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雪飄過

飄于傷心記憶中

讓我再想你

卻掀起我心痛

——《飄雪》陳慧嫻1992

周五晚上八點，林顯成只點一盞臺燈，獨坐在辦公桌前。

幾天前，夏嵐給他帶來一本美國未來學家阿爾溫.托夫勒的著作《第三次浪潮》。書中對未來世界的預言無一不是構建在信息技術的發展之上，讓林顯成一下就聯想到自己正在進行的通訊建設，興奮不已。他環視四周，人去樓空，都不知道和誰分享這種被時代托舉，立于潮頭的幸運。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夏嵐一身職業裝，面露倦色倚在門框上。

“老同學，走，請你吃夜宵。”

“有點晚了。”林顯成心中很是猶豫。

“我有正事要說。”夏嵐正色說道。

兩人一同出了辦公室，在東門的深運潮州粥相向而坐，一鍋生滾粥，幾碟雜咸菜。

“你最近怎么刻意避著我？”夏嵐開門見山地問道。

她的神州技術有限公司原先以代理國外交換機業務為主，今年初，她出售了公司，將資金投向一家國產通訊設備制造商，自己則從老板搖身一變成了帶資的高級打工人。

當下深圳主要以國外的先進設備為主，國產設備市場開拓不易，于是夏嵐自己跑起了市場，頻繁出現在深威電話公司做宣講。哪知她見呂立果容易，約林顯成卻難上加難。

“沒有，怎么會。”林顯成辯解得很無力。

“讓我猜猜是怎么回事？因為我是個女銷售，還是一個略有姿色的女銷售，你怕別人說你作風有問題。或則是我們是同學關系，你愛惜羽毛，刻意避嫌，保證自己的公正性。我說的對嗎？”夏嵐輕吹著調羹上的粥，漫不經心地問道。

林顯成抬眼看著夏嵐，透過砂鍋粥騰起的熱氣，朦朧不清，像在夢里出現一般，讓他覺得心驚，不知如何回答。

“顯成，你對我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夏嵐今天下定了決心要把事攤開，不等林顯成回答繼續說道：“大學的時候，我確實喜歡你。”

“是我不好......”林顯成不自然地撓頭。

“不要自謙，誰會不喜歡一個學習優異，相貌出眾的男孩子呢？但當你告知我你有未婚妻后，我就只當你是好朋友了，對你的所有的幫助只是我不希望一個優秀人才隕落。

上次同學聚會我說我無意婚姻，完全是因為我太愛自己，太愛自由，不想被任何關系束縛。你不要認為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你確實很好，但我那么驕傲的人，會因為你的好愛上你，卻不會因為你的好而迷失自我。

喜歡你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我坦坦蕩蕩，如果你對我避而不見，既是對大學情誼的背叛，也是對我本人的輕視。”

夏嵐的坦蕩讓林顯成羞愧不已，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說什么好，“對不起，是我太狹隘了。”

夏嵐擺擺手說道：“不用道歉，你有軟肋，有想要守護的人，我理解的。今天話說開了，我希望以后在工作上我們能夠公事公辦，就事論事，不要夾帶私人感情，可以嗎？”

“好。”林顯成明顯松了一口氣。

“上次給你的產品材料，你看了沒有？同樣的性能參數，進口的設備價格是國產的十倍。基于商業邏輯，我覺得可以考慮更為物美價廉的技術方案。”

“好，明天上午來我辦公室談好嗎？現在都下班了。”林顯成環視四周，都是穿著拖鞋吹水的人。

“我還以為你這種拼命三郎不用休息呢。”夏嵐說道。

是夜，林顯成渾身輕松地睡了個好覺，直到上午十點才起來，算是近幾年來頭一遭。

陳家彤帶著女兒從外面玩回來，對晚起的林顯成只覺新鮮，把桌上沒動的早飯端進去，提前做起午飯。

這時，米志誠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簡單和林顯成打了招呼后就說要借電話用用。

“你要認購多少？有幾個身份證可以用？”

“對，今天中午就要給我，我晚上就開始排隊？”

“定金100，抽中尾款是交易額的0.5%到3%，沒抽中定金不退。”

……

連打十幾個電話后，米志誠才算停歇，跟林顯成解釋道：“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來，我又重抄舊業了。”

近來最熱門的話題莫過于新股發售，深圳證券市場剛起步，發售的股票數量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調研中明確想買的人卻高達一百多萬。這意味著賣給誰不賣給誰，都可能在社會上引發爭議。

政府工作小組研究來研究去，最后還是采用老辦法，發售“新股抽簽表”。想買到新股票，就要參加抽簽。想參加抽簽，就要買到“新股認購表”。想買到“認購表”，就須得手持身份證到指定的地點去排隊。一個證買10張表，10張表中1個簽，重重篩選，一關又一關。

然而對財富的無限渴望是無法消磨的，只會讓人們拿出西天取經的堅定，有時間的人過關斬將，沒時間的人另尋出路，最終養出規模龐大的黃牛隊伍，而米志誠就是其中一員。

“這次我要咸魚翻身了。”

“恭喜你。”

“要不要你……”

“我不用，我有個朋友可能需要，你等我電話問一下。”

林顯成起身打電話，給夏嵐和米志誠牽了線。有一個大單落定，米志誠意氣風發，午飯都不吃就離開了。

午飯后，林顯成去圖書館查資料，岳母張細妹突然到訪，家中只見陳家彤和林一鳴。

“大周末的，阿成都不在家。”張細妹問道。

“他去圖書館看書了。”陳家彤接過母親手中的新鮮蔬菜說道，“媽，你這菜好新鮮，關內可買不到。”

“那當然，我早上從自家菜地摘的，關內的菜都是菜販子不知道從哪里弄過來的，能一樣么？唉，別岔開話題，我是說你，男人要看緊點，工作日就算了，周末都不在家，這不對啊。”

“媽，阿成是去學習，又不是去干什么壞事。”

“我的話你別不當真，我聽人說阿成跟一個很時髦的年輕女人走得很近，好像是以前的同學。”

陳家彤想起會打來家中電話里的女聲，心中不安，但還是說道：“媽，同學之間正常往來很正常的，我相信阿成。”

“要我說，還是得有個兒子。”

“你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