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天山:亞洲腹地之旅
- (美)歐文·拉鐵摩爾
- 6348字
- 2024-09-19 17:48:24
第三章 位于亞洲腹地的首府
我在新疆省城烏魯木齊做的頭一件事并不是換身衣服,因為我沒衣服可換,只能一身皮服氈靴晃到郵局。我就這樣深入到宏偉的亞洲腹地名都之中。這里至少有兩名官方的郵政專員,一個是意大利人,正在休假;還有一個愛爾蘭人,剛剛來接管新疆省的郵政。他們把我帶到專員的官邸,那是一座奇怪的磚構建筑,是按照某個遙遠的辦公室里制定的計劃來建造的。它建在高地上,俯瞰著城墻內的整個城區。麥克萊倫專員的夫人主持著官邸內的事務,她的儀態令人著迷,她讓我坐在地毯上的深椅子上,我喝了一杯威士忌蘇打水,先梳理了下郵局里攢下的那些令我印象深刻的信件,最后享用了一份難忘的大餐——香緹紅酒、意大利香腸以及許多盤肉和蔬菜,配有餐刀、叉子、亞麻布和玻璃器皿等讓人振奮的全套用具。
大約晚上10點之后,他們送我回客棧,按照本地的慣例,一個仆人打著燈籠走在我前面引路。在城門關閉后,我們人手一支棍子,用來驅趕在空空的街上游蕩的野狗。當我回房的時候,我才發現烏魯木齊的統治者是何等的嚴格,一封關于我到達烏魯木齊的報告已經發送給了官員,并告知我將在明早拿著我的文件去報道。客棧所在城區的警察局長非常緊張,要求立即知道我是什么人。于是我和客棧的經理又出發了,去平息警察局長的焦慮。他最關心我攜帶的武器,但表現得很友好、和善。后來客棧經理解釋說,只讓我說明自己的身份是不夠的,警察局長還必須準備好一份報告,以備適時提交,否則會被懷疑玩忽職守。
第二天,我離開了友好的天津客棧,離開了它為游客、商人和職員提供的佳肴,要想吃下客棧的飯菜,必須得忍受烏魯木齊的嘈雜。之后,我被安頓在基督教中國內地會開辦的同樣熱情好客的招待所里。在那里,我有幸碰到兩個人——亨特、里德利,他們曾為包括洛克希爾、亨廷頓、卡拉瑟斯等人在內的許多亞洲腹地旅行者做活動主持和顧問。亨特先生在烏魯木齊住了三十多年,曾經游遍全省;里德利先生在蘭州和西寧待了差不多一樣長的時間,后來又來到烏魯木齊。在這個寧靜的天堂里,我可以閱讀、寫作,也可以自我檢視和調整。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和我的妻子取得聯系。我還在蒙古的時候她曾給我寄信,她當時不知道我到哪里了,就把信件寄到了烏魯木齊。當我開始從歸化城出發前往古城時,我預計在最多三個月之內就可回信告訴她我到達烏魯木齊的消息。現在離我出發已經四個半月了,其間她給我寄過兩封信,我也都托商隊從蒙古帶去了回信,我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正在沙漠中露營、徒步,前方還有更多沙漠”。
我們制定了在亞洲腹地會合的全部計劃,烏魯木齊的無線電是這一行動的關鍵所在。妻子接到了我的電報,我告訴他我已經到了烏魯木齊,安頓得很妥當,在新疆繼續旅行的前景也非常好。妻子隨即從北京動身到滿洲里邊境,乘火車沿著西伯利亞大鐵路到新西伯利亞(沙俄時代叫“新尼古拉耶夫斯克”),然后換乘前往中亞的支線,南行至塞米巴拉金斯克,再乘俄羅斯人的汽車到達新疆西北邊境城市塔城。新疆這個年輕的省區,是由準噶爾和塔里木兩部分組成的。
在當代中國,所有真正時髦的東西都是有電的,烏魯木齊有一個令人自豪的無線電臺,更不用說周圍還有一個電燈系統。所有這些都是時斷時續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們確實是有電的。烏魯木齊強大的無線電臺還有一個姊妹臺——喀什無線電臺,它們的設備都是由馬可尼公司幾年前提供給中國政府的,由斯蒂芬·多克雷上校裝配調試。多克雷來自我的母校圣比斯公學,在我擔任馬可尼公司駐北京代表的時候,他以一個鄉野愛爾蘭人的行事方式在中亞推進我的事業。電臺的設立遇到過波折,駐在烏魯木齊的老省長(1)是個強勢人物,遲遲不愿放棄那些舊時代的好東西,必須先讓他接受石油,然后讓他確信隔空傳信的無線電是偉大的發明,而非包藏禍心的荒謬把戲。不久后,在喀什,人們言之鑿鑿地推測,無線電這種“妖術”的運作必須要用到人的聲音,于是就編了個故事,說小孩子們被殺死,埋在無線電天線的下面。
亞洲腹地的無線電通信網最初被設計成一條長鏈。喀什無線電臺連接著拉瓦爾品第和烏魯木齊,而烏魯木齊聯系著外蒙古的庫倫,庫倫的無線電臺也是奇跡創造者多克雷建立的。不久前,外蒙古局勢變化,所以在庫倫建臺顯得輕率,最后電臺失去了聯系。烏魯木齊無線電臺不得不直接同東北的奉天聯系,導致電臺功率超載,加上長期的設備緊缺,發報總是很困難,收信也時斷時續。
這些并非是無線電的唯一問題。辛亥革命以來,省長成功地把新疆掌控于自己的手中,并使其免受中國內地紛爭的影響。但他仍然擔心有一天會有人對他下手,因此,他親自審查每一條進出新疆的電報,把所有人置于嚴密掌控之下。烏魯木齊的電臺站長是一個來自上海的優秀青年,他在北京受過訓練,能夠勝任電臺中一切事務,他被安排兼管烏魯木齊和喀什的電臺。然而他一到新疆就被隔離禁錮了幾個月,直到省長確信他不屬于任何政治派別為止。他從未獲準去喀什,因為上面的人擔心他可能會向喀什的同事傳授非法的密碼,而且電臺之間的一切其他通信原則上都是不被鼓勵的,還受到強制審查的阻礙,技術上的協調通常也很麻煩。
我在烏魯木齊的無線電臺花了不少工夫,直到通過奉天的電臺向在北京的妻子轉發我的電報,省長這才對我放下心來,確認我既不是外國政府的代理人,也不是其他中國軍閥雇來刺探新疆的細作,我的清白信息通過了審查。之后,電臺的傳送帶斷了,需要用本地粗略鞣制的牛皮修復,并且只能小心翼翼地運行。奉天是軍閥張作霖的帥府所在,那里的電臺充斥著各類政治事務的信息,我的電報轉到奉天后又受到了審查,這一切都導致了難以預料的新的延誤。
最后,省長的私人信息加塞到了最前面,他的兒子在北京,得了流感之類的疾病,省長的兄弟是烏魯木齊的一個神漢,省長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有了古老的占卜術和時髦的無線電臺,省長開始恣意折騰起來。他讓神漢緊盯著天象,并啟動電臺,不斷用微弱的電波給他的兒子開方子、出主意。因為這些因素的阻礙,我在來到烏魯木齊一個月之后才把電報發給妻子,也就不足為奇了,后來我收到了她將啟程去西伯利亞與我會合的回復。
與此同時,我開始了解烏魯木齊,第一課來得很突然。當我和本地最重要的外國人的首席仆人聊天的時候,我用商路上的方式友好地遞給他一支煙,他冷淡地拒絕了,像“主人”一樣讓我明白自己的位置。我開始意識到,有些事情放在烏魯木齊的氣氛和環境中理解起來是不一樣的。這里既不是內地,也不是蒙古,而是亞洲腹地,這里有一個中亞風格的國際都會,我曾經背離過的最復雜的社會準則支配著這個城市。哎!美好的商隊生活結束了!我想我再也不會像前幾個月那樣,用一種不屬于我的語言思考和夢想了。這種語言不是習語手冊和文雅的老師所教授的語言,而是快樂的、底層階級的獨特的白話。有時候,跟販夫走卒在一起,仍可以使用這種語言,但也不過是說上一小會兒而已。突然,別人注意到你穿錯了衣服、說錯了話,或者另一個人用錯誤的方式稱呼你,當你應聲他再改口時,你才會恍然大悟,尷尬不已。
在這里,幾乎所有中國人和歐美人之間的對話,都是通過能講俄語的中國人和能講俄語的中亞人來翻譯的,俄羅斯人自己在語言方面很笨拙。烏魯木齊沒有在中國出生的俄羅斯人,他們來到中國后從保姆、童仆和下人口中學漢語。更重要的是,除了俄羅斯人以外,任何外國人都是天才,靠幾個翻譯就能精確處理語言問題。如果俄羅斯人掌握了俄語以外的某種語言,那多半是某種突厥語或者韃靼語方言。即便是漢人也很難真正解決語言問題,除非他們能抑制自己過于流利的口語,并轉為更華麗、正規的官話。我還有一個心理困惑,在烏魯木齊,對待外國人和旅行者有一套混合的標準,對中國人的標準則要低一些。擁有這種權利的中國人也得放棄優待。不同身份的客人混在一起,招待起來是件難事,但對單個人就容易多了。我發現我一直在兩種標準之間來回切換。一只耳朵聽著隨意的習語,另一只耳朵聽著交心的實話。回答的內容必須經過梳理,回答的方式要恰到好處。這是個雜技,也是有趣的游戲。
然后是著裝困難。我曾天真地認為,在包容的亞洲腹地,我隨便穿各種豐富多彩的衣服,也不會有人會在意其中的區別。恰恰相反!我不能穿我在古城選購的黃色鹿皮蒙古靴,因為那會使我被誤認為是一個落魄的白俄僑民。在蒙古的時候,我一直系著一條紫色的棉質腰帶,我認為在沙漠里穿著它很合適,在烏魯木齊穿深紅色的絲綢腰帶應該會不錯,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如果我系著紅色腰帶,我會被視為蘇聯的同情者。盡管在烏魯木齊有一位很不錯的蘇聯總領事——事實上,他們是這座城市中除了漢人以外文化程度最高的群體。對于任何人來說,在儀容舉止上表現出仿效布爾什維克的風格,都會被視為嚴重的失態。
這是件可悲的事情。亞洲腹地的邊緣地區可能有點混亂,但并非千瘡百孔。據我所知,在過去的三五十年間,盡管發生了一些非常事件,如俄國白軍的入境與覆滅,但是新疆一直沒有出大亂子。當我踏上旅途時,我失去了對旅行的最后幻想。我為這個感到惋惜,但從正確的角度來看,山就是山,不管有沒有人住在那兒,沙漠就是一個你必須合理謹慎用水的地方。馬或駱駝,除非你努力想象——只有切斯特頓先生(Mr. Chesterton)不這么想——就是比汽車更天然的東西。然而,哪怕在距離鐵路不遠處有一丁點景致,我們都會對它們另眼相待。我們已經告訴人們,在涉及西藏、蒙古的著作中要另眼相看,遇到高寒路段時,寫東西的標準需對應做出調整。為了掩蓋睡不舒服、吃不飽的現實,旅行者必須隱晦地稱商隊生活和郵車驛站是“狂野”“冒險”的。絕大多數的旅行者們宣揚自己的“英勇”,卻離不開家仆殷勤的伺候,也只有來自家里的支援才能緩解他們旅行的負擔,我想知道他們是否能忍受得了英國農場工人半年的生活、飲食和勞累?
我要提一下烏魯木齊的餐館和浴室,因為作為一個外國人,我無法篤定地認為它們很不錯。餐館確實不如古城的好,但浴室要好得多,在那里,我終于擺脫了皮膚上那種近乎無形、揮之不去、難以捉摸的感覺,這種感覺可以用魯伯特·布魯克(Rubert Brooke)(2)的一句詩來描述:
腳在奔跑,但他不知跑到哪兒了。
在古城,你只能在一個公用浴池里洗澡,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肥皂(如果他有的話),臟東西留在池水里平均分配給了每一個浴客,所以你出浴時,身上就不會像進來的時候那么干凈了。在派摩西去打探一次后,我對古城的浴室敬而遠之。在烏魯木齊,我洗了五個月以來的第一個澡。可以在那兒享受到私人的浴室,小隔間里有一個陶瓷浴缸,還有一個干燥室,里面提供糖果、茶和香煙,有一張鋪著干凈白毛巾的長凳。一個聰明的理發師走了進來,雖然他從來沒剪過胡子,但他知道我既不想剪得像中國人,也不想剪得像俄羅斯人,他能知道我想剪成什么樣子并照做。全套服務是天津浴池式的,連同三個服務員的小費在內,花費不到一個天津銀元。這些服務員負責保持浴池的水溫,并調節干燥室的氣溫。
在以外國人的身份沐浴更衣、在警局登記之后,我開始拜會不同的衙門:外國人事務專員辦公室、郵政專員公署——獨特社會的獨特中心、所謂的銀行以及蘇聯總領館。我還半官方地拜會了省長,他說話很隨意,而且在我看來,他的觀察力和坦率的智慧都很出色,但他也許只是說了點場面話。
漸漸地,我從羊皮、毛氈中走了出來,從蹲在駝糞火堆和紅柳叢邊聊天的那種氛圍中走了出來,我不再是駝夫的好伙伴,而是一個休假中的、富有創業精神的年輕商人;與此同時,我把自己與身邊的中國人割裂開來,因為我與那些曾經熟悉的中國人失去了聯系。我在新疆的所有時間里,外國僑民社會對我而言始終保持一種怪異感,并帶有一種舶來的虛幻,讓我的眼睛頗為難受。在亞洲的外國人和旅行者都傾向于認為,被迫吃本地食品是一種折磨,無論在哪個國家,最好是現做現吃。在烏魯木齊,從俄羅斯或中國沿海地區采購商品的困難使罐頭美食和三星白蘭地有令人向往的價值。尤其是俄羅斯人,盡管他們有一種奇怪的自卑感,但他們把自己的事打理得很好,享用著美味的新鮮黃油和牛奶,一流的自制果醬、泡菜和香腸,可口的自制紅酒和烈酒。
漢人保留了最合理的文明標準,他們認為文明更多取決于古老的傳統,例如教育和家庭管理,而非機械設備、衣服或食物。的確,財富是由來自沿海的商人們創造的,他們帶來時尚的商品——洪堡式樣的帽子、仿琥珀色的煙嘴、鋼制空心手杖、發光的手表及其他花里胡哨的東西。然而有一天,我發現了真相。一個漢人抓住了我的手電筒:“那是什么?哦,只是一個電燈,我們去年也用過這東西。”對他來說,這不是必需品,甚至也不是急需要用的東西,而只是一種時髦貨,用到摔壞或者用到電池耗盡為止。如果他打著紙燈籠上街——燈籠一邊是代表吉祥的蝙蝠,另一邊是紅色的漢字——他們的文明就依舊會延續下去。
有一次,在蘇聯總領館,我看到西方文明的大集會,其中有發自內心的歡樂,有對歐洲生活的回憶,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稱得上是一場炫耀西方風雅的盛大展覽。這也是一個“俱樂部”之夜,除了那些可憐的、固執的白俄分子之外,所有在籍的蘇聯公民和他們的客人都在此聚會。我們見到了很不錯的演唱和表演節目,以及契訶夫的獨幕劇和滑稽歌曲,俄羅斯人唱這種歌曲比任何人唱得都好,有力、詼諧,還有一種難以比擬的悲情語調,一群和歌手一樣嫻熟、聰明的樂師們在伴奏。最后還有一個輕快的“酒館作品”,“客人”悲哀地用刀輕敲一排瓶子,演奏出歡快的曲調,堂倌們拿著掃把、椅子、叉子和盤子一同表演。
晚飯后,大廳被清理出來跳舞,而俄羅斯人、中亞人和說俄語的中國人仍然擠在自助餐廳里。墻邊擺著長凳,上面坐著穿著罕見服飾的貴婦和男人,他們看著就像克魯克香克作品中的人物一樣。在跳舞的間隙,年輕姑娘們挽著手在舞池里來來去去,她們穿著各式各樣的長袖衣服,胡亂附和著俄羅斯人所謂的“時髦”,認為這是某種品位與眾不同的東西,她們前額和兩鬢的頭發做成了緊繃的卷發,在后腦懶散地打了個結。兩對夫婦跳起了狐步舞,樂隊卻只會奏一支爵士曲子,在人們熱切的目光下,這兩對夫婦巴不得地上有個裂縫鉆進去。所有人都會跳的舞蹈是俄羅斯華爾茲,這種舞蹈我完全踩不到點子上,試著跳一下就很尷尬。因為我跳得慢,他們以為我喝醉了,我倒是真希望我喝醉了,因為這種舞蹈似乎在頭暈的時候跳更容易。那些女士們都是蘇聯公民,我確信,她們認為被稱為女人甚至是女孩都不夠時髦,她們每當音樂響起時就急匆匆坐在長椅上,男士們踏著弓步前來挑選舞伴。然后他們在舞場中上下翻飛、疾速呼吸、大汗淋漓、快速旋轉,動作盡可能平穩而流暢,直到某位女士累了(在烏魯木齊,他們遵循女士優先模式)后,她又被領回長椅上,她的舞伴也不會做停留、搭訕這樣的暗示,直接退到墻邊喘氣休息。
在長凳后面的所有角落里,成群的中亞人、維吾爾—烏茲別克人、韃靼人以及來自七河地區和塞米巴拉金斯克一帶的突厥韃靼混血人,或站或坐。這些人把胡子剪出奇怪的棱角,旁邊刮光,他們有閃亮的眼睛、文雅的嘴唇,頭上戴著繡有紅黃綠絲絨的無邊便帽,彬彬有禮地看了一整晚。這幾年,蘇聯的內部動蕩應該快結束了,其間,他們也許會一直待在中國。他們被熱情地、平等地邀請前來參加聯歡活動,但是他們把自己的女人留在家里,把女人們看成是市場上待售,但自己又不愿買的奴隸。我看著他們翕動的嘴唇,此刻顯得那么平靜,我想知道,在他們溫和的黑眼睛后面是否隱藏著什么想法。在幾代人的時間里,頑固的俄羅斯人不斷地折騰他們,時而用軍隊,時而用公告,時而用令人費解的許可和自由。當某個人肆意妄為時,無論如何都得安撫和哄騙被統治者。在天亮之前的某個時刻,他們從這種自由中解脫出來,回到舒適的家,家里的地板上有毛氈,女人們只有在召喚的時候才會進來。他們會盤算著明天同阿里·汗的小羊皮交易,雖然阿里·汗是個小偷,但羊皮太誘人了。也許某一天可以攢夠錢去麥加朝覲,但這需要從數不清的官僚部門里搞到護照。
(1)即楊增新。——譯者注
(2)魯伯特·布魯克(1887—1915),英國詩人。——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