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還飄著雪花，鈴木老太太早早地起了床，她開始淘米，然后用冰水將米浸泡20分鐘，老太太說：“那樣沉睡過的米，燒出來的飯才會更香。”

燒飯期間，老太太跑去浴室里洗了一個澡，今天她又要出門，得把自己整得干凈利落些。

半個小時后，電飯煲里飄出了米飯的香味，鈴木老太太開始往臉上撲粉餅。

雖然是生活在日本東北的小城市里，但是，日本人一直有一個習慣，出門一定要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不至于顯得太寒酸，不然對人也是不禮貌。

老太太把燒熟的米飯盛在一個大平盆里，灑上一點醋，晾著。

過了10分鐘，老太太從冰箱里拿出昨夜準備好的鮭魚肉和梅子醬，開始做飯團。她手很巧，捏出來的飯團很是松軟。

一下子就做了8個飯團，她小心地用拉布一個個包好，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個飯盒里，又包了一點自己做的醬菜，用大的保暖瓶泡了一壺味噌湯。

收拾完畢，已經是上午8時半，她望了望窗外，雪花還在飄舞，但是顯然比昨天小了許多。門外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白皚皚的一片。

自從嫁到這里，鈴木老太太生了兩個孩子，一生的歲月都在這個屋子里度過。6年前，丈夫去了天堂，就剩下她一個人守著這么一個大屋子，時間一長，老太太有點寂寞了。

臨出門時，她到客廳，在佛籠前給丈夫的靈位燒了一支香。

那已經是她的習慣，每次外出，都要敲一下銅缽，然后給丈夫念叨幾句。

鈴木老太太已經75歲，看上去還是60多歲的樣子。她從車庫里開出小車，裝上了那盒飯團和味噌湯，離家開上了雪道。

老太太是要去醫院拿藥，她關節有點不好，還有血壓有點高。

這些都是老年病，之前老太太本來是半個月去一趟醫院的，但是最近，她一個星期去兩次，因為她發現，醫院的候診大廳是一個很不錯的聚會嘮嗑的地方。

老太太所在的小城，人口只有3萬人，除了神社，還真沒有適合老年人去的地方。總不能蹲在神靈的面前說三道四，說不定哪一句話冒犯了神靈會遭到天罰。于是，老人們終于發現，醫院是一處聚會的好地方，因為每個人都要去拿藥。

日本的醫院，不管大小，都有一個漂亮的候診大廳。鈴木老太太要去的醫院是當地的大醫院，那個候診大廳一排排沙發椅子，還有24小時的中央空調，很有時尚感。

據說，這家醫院的候診大廳也是最近重新裝修過的，還增加了兩臺飲料自動售賣機，因為發現不少老年病人一待就是半天，而且原來在別的診所里看病的，也都跑到這家醫院里來了。

鈴木老太太一大早做了這么好吃的飯團，自然不是都給自己吃的，她是為一位老先生做的，上次來拿藥時，老先生坐在她的邊上。

老漢快80歲，身體很健朗，就是糖尿病多年，有點虛胖，但是臉色很紅潤。

老漢以前在大城市里工作，退休后回了老家，出門依然喜歡穿西裝系領帶，還戴一頂禮帽，在鈴木老太太的眼里，那就是電視劇《豪門望族》中的老社長的形象。

鈴木老太太上次與老先生嘮嗑時，已經知道老先生如今也是孤男，所以，約好了今天一起到醫院里去拿藥，怕錯過時間，所以趕了一個早。

門診是上午8時半開始，老太太在早上9點鐘就已經開車趕到了醫院。她說了一個胃痛，拿了個號坐在大廳里靜靜地等著，眼睛不是看電子屏上的叫號，而是一直瞄著大門，她擔心老先生來了，見不到他的身影。

終于輪到她去診室，她的號已經呼叫了兩次，老太太終于扛不住，很不情愿地走進了診室，醫生問她的病狀，老太太總是走神。醫生感覺她不對頭，建議她做一個胃鏡，老太太一聽直搖頭，她知道自己的胃好好的，只是心亂。

終于拿到了一張處方，走出診室，她四處尋找，還是沒能發現老先生的影子。

“怎么還沒有來呢？”老太太開始感覺自己的血壓有點升高。

在椅子上靜靜地坐著，眼睛不時地瞄向大門的方向。過了半個多小時，終于見到老先生進門的影子，老太太發現自己的臉有點發燙，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靜靜地站著，為了讓老先生能夠看到自己。

老先生也看到了她，摘下禮帽，朝她鞠了鞠躬。

倆人坐在了一起，老太太掏出手絹，幫老先生撣去禮帽上的雪花，說了一句：“今天的雪可真大。”老先生說：“是啊，小時候總是打雪仗，一晃過去這么多年了。”

輪到老先生進診室，老太太開始在自己的腿上鋪了一塊花色的大手絹，把帶來的飯團、醬菜掏了出來，等老先生回到座位上時，老太太已經把味噌湯倒在了紙杯里，端給老先生，說：“趁熱喝吧”。

老先生端在手里，一個勁地低頭：“真是太給您添麻煩了。”

于是倆人邊吃飯團邊嘮嗑，偶爾還傳來笑聲，讓掛號臺上的護士看得兩眼發直。

“醫院約會”正在成為日本的一種社會現象，有點酸酸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