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皇帝,你這是背信棄義,難道想開啟戰端?”
就算蕭伯達是起到唱紅臉緩和氣氛的作用,面對趙昀這種撕毀和議的言論,他立馬面帶怒容的高聲威脅。
“背信棄義?”
聽到這話趙昀直接笑出聲。
“當年我大宋跟你金國簽訂盟約合力滅遼,結果爾等反手攻宋擄走我徽欽二帝,那時候你們可曾講過誠信忠義?”
靖康之恥不僅僅是宋人,放在歷史長河中,乃至于成為華夏漢人心中磨滅不了的恥辱。
千百年后,依舊有著無數人捶胸頓足,幻想著如果自己能來到這個時代,能否改變歷史的走向。
金人從始至終就信奉強權,把大宋視為可以隨時掠奪的糧倉,何時又講過什么誠信?
況且嘉定和議這種單方面的不平等條約,撕毀壓根談不上什么背信棄義!
“宋帝,你要是敢停止歲貢,我大金鐵騎將即可南下,到時候臨安將一如當年汴京?!?
既然撕破了臉皮,完顏宗里也是當場放出狠話。
十年前大宋停止歲幣被打的老老實實恢復,只是礙于蒙古壓力金國才最終收兵,否則這臨安城早晚得被攻下來。
“好啊,有本事爾等就來,我大宋兒郎的刀劍,也該宰宰你們這些女真人來磨刃了。”
趙昀依舊保持著絕對強硬的姿態,他不相信現在金國還有南下的實力。
就算有,大宋同樣足以抵擋。
可能是趙昀表現的太過“狂妄”,讓完顏宗里這種莽夫被憤怒給沖昏頭腦,他居然下意識做出一副想要沖上御臺動手的架勢。
幾乎就是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畢榮海已經率領一眾皇城司兵馬沖入了大慶殿,刀鋒直接架在了完顏宗里的脖子上。
但凡他還敢有大不敬的舉動,只需要趙昀一聲令下,畢榮海會毫不猶豫的揮動利刃!
“大宋皇帝,你是要擅殺來使嗎?”
蕭伯達沒想到一向懦弱的宋國,居然敢對金國使臣兵戎相向,當場就質問了一句。
“大宋乃禮儀之邦,從不過擅殺來使之事,不過前提是爾等得懂規矩。”
“不然你們活著走不出臨安城。”
趙昀的語氣冰冷至極,他此刻已經隱約有著一股殺意了。
就在這殿內氣氛極度緊張的時刻,史彌遠終于站了出來緩和道:“陛下,切勿沖動,金國使臣乃蠻夷不懂禮數,何必跟他們一般計較。”
與此同時執政鄭昭先也是勸和道:“史相公說的沒錯,如今兩國承平日久,何必為這區區小事妄動刀兵。”
“陛下,還請三思?!?
幾名執政接連出列勸說,每個人內心情緒都十分復雜,屬于有苦說不出的那種。
小皇帝壓根不知道現在忠義軍兵亂的消息,還以為邊疆穩固將士枕戈待旦,金國得知消息不趁火打劫就算好了,哪來的實力主動斬殺來使。
當然,這些心里苦悶不可能當著金國使臣的面說出來,只能想辦法勸說趙昀息怒。
“畢榮海,退下去?!?
趙昀也知道擅殺來使這種舉動,屬于天然理虧會丟失道義立場,沒有絕對把握不要走到這一步。
既然史彌遠等人給了這個臺階,該順坡下驢就得隱忍。
“是,陛下?!?
隨著畢榮海等人收回刀劍,趙昀這才繼續開口說道:“完顏宗里,回去稟告你們皇帝完顏守緒,歲幣大宋是不可能再交,也無需再口口聲聲拿開戰做威脅。”
“金國目前是何種局勢,想必你比朕更清楚,你們現在沒有開戰的本錢。”
“考慮到唇亡齒寒,朕可以給爾等一個承諾,不會讓蒙古借道伐金,能撐多久不亡國就看你們造化了。”
趙昀說出了自己底線,同時給金國一個承諾,讓他們能緩解雙線作戰的重壓,可以把全部兵力堆在“關河防線”上抵御蒙古的進攻。
說完這句話后,趙昀已經沒興趣再跟金國使臣打嘴炮,冷哼一聲便轉身離開大慶殿。
此時殿內眾人面面相覷,今日接待金國使臣發生的一切,簡直是超乎了眾人認識?;实鄣降资切判氖?,還是說單純年少輕狂,真就一點不擔心到時候收不了場嗎?
別說是大宋朝臣,就連金國使臣互相對視了幾眼之后,內心里面都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震驚。
原因并不是趙昀表現的多么狂妄,而是宋國皇帝一言一行,都精準猜中了使臣出使之前,金國皇帝完顏守緒交代的底線,那就是欺詐嚇??梢裕珶o論如何都要竭力避免與宋國起沖突。
金哀宗完顏守緒絕對不是什么昏君,相反在位十年種種施政手段,稱之為中興明君都不為過。
他繼位之后鼓勵農業生產,廣開言路,改革朝政,鏟除奸佞。并且站在戰略高度毅然停止宋金戰爭,與西夏修好結盟共同抵御蒙古,還重用了完顏合達、完顏陳和尚等名將。
之所以成為亡國之君,純粹是金國弊端已經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并且天命也不在他身上。
亡國的三峰山之戰,金國聚集最后的十五萬兵力與蒙古托雷的兵馬進行決戰,結果遭遇三天三夜的大雪,魔法攻擊成為了壓死金國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能說天意如此。
哪怕到最后蒙宋聯軍攻入蔡州,俘虜了金國最后一任漢人宰相張天綱,面對臨安知府薛瓊的審問嘲諷,依舊可以傲然回應道:“國之興亡,何代無之。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
這句話直接讓宋朝君臣破防了,哪怕同為亡國之君,亦有高低貴賤之分,徽欽二帝在比爛這方面真是毫無對手……
這次金國出使,其實從始至終都不是為了羞辱大宋,完顏宗里之所以會有種種挑釁言行,一方面是他性格使然,另外一方面是刻意向大宋施壓,期望能詐到趙昀認慫。
能搞來歲幣最好,搞不來就得到一個宋國停戰的許諾,避免金國腹背受敵。
結果宋國皇帝趙昀的言行舉止,仿佛是提前得知了完顏守緒底線一般,并且還給出了不許蒙古借道的承諾,難道這世間真有神機妙算之說?
完顏宗里此時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好,底牌已經被宋國皇帝看穿,那么主動權就完全掌控在對方的手中。
史彌遠為首的兩府執政,在趙昀宣布退朝之后,并沒有離開皇城。相反是不約而同的前往垂拱殿覲見,他們必須要當面稟告楚州兵亂的消息,以及目前大宋的處境。
另外新晉經筵講師,權刑部尚書喬行簡,中書舍人真德秀兩人,也是跟隨在兩府執政的身后,他們同樣有自己的主張想要跟皇帝稟告。
沒過多久垂拱殿內就站滿了朱紫大臣,趙昀踱步前來見到眾人,第一反應是調侃道:“眾卿該不會想幫金國使臣求情,勸兩國再度‘交好’吧?!?
本來趙昀僅是開玩笑的調侃,他認為就算朝廷的主和派再慫,不至于到被金國使臣蹬鼻子上臉,還能咽下這口氣。
結果還真沒想到史彌遠站出來回道:“陛下,我大宋此時不宜與金國交惡,對方要是興兵南下難以抵擋。”
這句回答直接把趙昀干懵了,他知道史彌遠主和乃至于有“投降派”傾向,卻沒想到對方在金國如此衰落的情況下,還是沒有與對方翻臉的勇氣。
難怪終宋一朝都只能偏安一隅,真是慫到骨子里面了。
只見趙昀臉色逐漸陰冷下來,他淡漠說道:“史相公,朕是不可能再遵守嘉定和議,就算金國興兵南下,朕也愿與之一戰!”
感受到趙昀意志堅定,史彌遠只能吐露實情道:“陛下,昨夜楚州送來緊急軍情,忠義軍李全部發動兵亂,一夜之間攻陷楚州,淮東制置使許國出逃后自縊身亡?!?
“忠義軍兵力在六萬左右,全面反叛足以擾亂整個兩淮,到時候金軍趁機南下,單單靠著京湖兵馬難以抵擋,川陜駐軍想要支援短時間內鞭長莫及?!?
“陛下,內憂之際,切勿再添外患?!?
聽完史彌遠的訴說,趙昀跟喬行簡以及真德秀三人,臉上都流露出意外驚訝神情。
喬行簡跟真德秀是不知道楚州兵變的消息,畢竟傳播范圍還僅局限于兩府執政級別官員,他們萬萬沒想到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大宋自己會先行爆發內亂。
那這不就意味著,官家在朝堂上對金國的強硬表現,到頭來豈不是成為一種小丑行徑?
趙昀的震驚是在于他知道歷史上李全兵亂,可問題是時間上完全對不上,理應在明年才會發生的歷史事件,提前到了嘉定十七年末!
要知道趙昀目前最大的倚仗便是上帝視角,包括他在朝堂上對金國使臣的強硬,也是知道金國皇帝完顏守緒已經改變了國策,現如今想要跟大宋求和抗蒙。
如果歷史事件時間線發生改變,那就等同于趙昀的上帝視角失效,他就要實打實靠著自己的能力,去迎戰日薄西山的金國,以及如日中天的蒙古。
見到趙昀這副震驚模樣,史彌遠心中卻浮現出一抹冷笑,還真以為小皇帝是個什么雄主明君,結果局勢一變就流露出色厲內茬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