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又恢復了安靜。
誰也沒話說。
朱由檢理解了許多荒唐事。
為什么大明這幾個月,沒有做出實際性的舉動,任由流民軍占地盤。
因為沒錢。
那么大明真沒錢嗎?
朱由檢不這么認為。
大明其實很有錢。
比如京城。
未來隨著大順軍步步逼近,崇禎皇帝迫不得已主動向大臣們開口,希望大臣們能捐款。
太監、勛貴、文官、武將最后只捐出了二十萬兩白銀。
可就是連這二十萬兩用來救命的白銀,當發下去給守城的士兵后。
結果落到士兵們手里時,只剩下夠買幾個燒餅的錢。
這二十萬兩,去了哪里?
管中窺豹。
許多事不需要明言。
然后李自成率領大順軍攻入京城,手里的人馬需要犒賞,國庫卻一分錢都沒有。
李自成可不是崇禎,有自己的軍隊在手,選擇向京城文武百官太監勛貴開刀。
最后通過激烈的拷打手段,得到了七千萬兩白銀。
根據統計。
十成里面,三成來自勛貴、三成來自太監、兩成來自百官、兩成來自商賈。
看樣子百官要比勛貴和太監貪腐的更少。
但是百官的老家不在京城啊。
他們的財富,早就運回去家鄉了,而勛貴和太監不同,他們的根在京城。
比如崇禎皇帝的岳父,皇后的生父,太子的親外公嘉定伯周奎,他只捐款了一萬兩白銀。
后來在李自成下面軍將的拷打搜查下,從他家抄出的現銀高達五十二萬兩白銀,另有珍幣數十萬兩。
嘉定伯周奎以前是行醫謀生,卻醫術不善,過得窮困潦倒,天啟六年因為女兒選為信王妃才開始做官。
至今不過十七年,竟然就積攢下了百萬兩銀子的財富,顯而易見,這些都是贓款。
一個新起的勛貴都能伸手貪到百萬兩銀子,那么那些世代下來的勛貴呢。
太監同樣如此。
大明的太監是有傳承的,內廷的內書堂就是培養太監們的地方。
許多太監雖然歸鄉養老,帶回去無數的財富,同時仍然在“池子”里留下兩千余萬兩白銀的“結息”。
連“結息”都能有兩千多萬兩白銀,可想而知太監貪婪了多么龐大的財富。
大明的貪,已經是系統化的貪。
與鷹醬一樣。
各個在史書上都是廉潔無暇,愛民如子,修橋鋪路,興辦社學,踴躍捐款,提攜后進。
實際上各個都是巨富,掌握了不可計數的財富。
兩百多年的大明,代代人民勞動出來的財富,竟然成為了極少部分群體埋藏在地下的金銀。
金銀存起來,則失去了流通的效果,等于沒有價值。
眼前的范景文是個忠臣,李自成率領大順軍攻入進城后,范景文是少有的殉國之人。
朱由檢原本打算依靠這批人。
只不過他對國庫有多少銀子不太清楚,現在得知國庫只有八萬兩白銀。
朱由檢直接失去了興趣。
陳演也好,范景文也好,忠臣也好,逆臣也好。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原來大明的體系,不值的依靠了。
如果有的選。
朱由檢會選擇李自成,別人都能投降,自己也投降算了,去他娘的大明。
可是李自成沒有打贏大清啊。
李自成把大明滅了,結果自己根基又不穩,被大清打敗后,各地沒有組織,無法形成合力,在大清大軍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大清占領中國后,把這片土地帶成了半殖民地。
培養起了日本,為這片土地帶來了巨大的浩劫。
朱由檢從來不談虛的。
什么儒家的鍋,什么明朝的鍋,這些都是莫須有,清朝本身就是把中華文明帶到了低谷,這是實際上發生的事。
自己在非洲被鷹醬下黑手,吃了那么多的苦,其實也是在為清朝還歷史債。
無論是出于私利還是大義。
朱由檢必須擔負起來。
想通了一切,朱由檢不在糾結朝堂上的事,你陳演要打壓范景文也好,你范景文要憤青也好,不跟你們玩了。
朱由檢打算采用自己的玩法。
原來的一套規則,就算自己是皇帝,也玩不過朝堂上和地方上的文武百官,更別說自己這個皇帝不那么值錢了。
“朕打算親征。”
“朕非亡國之君,事事卻乃亡國之象,江山社稷已淪為此,一朝盡失,朕有何面目見于地下祖宗。”
“朕決定。”
“即日起整軍備戰,朕親自督師掛帥,以決一戰,哪怕生死沙場,也不會后悔。”
朱由檢高舉袖口。
袖口上補丁,是那么的刺眼。
大殿內萬籟寂靜。
過了一會。
“陛下不可。”
范景文起身否決。
皇帝去親征,說的很熱血,實際上是送死,范景文很清楚當下的局勢。
“晉事已然大壞,山西各地的軍隊,即使是那些目前沒有直接叛亂的人或軍隊,也應當把他們當作潛在的敵人或盜賊來布置防范,因此皇上如果親征,恐怕落入宵小之手。”
一旁的陳演皺眉。
范景文把不該說的話說出來了。
果然。
朱由檢看向陳演,意思很明確,剛才你是怎么說的?
陳演嘆了口氣。
“這些都是范閣老推測出來的,實際的情況,誰也不曉得,臣認為是地方的叛兵騷擾罷了,相應自愚,相率自安。”
好一句相應自愚,相率自安。
朱由檢挑起眉頭。
很快壓下了內心怒火。
朱由檢已經了解了這位內閣首輔。
在這位內閣首輔的嘴里,前方任何的事情都是小打小鬧,不足為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朝廷完全不要做出調動。
可能是感受到了皇帝的不滿,陳演終于補充了一句。
“山西各軍未反,朝廷視為反,豈不是逼著他們反?他們真反了,朝廷又該如何處置。”
陳演長嘆一聲。
他們這位皇帝啊,陳演太清楚了。
皇帝解決不了麻煩,但是能解決提出麻煩的人。
陳演不想白白送死,只想安生。
看來這陳演是真的了解各地的實情,朱由檢沒有責怪。
冷靜的皇帝,使眾人感到陌生。
皇帝原來可不這樣。
大明從嘉靖朝開始,嘩變成為了軍中常態,乃至于崇禎朝,只要是后金入侵,大明調兵平叛,每次都會發生軍隊集結后嘩變。
為什么會如此呢。
因為財富掌握在了極少數人的手里,財富流通不出去,平民百姓手里就沒有錢。
以前大明的架子還在,軍隊發生嘩變后,還能盡力打壓下去,現在恐怕就要命了。
還是錢鬧的。
朱由檢當然知道親征是胡鬧,只是借親征的由頭,先探探京營的底子。
槍桿子是一切。
不過他不能當著大臣們的面講出來,不但不能告訴他們,還要瞞著他們。
“朕意已決,即刻起,京營整軍備戰,任何人不得阻擾,否則嚴懲不貸。”
皇上態度如此堅決,而首輔向來不會違逆皇帝。
陳演能獲得算上的信任,靠的就是順從,每回都順著皇帝說話,讓皇帝開心。
既然首輔都不勸,范景文也勸不動,其余人更無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