源,加快安裝步伐,只待這一兩年成倍放號,徹底解決制約深圳商業發展的通話難問題。
一日,嚴鵬神色凝重地來通知林顯成開會。林顯成匆匆趕到會議室,卻只見呂立果一人,慢悠悠地在吹茶水上的浮末。
“坐,把門關上。”呂立果頭也沒抬地說道。
林顯成把門關上,又聽到呂立果問:“顯成啊,你跟我多久了?”
“好像我加入公司沒多久,您就從首都來到深圳做總經理了。”林顯成說道。
“不是問工齡,我是問你跟我多久了。”呂立果說道。
林顯成意識到呂立果問的是他提攜自己多久了,估計是要打感情牌,于是說道:“有七八年了。”
“人生有幾個七八年,不短了,我對你怎么樣?顯成你說說。”
“呂總經理對我很好,沒有您,我現在還在地下安線纜。”
“好,既然是自己人,我就不繞彎子了。我昨天收到一封舉報信,說你作為國家有職稱的干部,違反國家政策,瞞天過海地超生。”
“我......”林顯成一時語塞。
“林顯成,我單獨找你,就是給你一個坦白的機會。如果你不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今天就該在民主生活會上直接處理了。”呂立果厲聲道。
“家彤是懷孕了。”林顯成低聲說道。
“你說說你,怎么會這么不小心。這樣吧,你先從工程部經理的位置下來,先不要讓公司背負包庇違紀干部的口實。”呂立果做痛心疾首狀。
“可現在工程正緊張。”林顯成說道。
“啊,地球沒你就不轉了?讓袁清竹頂一段時間,等舉報的風聲過去,你再回來。”呂立果說出他的答案。
林顯成有些著急,口不擇言地說道:“呂總,還沒有生下來就不算超生,我還有時間解決。”
“解決,你要是果斷解決,兩個月前就解決了。”
林顯成這下徹底明白了,恐怕是陳家彤在醫院驗出懷孕就被人舉報了,呂立果壓到現在是因為這兩個月還需要林顯成完善工程方案。現在項目進入到執行期,只要按照他設定的標準安裝,出問題的概率極小,正好是換人來領功的好時機。
“好了,顯成,以前你說你只是想做技術,不在乎是管理干部還是普通員工,我當時就是看中你的純粹淡泊才委以重任。這段時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放心我不會不管你的,給我點時間看看怎么把舉報信處理掉。”
呂立果揮揮手,示意談話結束,林顯成失魂落魄地離開,第二天公司就通知林顯成因身體抱恙,工作暫時由袁清竹代理。
林顯成獨自在家舔了幾天傷口,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打電話約陳家貴喝酒,陳家貴給了個東莞的地址,叫他晚上過去。
等到了地方,林顯成看著閃爍的“麗都夜總會”招牌有點愣怔。此刻的他心如死灰,只覺自己職業生涯要戛然而止了,一咬牙走了進去。
穿黑馬甲的服務生將林顯成引進去,一樓舞池里衣著清涼的男男女女在貼身熱舞,不時爆發興奮的尖叫。二樓卡座里,一個穿亮片裙的女人正蹲著給陳家貴和羅偉杰倒酒。
“怎么了?”羅偉杰讓女人又倒了一杯酒,然后騰出位置讓林顯成坐下。
林顯成端起酒杯一口悶下,辛辣的液體順喉而下,沖刷掉他一周以來的郁結之氣,才把事情說給兩人聽。
“我媽真是老糊涂了,現在怎么辦?姐夫你真不會為了工作讓我姐去打胎吧。”陳家貴說道。
林顯成癱倒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說:“你別問我,我要知道就不會過來了。”
“就這點小事?”羅偉杰不解問道。
“小事?”林顯成坐直身體,看著羅偉杰說道:“那偉杰哥你說怎么辦?”
“好辦。”羅偉杰回道。
“哪里好辦?”林顯成更疑惑了。
羅偉杰也不賣關子了,在林顯成耳邊說了幾句話,林顯成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可以嗎?”
“當然可以。”羅偉杰確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