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很快平息,小娘子被一群打手拉了下去,那位老漢也笑嘻嘻地一邊數錢一邊往門外走。春風得意樓的船艙里,就設了一個賭場,混跡著這些沒有底線的賭徒。
陸萬嫌移開了腳,起身道:“我去趟茅廁。”
“去吧。”翟不縛趕緊活動了活動自己麻木無知覺的腳丫子。
陸萬嫌卻拉著翟不縛的衣領,拽他一起:“你不是也很內急嗎?”
“啊?有嗎?”
“有啊。”
翟不縛眼珠子一轉,就不開心了:“阿嫌,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男人啊?上茅房都要拉著我一起,讓別人看見,我的臉還要不要了?!”
“廢話怎么這么多!”陸萬嫌改擰他的耳朵,拽著朝外面走。
“誒誒誒,輕點輕點!”
繆臨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放下茶杯,微微笑了一下。
時值盛夏,但晚風還是比較涼。
較為偏僻的甲板上某一處,有著衣衫獵獵響動的聲音。
緊接著,“噗通”入水的響動又蓋住了風聲。
翟不縛拍了拍手,即便他的“作品”沒有壓出一個完美的水花,看上去得不了什么夸獎了,可他渾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
自己身邊那名正摸著下巴沉思的少女。
他們站在陰暗處,樓船上的燈光和皎潔月光都照不到,但少女的眼睛卻亮晶晶的,仿佛可以裝滿盛夏繁星。她淡定得根本不像剛剛揍了人的模樣。
她剛才的一記朝著那人背后砸去的黑虎震心拳,要是砸在他后背上,他不僅要把今天的飯全吐出來,估計年前的飯也得交代出來。
翟不縛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阿嫌,我們要打人直接打就好啦,干嘛搞背后偷襲,還給他套麻袋?他都沒有看見我們的臉,這樣打人一點成就感都沒有誒。”
原來被扔下船的,正是剛剛賣女換賭金的黑心爹。
陸萬嫌嘴角一斜,道出她的言行準則:“你傻啊,我們是紈绔,搞英雄救美路見不平的戲碼會壞掉人設的!就應該背后搞偷襲!”
干一行愛一行,身為紈绔,怎能行好事?
這是陸萬嫌通過人生經歷總結出來的真理。
她以前不是沒救過被惡霸欺壓的少女,但后來那少女嚶嚶嚶跑走,跑之前還撂下一句:“我就算是被惡霸玷污,也絕不會為你做事!”
她以前不是沒扶過老奶奶回家,但后來進了門,那老奶奶就舉起了刀,撂下一句:“老婦我雖行將就木,但絕不會為你做事!”
她以前不是沒給過落魄書生銀錢助他大考,但后來那書生中了探花,扔給了她雙倍的銀錢相還,末了還撂下一句:“錢已還你,我絕不會為你做事!”
瞧瞧,她陸萬嫌做好事,不會有人信,反而都覺得她圖謀不軌、另有目的。
拜托,你們真的醒醒好嗎?她出了名的閑人一個,并沒有那么多事非要你們去做。再說了,怕她干什么?就憑她做的那點壞事,在反派組聚會的時候怕是也只能去做兒童桌!
翟不縛聽了阿嫌的話,受了啟發似的點點頭:“也對哦。”
陸萬嫌俯視了一下河面,那位倒霉老爹頭套麻袋雙手撲騰得正歡,他喊救命的聲音也完全被船上的歡鬧掩蓋。
陸萬嫌又吩咐道:“扔給一塊浮板給他,就一塊,別多扔,讓他在河里凍一夜,冷靜冷靜。”
說罷,她又想起什么:“哦對了,這事千萬不能告訴繆臨。”
雖然常在一起玩,但智商上面的鴻溝是如何也跨不過去的,因為翟不縛又一臉莫名,問了一句:“為什么?”
陸萬嫌說:“繆臨和我們的關系,就是老鼠屎和湯的關系。”
翟不縛聽了頓時很不爽:“喂,你怎么能長他人志氣,說自己是屎。”
“他是!他是老鼠屎!”陸萬嫌憤恨地打了幾下翟不縛的腦袋,想把他腦袋里的漿糊排出來,“是他要壞了我們這一鍋好湯!不能讓他得意地以為,我們被他影響了、變好了,我們要堅定地走紈绔道路,一百年都不能動搖,明白嗎?”
“明白。那被賣的小娘子怎么處理?”
“你去找人贖了,記得打繆臨的旗號。”
“不是吧,你要給他被窩里塞人啊?”
也不怪翟不縛跟不上阿嫌的思路,實在是她的思路太縹緲。英雄救美的下一步便是以身相許,若打著繆臨的旗號,那位被贖的小娘子必會找上繆氏的大門。阿嫌此舉到底是何意?
陸萬嫌嘆了聲氣,似是有些發愁:“人,擁有弱點才值得信任,相識這么久,可我始終覺得他與我們之間隔著云霧。”
“有嗎?”
“你不覺得他無欲無求,總是讓人摸不到底嗎?”
“你好端端地摸他的底干什么?”話剛一出口,翟不縛就眼珠子一轉,恍然大悟了,“哦~我知道了,都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給你辦妥!”
他飛快地跑走,陸萬嫌點點頭,很是滿意。
看來有時候做兄弟,不一定要思路契合,只要聽話,一心為你,就足夠了。
陸萬嫌緊了緊衣衫,外面的涼氣讓她有些承受不了了,她回到了大廳,重回座位。此時,桌上的瓜果點心像是沒怎么動過。繆臨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手里正翻著一本書。
真是神經,曲不聽,舞不看,酒不喝,來這脂粉豪奢之地,他竟看起了書。
書有什么好看的?
陸萬嫌悶了一口酒,這酒滋味綿軟,不怎么得她的心。她偏愛烈酒,嗆喉辣眼的尤為喜歡,早知就自帶酒水了,她的府邸梅樹下,可埋了好幾壇“神仙醉”呢。
“解決了?”繆臨目不斜視,依舊盯著書,但卻莫名拋出這樣一句。
陸萬嫌再斟了一杯,想都沒想便答:“嗯,解決了。”
突然,她倒酒的手一頓,抬眼蹙眉:“你問什么解決了?”
繆臨合上書本:“自然是內急之事,陸典簿以為我說的什么?”
“沒。”
“做善事并不丟人,何必隱藏。”
陸萬嫌一拍桌子,嗓音都提了起來,道:“誰說我做善事了,惡人自有惡人磨,她爹就算把她賣上一百遍,我都不會插手的!”
“我說善事與她爹有關了嗎?”
“……”
“怎么這么容易就招了,陸典簿,你也太經不起詐了。”
“……”
陸萬嫌此時的臉色,黑得就好像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似的。她起身,又道:“我還要去一趟茅廁,繆大人去嗎?”
方才說上茅廁是借口,這次是認真的,尿意比煩躁之意更勝。
“不了,陸典簿請便。”繆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