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官家。”
王忠躬身領命,走下御臺來到了金國使臣完顏宗里面前。
“還請金國使臣上交國書。”
“你一個太監,也配拿我大金皇帝的國書?”
完顏宗里滿臉的嘲諷,然后指向趙昀喊道:“宋帝,下來接詔!”
面對完顏宗里如此無禮的舉動,殿內群臣可謂是群情激憤,終于忍不住紛紛開罵。
“放肆,爾等蠻夷難道不知道什么叫做目無尊上嗎?”
“南北二帝同為天子,你一介使臣休得猖狂!”
“金國如今都國之將亡,在我大宋面前何足言勇!”
“蠻夷終究是蠻夷,哪怕錦衣華服穿著出使,也是沐猴而冠罷了。”
相比較群臣的激憤,兩府執政臉上的神情就十分復雜,畢竟他們知道兩淮地區已經發生兵亂,大宋本來對金國就處于下風,如今局勢生變更無勝算。
一味謾罵金國使臣是過了嘴癮,到時候恐怕難以收場。
面對大宋朝臣的憤怒,完顏宗里卻是不屑一顧,女真人只相信刀劍跟實力,如果光靠文縐縐的謾罵就能讓人屈服,當今宋帝就不會是侄皇帝了。
待到殿內喧囂平息了一些之后,趙昀這才擺了擺手喊道:“肅靜!”
皇帝的一聲號令,讓大慶殿內立馬就安靜了下來,趙昀此刻直視著完顏宗里淡淡說道:“如果不愿呈交國書,那就拿著這份國書返回金國,聽明白了嗎?”
沒有誰規定金國的國書大宋必須要接,更沒有求著別國使臣給的說法。
完顏宗里可以拿著當年的和議擺譜,那么就得承擔裝逼失敗的后果。
果然當趙昀此話一出,完顏宗里臉上張狂神色瞬間就沒了,他受到過金國皇帝完顏守緒的特別叮囑,一定要把國書交到宋國手中,并且想辦法迫使他們答應其中條件。
如果還沒有談判就撕破臉皮,回去被問罪的就是自己了。
這也就是為什么,御道上的紛爭完顏宗里會選擇退讓,就在于副使蕭伯達特意提醒了這點,不要意氣用事。
但這么灰溜溜的把國書交給王忠,就相當于弱了下風,完顏宗里想了想還是打算恐嚇一下,看能不能嚇住宋國君臣。
“宋帝,要是你不接我大金皇帝的詔書,那我金國兒郎就會用刀劍把詔書送到臨安城,你想要這樣嗎?”
赤裸裸的戰爭威脅掛在嘴邊,這就是金國對大宋一貫的談判利器。
往往局勢走到這一步,大宋方面都會選擇緩和妥協,但趙昀確實流露出戲謔笑容,直接站起身道:“大宋數十萬虎賁早已枕戈達旦,有本事金國就揮師南下。”
“退朝。”
不看看金國現在是什么德行,也配妄言戰爭威脅?
趙昀壓根就不吃完顏宗里這套,連繼續廢話下去逞口舌之快的心情都沒有。
不愿意遞交國書就早點滾回去,要開戰大宋隨時奉陪,看看誰死的快!
見到趙昀是真起身走人,這下完顏宗里傻了眼,自己上次出使沒過幾年呀,為何宋國現在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了?
就在他愣神之際,副使蕭伯達大喊了一句:“還請大宋皇帝陛下留步!”
聽到這聲呼喊,趙昀停下腳步,反問道:“金使還有何想說的?”
“陛下,剛才言語是我等魯莽,兩國之間和平來之不易,沒有誰想要妄動刀兵。”
“這次我等出使,是帶著吾主極大的誠意前來,期望兩國永為交好,百姓能安居樂業。”
蕭伯達說罷,就直接從完顏宗里手上拿過詔書,放到王忠說中說道:“還請呈交給大宋皇帝陛下。”
完顏宗里是完顏氏皇族,并且還是先皇金宣宗的老臣,他經歷過金國對大宋的優勢年代,打心眼里看不起孱弱的宋人,認為隨便嚇唬一番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繼位的金哀宗知道完顏宗里性格魯莽傲慢,但礙于對方的身份地位無法勸說,只能安排沉穩理智的蕭伯達擔任副使,關鍵時刻進行糾錯跟緩和氣氛。
同時金哀宗還給予了蕭伯達授權,可以對宋國進行一些面子的妥協,來換取實打實的利益。
這就是為什么,御道上蕭伯達說服了完顏宗里,他其實才是這支金國使團的大腦角色。
見到金國使臣的退步妥協,趙昀停下了腳步沒有繼續強硬。
雖然他有著歷史的上帝視角,知道金國新君完顏守緒打算更改對宋策略,甚至是想要聯宋抗蒙。但沒有人敢保證金國會不會腦抽,又做起了“北失南補”的美夢。
政治博弈是一種爭取利益的手段,對方愿意退步趙昀自然不會咄咄逼人。
王忠捧著金國國書回到御臺,趙昀這次甚至沒有親手拿過來看一眼,直接就命令當場宣讀。
國書內容前半段是哀悼宋寧宗駕崩,以及祝賀趙昀新君登基,不過隨著話鋒一轉,金國暴露出真正企圖。他們期望在嘉定和議的基礎上,每年再增加白銀三十萬兩,以及絹三十萬匹!
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大慶殿內可謂是鴉雀無聲,這倒不是說大宋群臣怕了,而是被這個數字給震驚到了。
要知道當年“嘉定合議”簽訂的基礎,是在開禧北伐失敗的前提下,大宋作為戰敗的一方簽訂的“投降書”,里面標定每年歲幣白銀三十萬兩,絹三十萬匹。
現如今金國在自顧不暇的情況下,居然還能這般獅子大開口,直接就朝大宋索要翻倍的歲幣,真以為南邊是個印鈔機?
“荒唐!”
侍讀吳潛當即站出來反對。
他這段時間擔任趙昀的經筵講師,受到皇帝影響觀念逐漸強硬,根本無法接受任由金國剝削。
“女真簡直欺我大宋無人,陛下萬萬不可答應!”
真德秀緊隨其后,他本就是朝中主戰派頭目,早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臣附議真中書所言,金國簡直欺人太甚!”
大理寺正趙立夫也是站了出來表達意見,他身為法司官員講究一個剛直不阿,無法接受金國的漫天要價。
緊接著翰林院、御史臺、監察院言官清流紛紛發生,痛斥金國這種貪得無厭行為。
但聲討行為主要集中在中層官員,諸如三省六部以及兩府執政這個級別的高官,此時更多是沉默以對。因為他們知道逞口舌之快毫無意義,兩國誰也承受不起戰爭帶來的損失。
面對大宋滿朝文武的聲討,蕭伯達只是面無表情的盯著趙昀,他才是那個最終的決策者。
金國之所以會如此獅子大開口,說實話是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老巢中都及黃河以北的地盤全部被蒙古攻陷,如今整個金國地盤僅剩下黃河以南,淮河以北的中間地帶。
這塊地盤放在漢唐屬于中原繁華世界,但唐末五代以及遼宋戰爭數百年洗禮,早就淪落到十室九空的境地。
沒有足夠的人口,就自然沒有足夠的稅收去維持國力,否則金國也不會提出“北失南補”的方案。
金哀宗雖然已經意識到,不能再與宋國陷入內耗給蒙古得利,但長久捏軟柿子帶來的僥幸心理,還是讓他期望能通過恐嚇威逼種種手段,從南宋這里獲得更多的歲幣來支撐戰爭。
這就是為什么,金國使臣要展現出一副強硬姿態,并且在國書里面提高歲幣額度的原因。
能訛詐到南宋更好,實在訛不到也沒有什么損失。
只不過這一次金哀宗的算盤打錯了,目前局勢下別說還想著訛詐南宋,哪怕他就是低聲下氣的來祈求趙昀聯手抗蒙,恐怕南宋這邊都還得考慮一下。
趙昀不會接受金國的訛詐,同時金國還得承擔挑釁的代價!
“金國使臣,回去告訴完顏守緒,朕不會答應增加歲幣。”
“另外嘉定和議簽訂的內容,從此刻起也全部作廢,大宋與金國不再是什么伯侄之國,更不會向金國稱臣!”
趙昀這番話說出來,宛如平地一聲驚雷,朝野大臣都知道新君意氣風發,肯定不會接受金國的訛詐。
但任誰都想不到,趙昀會如此激進的推翻嘉定合議,這相當于完全撕破臉皮。
說實話,趙昀對于嘉定和議不爽許久了,主要理由倒不是說要當金國皇帝完顏守緒的侄兒,而是當年簽訂這份和議的前提,是把宰相韓侂胄的頭顱送到金國認錯,以示嚴懲“開禧北伐”的罪魁禍首。
不管韓侂胄發動北伐的原因,是不是為了給自己謀取政治資本,只要他身為當朝宰相,北伐統帥,哪怕失敗也絕對不能送給敵人羞辱。
這種行為相當于否定了北伐收復故土的正確性,打斷了漢人王朝的脊梁骨,歷史上也被稱之為“函首之恥”。
可以想想看,如果當年岳王爺被冤殺風波亭,金國方面還不滿足非要送頭顱過去認罪,對于北伐將士、南宋百姓光復中原信念是個多么大的打擊。
恐怕日后滿朝文武皆軟骨頭,再無人敢提及北伐。
事實上現狀也是如此,自從韓侂胄的“開禧北伐”被徹底否定之后,以史彌遠為首的“主和派”掌管朝廷。
如今快二十年過去,無論金國那邊如何挑釁羞辱,沒有人敢站出來奮武揚威,高呼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