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光沖天,整座溫公府都在喧鬧聲中蘇醒了。
南菀難以置信地看向著火的方向,她的心中越發有種不祥的預感,那里就是柴房。
負責將他們送出府的家仆生怕會亂了計劃,再生事端,帶著其他幾人連打帶搡地將拂柳閣的下人們推上了馬車。
南菀的嗓子早就哭啞了,看向著火的方向渾身顫抖著,火光閃爍在她那雙絕望的眸子中,似是流星一般,讓她心中最后的溫暖一瞬即逝。
南菀站在原處只剩無力地張著嘴,話在嘴邊,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突然小腿處被人狠狠一棍子,疼痛刺骨,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只覺得膝蓋生疼,那人低沉著聲音沒好氣地罵道:“有什么好看的,趕緊走!”
最后南菀跟著女人們被硬塞進一輛破舊的馬車上,緊緊地貼在一起,里面的惡臭味令人窒息。
可是眼下相比這不知是什么的惡臭味來說,未知的恐懼才是這一車女人們最怕的。
誰也不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什么,只知道,前路未知,生死不明,就這樣被人賣來賣去的,猶如物件一樣,卑微至極。
伴隨著馬車走動的車轱轆聲,還有溫府漸行漸遠的救火聲,南菀將頭巾裹得更緊了些,嚴嚴實實地將自己的臉擋住,在一車女人的害怕聲中小聲啜泣著。
她突然能明白惠兒那個訣別的眼神是何意思,原來她們母女都計劃好了,今日秘密換人,就是抱著赴死的決心。
余姑姑在這府上就是個燒火做飯的,她能用惠兒把自己換出來已經使了渾身解數,她還能有什么辦法瞞過所有人,讓大家認為柴房中關著的就是溫家四姑娘,溫南菀。
唯有……死無對證,化為灰燼。
就在拂柳閣的下人被送出府的時候,放火造勢,讓南菀順利逃脫。
在這個時候,二房的以為是三房做的,而三房以為是二房做的。
誰都不會細查,更不會聲張。
因為大房一房死絕,是她們所期盼的。
不管是誰做的,溫府正房楊落塵與她的一兒一女皆死在了深秋之中,隨著虎嘯樓的落寞,那個當初被溫澈捧在手心里的女人,死在了一張馬廄里的冷榻上,無人問津。
而她的一雙兒女,也正合溫澈的心意,隨母親而去。
日后就算是虎嘯樓重新振作,來人到溫府中要人,拂柳閣的都死絕了,他們也問不出任何。
溫澈要的,只不過就是楊落塵背后的千金嫁妝。
南菀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里,直至鮮血流出,南菀都不覺得一絲疼痛。
母親變成今日這副模樣,與二房魏瑾菱,三房陳珠兒一個都脫不開干系。
而今日的這場大火,惠兒是替她死的,余姑姑亦是為了報恩,拼死將她送了出來。
所以,她要活,她要活著回去給他們報仇。
2
元京的街頭,隨著泛白的天空也逐漸熱鬧起來,南菀已經能聽到馬車外邊,街上百姓竄動的聲響。
但是慢慢地,這聲音也逐漸消失,從鬧市行至無人的地方。
馬車大約行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停了下來,算算路程,他們應是來到了元京城外。
車簾瞬間被人拉開,天還沒有亮透,但是猛然放進的亮光,讓車上的人都迷了眼睛,有幾個膽子小的女人嚇得叫出了聲音。
南菀蜷縮在人群中,嚴嚴實實地將頭巾蒙了起來,瞪大雙眼,看向車外。
拉開車簾的是一個滿臉胡子的粗糙壯漢,他的嗓子中似是堵了口濃痰,對車里的女人毫不客氣地命令道:“趕緊下車!”
說罷,揮動了下手中的鞭子,以示權威。
南菀跟著女人們下了車,環顧四周,此處是個十分逼仄的巷道,一地的泥濘,到處都彌漫著腐臭令人作嘔的味道。
這里隨處可見破舊的馬車,以及被捆綁住的男男女女。
若沒猜錯,此處應該是販賣賤民的黑市。
只要有賣身契,被帶到這里的人就如同物品一樣,被人任意買賣。
他們跪在地上,任由買主檢查牙口、容貌、身形,若是遇見讓人糟心的,還會讓人給啐一口,十分嫌惡地惡言相向。
這時溫公府的家仆將這些女人的賣身契遞給那個大胡子,低聲道:“這些都是在府上伺候過主子的,身子都嬌嫩著呢,若不是犯了錯,不會都打發出來。”
他湊得更近了些,眸中閃爍著不懷好意的眼神,笑道:“好些個都是沒開過苞的,羅爺盡管往那瓦舍里送,還能賣個好價錢。”
聽到這話,羅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嘴角揚起一個惡心的笑容,像是嗅到獵物一般看向這群女人們,接過她們的賣身契,一張張地數了起來,而后又清點了人數,確認無誤后給溫家家仆丟了銀子。
十幾個女人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換了主人,毫無尊嚴可言。
臨走時,那家仆好像還有些不放心,折返回來又叮囑了一番:“我家主子說了,羅爺不用給她們謀好去處,隨便怎么打發,只管賺錢。”
說罷,看著手里白花花的碎銀,駕著馬車揚長而去。
彼時羅爺的跟班已經將南菀她們的手都綁了起來,而后綁在一根繩上,像是牽牲口一樣,將她們往別處帶。
南菀的臉上緊緊包裹著頭巾,只留了一雙眼睛在外環顧四周的景象。
她心中想著余姑姑叮囑的,等出來后一定要想辦法逃走。
回想方才羅爺和家仆二人不懷好意的目光,南菀敢肯定,她們不會有什么好去處的。
心中暗自記下周遭環境,伺機而動。
3
穿過黑市后,南菀等人又被帶著行了幾里路,似是來到元京城外的某個莊戶里。
那是一個很大的院子,三面都是房子。
南菀她們被帶進其中的一間草房中,那里面還關著幾個女人,頭發凌亂,滿臉污垢,身上的衣服也破敗不堪,一個個瞪大雙眼看著南菀她們。
但看到羅爺的手下、手拿鞭子的男人后,一個個像是羔羊見了餓狼一樣,緊緊靠在一起,嚇得瑟瑟發抖。
聽到有人在哭,一個男人沖著那堆女人就是一鞭子,嘴里不干不凈地罵道:“XX的,再哭就把你賣到窯子里去。”
南菀等人見狀噤聲不語,一個接一個地走了進來,男人挨個數,點清楚后厲聲道:“都給爺好好在這里待著,要是敢鬧,今天就別想吃飯了。”
說罷就將門緊緊關上。
南菀一個人蜷縮在角落里,盡可能地把自己的臉捂住,而后無力地靠在墻上,看著窗戶,守著天明。
正午的時候,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個男人拿著一簸箕餅子,像是給狗喂食一樣全都潑在了地上,而那些先到的女人們,一窩蜂地跑去搶食物。
南菀這撥人見狀也上前去哄搶。
因為她們是被一根繩子綁在一起的,南菀也被拽了過去。
這樣一番哄搶后,屋內塵土飛揚,女人就跟瘋了似的吃著滿是泥土的餅子。
最后南菀跪在地上,面前留了一塊被人踩踏得不成樣子、全是泥的餅子。
她跪在地上,看著那塊可憐的餅子,想要伸手去拿。
突然,從南菀身后沖出來一個瘦瘦小小、濃眉大眼的女孩,看了南菀一眼,而后先她一步搶走餅子,跑到墻角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南菀什么都沒有搶到,只得重新坐回原處,滿腦子都是母親和弟弟的臉。
就在半個月前,他們相依為命在別院中,也是這樣一起分餅吃,母親總是先讓弟弟和她吃,最后才是自己。
餅很干也很硬,但卻是南菀心中最好吃的東西。
想著想著,南菀又一次地淚如雨下,只得拉緊頭巾,盡可能地不讓任何人看到她在哭泣。
就這樣,她們在此處被關了整整一天,直到夜里的時候,南菀才知道,她們為何哄搶食物。
因為這個餅,是她們一天的吃食。
也不知是什么時辰了,院中滿是喝酒吆喝的聲音,聽這動靜,應是羅爺帶著一眾手下在院中喝酒。
聽著他們暢快淋漓的喝酒聲,還有飄進屋中的肉香味,南菀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她也許久水米未進,懊惱當時沒有把那塊餅搶過來,看向那個與她搶餅的女孩。
沒有想到的是,那女孩也在看自己,見南菀的目光投了過來,立馬撇過頭去,默不作聲。
突然,她們的房門又被人打開,幾個男人一身酒氣地沖了進來,看到滿屋子的女人,雙眼放光,嘴角不知是口水還是酒水,肆意飛濺。
“羅爺說了,今日的都是從貴府里出來的丫鬟,嬌嫩得很。”
另一個已經開始搜尋獵物,笑道:“貴府里的丫鬟,不就是貼身伺候過大小姐的嘛,那咱們不也是等同于睡了官家小姐了。”
二人的言語粗鄙低俗,目光也是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著屋中的女人。
說著,二人就開始在南菀那撥人當中挑選起來,挑選中的,解開繩子就扛走,若是敢反抗的,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在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會去幫助別人,而是盡可能地把自己藏起來,不被發現。
彼時大家都能聽到被帶走的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一個個嚇得在屋中倉皇而逃,這也更加激起了男人們的獸欲。
這時一個男人灼熱的目光投向南菀,摸了摸下巴,笑道:“把臉捂這么嚴實,是不是大美人啊。”
說著就往南菀的身上撲。
南菀見狀,撒腿就跑,奈何許久沒吃飯,眼冒金星,被那個男人一把抓住腳踝,拽了過去,伸手就扯向南菀的頭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