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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茍利國家生死以

湖南湘陰某處偏僻的深山內,一座依靠著小山坳而建的石頭房子,仿佛與整座山體融為了一處毫不起眼,那個黑幽幽的門洞,就好似是山洞洞口一般。在這座石頭房子門洞的門額上寫著三個遒勁大字——“白水洞”。

一個小男孩手里拿著一封信,急匆匆地往這座石頭房子這邊跑來,邊跑邊喊:“爹爹,又有人寫信托江叔叔請你出山了。”

小男孩一只腳剛邁進門口,就被石頭房子內的一個威嚴的聲音,呵斥道:“把信給扔了,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凡是寫信請我出山的,毫無誠意、一概不理!”

小男孩委屈巴巴道:“可是這個寫信的人……可是湖南巡撫咧!”

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哼!慢說是巡撫,就是湖廣總督又如何?讓你江叔叔轉告那個湖南巡撫,請人就要有請人的態度,我左宗棠可不是一封信就能請得動的!”

看到江忠源獨自回來,且他手里那封邀請左宗棠出山的信,甚至都沒有開封,張亮基的臉色些許有些難看。那封信是張亮基親手所寫,左宗棠看都沒看,就選擇了拒絕,甚至連理由都懶得給一個,這分明就是絲毫不給他張亮基面子嘛。

江忠源似乎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沖著張亮基苦笑一聲道:“左宗棠這個家伙一向自視甚高,自從太平軍匪患爆發后,湖南、湖北、廣東、江西四省,至少有十幾名大小官員寫信托在下去邀請過左宗棠出山相助,卻都被他給拒絕了。”

聽到不止自己一人被左宗棠拒絕過,張亮基的臉色稍稍緩和了幾分,問江忠源:“難道左宗棠是嫌棄我給他許諾的待遇,不夠好嗎?”

江忠源搖了搖頭道:“左宗棠此人是絕對不會被金帛名利所動的。”

張亮基更不解道:“那他想要什么呢?”

江忠源含糊其辭道:“如果巡撫大人真心想請左宗棠出山,首先當有誠心親自去拜訪當面邀請。至于其他的,到時你見了他后,自會明白此人所想所求。”

左宗棠雖然是一介布衣,但他在湖南名聲極大,很快張亮基又找到了他的好友郭嵩燾,拜托郭嵩燾代自己去請左宗棠出山相助。郭嵩燾也知道,如果張亮基不親自去請左宗棠是斷然不會出山的,但他沒有左宗棠的狂傲勁頭,不敢駁了張亮基的面子,因此只能硬著頭皮代張亮基去湘陰鄉下請左宗棠。毫無懸念,很快郭嵩燾也是只身而回,兩次被拒的張亮基,也有些動怒了,暫時沒有了再請左宗棠出山相助的念頭。

可是沒過幾日,長沙城的形勢更加嚴峻起來,朝廷的援兵被太平軍所阻,遲遲不能到來。然而眼看湖北全境幾乎即將被太平軍占領,到時一旦太平軍能夠從湖北騰出兵力轉戰湖南,則不但長沙城會被攻破,整個湖南也將危矣。張亮基到底還是坐不住了,他終于放下了自己的架子,讓郭嵩燾帶著他前往淮陰左家,親自去邀請左宗棠出山助他。

此時的左宗棠為了躲避戰亂,已經從左家祖宅遷到了一處偏僻荒山內隱居起來,當張亮基看到左宗棠在深山里居住的那一座寒酸的石頭房子,心中原本對他不好的印象稍稍改觀了一些。此人能夠委身深山荒野受此貧寒,卻依然能夠拒絕自己的高額酬金聘請,看來此人的確不是一個貪財之人。

走進了這座石頭房子,只見門額上書寫著“白水洞”三個大字,門楹兩側是一副對聯。

上聯:身無半畝,心憂天下;

下聯:讀破萬卷,神交古人。

看到這副對聯后,一直跟在張亮基身邊的那個不怎么看得起左宗棠的幕僚,又陰陽怪氣的小聲道:“此人端的是好大口氣!”

在門外迎接張亮基一行人的是左宗棠的長子左孝威,這又讓張亮基有些心生不滿。

然而剛剛進門,就聽屋內一個中氣十足的的聲音傳來道:“巡撫大人,不要氣惱我不去親自迎接你,你先前兩請我出山都是托人而來,咱們這也算是禮尚往來了吧?”

隨著這道聲音傳來,一個魁梧的身影從石頭屋內走了出來,此人面寬頸粗,雙目如銅鈴,不怒自威。此人正是左宗棠,明明是一介文人,卻偏偏生就了一副武人的樣貌。

聽到被左宗棠點破了心思,張亮基尷尬一笑道:“原本早就想親自來拜訪左先生的,只是長沙城軍情實在吃緊,脫不開身這才一再耽擱,怠慢了左先生,還請見諒。”

盡管知道張亮基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但左宗棠也沒有點破。將他們請進屋后,左宗棠開門見山地問道:“張大人,可是真心請我出山相助?”

張亮基道:“自然是真心的。不過……我雖禮賢下士之誠意,也得看先生是否有諸葛再世之才能呀。”

左宗棠冷笑道:“有沒有,不是靠嘴說的!”

張亮基哈哈笑道:“是啊!素聞左先生不彈錢財、不計名利,不知先生如何才肯出山助我?”

左宗棠指著隨意扔在桌子上的一大堆信件,說道:“這些都是湖南及附近幾省官員,請我相助的信件,當然也有人親自上門邀請我的,卻都被我拒絕。張大人,可知為何?”

張亮基道:“并不知曉,愿聞其詳。”

左宗棠呵呵一笑道:“因為我的要求實在是有些過分,請我的人接受不了,我也不愿委屈了自己,就這么簡單。”

張亮基當即表示道:“不知左先生有何要求,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定會答應。”

左宗棠一指站在張亮基身邊的那個幕僚,冷冷道:“張大人若要請我做你幕僚,首先就要辭退了此人。原因有二,一是有我相助張大人,大可不必再花冤枉錢請他人,二來我觀此人神色,對我頗為不屑,亦有些許敵意,讓我甚是不喜。”

張亮基臉色變了又變,最后似是下了什么決心一般,扭頭便對他的那個幕僚說:“回到長沙后,你就去我府上領一千兩銀子,另尋高就吧。”

“啊……這……”那個幕僚見張亮基說話決絕神色堅定,知道自己多說無益,于是也很識趣地立刻便離開了左家。

等到那個幕僚走后左,宗棠又接著道:“我這個人素來狂傲不羈,為人做事又好專斷獨行,所以當年林文忠公便評價,說我只適合做獨當一面的大員,卻不適合做鉆巧逢迎的小吏。所以,我若是入了張大人的麾下,張大人必須得賦予我猶如巡撫一般無二的權利,有什么事情讓我放手去做,無論我做什么不予掣肘,這樣我方能施展自己的才華。”

張亮基驚訝道:“什么?”

饒是張亮基早就知道左宗棠狂傲不羈,但聽到他這個要求,還是感覺此人實在太過張狂了一些。一個身無尺寸功名的鄉野閑人,張口便要索要自己這個二品巡撫的全部權利,任誰聽了也是可笑至極。

左宗棠早就料到了,張亮基肯定不會輕易答應自己這個無理的要求,因此便繼續說道:“當然,若張大人肯答應我這個無理要求,我肯定也不會辜負了大人的一番信任。我可以給大人你保證,半月之內我能助你打退圍困長沙之敵,三個月內我能助你驅散整個湖南境內的太平軍匪患。”

聽到左宗棠繼續口出狂言,張亮基壓住了自己想走的沖動,沉聲問道:“如果做不到呢?”

左宗棠仰起脖子傲然道:“我一定能夠做到,如果不能,愿一死以謝大人。”

張亮基冷笑道:“呵呵,你倒真是好大的口氣!”

張亮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帶著明顯的質疑。

左宗棠呵呵一笑道:“我這人口氣一貫很大,不過我卻從來不說大話。”

張亮基又問道:“先生,那你說說,你有什么辦法做到這些?”

左宗棠道:“兵法有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眼下我沒有親自到長沙城勘察過現在的敵我情況,現在還不好妄下什么計謀。一切還需大人你答應了我的這個要求后,我到了長沙城才能因形就勢地制定相關破敵計劃。”

張亮基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么,左宗棠繼續說道:“其實張大人你并無多少選擇余地了,我雖在鄉下隱居,對于具體的軍情不甚了解,但大致的情況還是知道一些的。據我判斷,若按長沙城現在的情況持續下去,不出七天,則長沙必被敵軍所破。張大人,你臨危受命所領的原本就是一個爛攤子,守不住長沙城,朝廷也不會過多責怪大人你,但若是一旦保住了長沙城、保住了整個湖南,則大人你一定會受到朝廷的重用,屆時湖廣總督的空缺也一定會落在大人你的肩上。”

左宗棠見張亮基神情微動,知道自己說到了他的心里,于是頓了頓接著道:“說的再直白一些,眼下,你絲毫沒有退敵的辦法,甚至也幾乎沒有了能夠破敵的信心。所以,你放手任用我也只不過死馬當活馬醫罷了,成了更好,不成你也沒有任何損失,不是嗎?”

又是一陣沉默,張亮基沒有急于答應左宗棠,但也沒有立刻拒絕。他先是再度審視了左宗棠一番,然后又起身在這個小石屋內轉了轉,最后停在了名堂正中間掛著的一副題字上。

這幅字是林則徐親手所寫贈予左宗棠的,寫的是林則徐最為人所知的一句名言: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

在那幅題字前駐足良久后,張亮基終于下定了決心,轉身對左宗棠道:“好,我答應你。”

左宗棠一喜,拱手對張亮基深深施了一禮道:“謝過張大人抬愛,我左宗棠定不負大人信任。”

張亮基苦笑一聲道:“你不必謝我,因為就像你剛剛所說,我現在任用你不過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說句實話,我到現在依然還是不怎么信任你,我信任的其實是我的恩師,林則徐林文忠公罷了。他晚年既然那么看重你,我相信他不會看走眼的。再者說了,你我都曾得過林文忠公的教導,如此說來也算是半個同門,我提攜你也是應該的。”

左宗棠又對著林則徐親筆書寫的那副題字,執弟子禮深深拜了一拜道:“學生定當謹遵恩師教導,舍生忘死,茍利國家,不負自己的才華抱負,不負恩師的栽培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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