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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十六)有限的父愛

父親是在39歲那年死的,我非常不想用死這個字,但找不出更合適的。他才39周歲,用去世感覺不合適,應該是七老八十的人死了才叫去世,他英年早逝,走的太早。走了這個詞倒是可以用,但我總覺得如果用走了這個詞,就好像父親只是出遠門了還有可能回來,但他這一走就扔下母親和我們哥倆再也不回來了,無論我們娘仨經歷什么風雨他也不會回來了。

幾十年了,無數次的想起父親,他死的那年我虛歲十五,關于父親的記憶從那一年截止算來已經37年了。父親的陪伴從我有記憶的時間開始算一共也就十余年的時間。

父親身材魁梧,屬牛,身體也壯的像頭牛。我記事的開始還是在村南頭的老胡同里,記憶里的父親老是戴著沒了帽徽的黃軍帽,穿著摘了領章的舊軍裝,是部隊鍛煉了他,也留給了他這些帶著回憶的衣服,復員后穿了好多年。父親愛好文藝,在部隊因為會吹笛子拉弦子被留下當了五年兵,比別人多了兩年。他是坦克兵卻去了文工團,在文工團他也只是個編外人員。在多服役兩年之后,還是和我們村那個和他一起當兵在部隊喂了三年豬的鐵頭爺爺一樣回到了老家,在文工團吹拉彈唱五年和炊事班喂豬三年的結果是差不多的。唯一不同的是父親入了黨,是個黨員。

家里很窮,窮的衣食不足,艱難困苦。窮的兩個兒子吃飯都養不起,正好姥爺當時家里沒有小孩子,就把哥哥送到姥爺家,跟著姥爺吃,姥爺家條件好一些,哥哥呆習慣了不愿意回家,一直待到十八歲,父親病重才回家。雖然窮,但是記憶中家里總是干干凈凈,清清爽爽,記得家里有一把白瓷的大茶壺父親擦的一塵不染,那種帶玻璃罩的煤油燈,我們這里叫泡子燈,父親也是擦的一點煙灰油漬都沒有,錚明瓦亮。北墻貼著毛主席和朱老總到機場迎接出訪歸來的周總理的畫像,方桌中間的中堂位置是父親臨摹的毛主席詩詞,記不太清了好像是《沁園春,雪》,或者是《向雷鋒同志學習》,兩邊的對聯記得是臨摹魯迅的兩句詩: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當時并不明白其中之意,現在回想起來才仿佛看到父親于清貧與失意之中的執拗與堅持。

父親是結了婚又報名參軍的,我想文工團一定少不了美女,但從沒聽母親提起說父親以前在部隊有過什么風吹草動,母親沒什么文化,我覺得他們兩個并沒有什么共同語言,現在看來父親的思想境界作為一個農村婦女的母親不一定懂。但母親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人,是村里的團支部書記,演樣板戲的臺柱子,他應該很愛母親,母親給他生了兩個兒子,母親性子比較急,比較任性,父親從不和她爭吵,母親吵的時候他從來都是默不作聲,也少有辯解。父親不太善于表達,愛意都在行動上。但父親骨子里一定是文藝的浪漫的,記得老家北墻的另一側也貼了劉曉慶和陳沖獲得金雞獎百花獎的畫像。

父親這個人短暫的一生干干凈凈,令我高山仰止,他心中有愛,愛的干凈清爽,日子清貧而不投機倒把。來人間短短幾十年一塵不染,有愛,有情懷卻被生活所累而英年早逝,實在是可惜,所以后來我決意不學他,我要食人間煙火,我要落俗生根,我酒肉不戒,及時行樂,偶爾小人,免得和他一樣為世間不容。

那個時候每個戶里都有有線廣播,喇叭就在掛在中堂一側,我小時候膽子小,晚上一聽見喇叭響就害怕的哇哇大哭,父親就按了一個插座,晚上拔下來,白天再插上。

他在食品廠上過班,后來又當了民辦教師,每次下班回來,進門就先把我抱起來,用他的胡子扎我的臉,他是絡腮胡,平常刮的很干凈,但就是那隱隱露出的胡茬也扎的我幾十年后都記得清清楚楚。

星期天的時候他偶爾會騎著那輛泰山牌的大軸自行車,讓我偏坐在前面的大梁上,去集上買點茶葉給姥爺送去,姥爺非常喜歡他這位有文化的女婿,父親寫的毛筆字他也是掛在北屋的正墻上。回憶起來我有好長時間想不通:姥爺抽煙喝酒一輩子,淮海戰役支前抬擔架的時候把布衫子脫下來都換了酒喝,卻偏偏對這位不喝酒不抽煙的女婿稀罕的不得了,姥爺愛說愛拉,心眼多,在村里八面玲瓏,父親少言寡語,日子窮得叮當響,讓他閨女挨餓受窮,姥爺卻為啥還那么見得上他呢。

現在想起來,是老人對孩子的愛,也是一種父愛,姥爺愛父親善良而又清高的人品,深處底層但不落俗,雖清貧而不小人,雖布衣而不市井,這是一般人很難做到的。

父親還會領著我去鄰村的聯中去看望從床上掉下來摔了一下的伯伯家的大姐,幾里地父親和我跑著來回,他這個叔叔還是蠻稱職的。讓我懂得什么是血脈親情。

有時候領著我去爺爺奶奶家,那時爺爺奶奶和小姑是單獨在一個院子里住,父親去了以后,奶奶會喋喋不休的說母親的一些不是,父親從來都是聽著,從不反駁,當然,回家他也從不提起。

正月十五打燈籠,母親舍不得花錢買,父親就用紙給我糊一個燈籠,在上面畫上彩色的畫兒。我覺得反而與眾不同,比買的好多啦。

后來我上學了,父親雖然是老師,但我從來不記得他輔導過我的功課,他白天教書,晚上還要回來干地里的活,雖然我書沒念好,但我心底里從來都沒有埋怨過他,不過在小學我學習還是挺好的,不用輔導我也是學區的第一名。

在中心小學上五年級的時候,父親是學校的語文老師。我上學都是拿玉米面窩頭和餅子,學校伙食吃得好,有時候包包子,就是吃的窩頭也是摻了許多豆子面的,特別香,父親就經常把他的那一份從食堂端出來和我換著吃,從來不多吃多占。

這期間,父親因為愛好文藝,冬天參加鄉里文化站組織的呂劇團,在樂隊擔任笛子伴奏,白天教書,晚上跟著劇團去村里演出,母親有時候晚上領著我去他們演出的村里看戲,演戲是沒有報酬的,但大隊里會管劇團里吃包子,還分一包一包的糖塊,團里的叔叔阿姨們會給我包子和糖,我可開心了。有一次來我們村演出,正好我感冒發燒起不來炕,有幾位唱戲的阿姨來家里玩兒,父親還讓一位阿姨專門給我清唱了一段呂劇《沂河兩岸》里的那段《點著了爐中火》,我現在都能唱下來,唱一輩子:

點著了爐中火,放出紅光,

青煙起,火光閃閃,不同往常,

平日里只煮過粗茶淡飯,

今日我為親人細熬雞湯,

續一把蒙山柴,爐火更旺,

添一瓢,沂河水情深意長,

革命的紅旗,高插在蒙山上,

戰斗的情誼,凝結在沂水旁。

后來才知道,那位阿姨是市呂劇團的,老家是我們鄉的。

后來我上初中了,我和哥哥一塊兒考上的初中,高興歸高興,兩個人八十塊錢的學費讓父親可犯了難,費了好大勁兒才湊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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