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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播州楊氏

湄南河平原的硝煙尚未散盡,但阿瑜陀耶城(暹羅都城)的王宮深處,卻彌漫著比戰敗更冰冷的寒意。

泰王帕猜拉查一世枯坐在王座上,面前攤開著幾份羊皮卷軸。

一份是“南洋開發總行”送來的、措辭恭敬卻條款苛刻的“獨家包銷契約”——暹羅最富庶的稻米產區,未來十年的收成,將以一個“公允”但遠低于市價的價格,盡歸明商所有。

另一份是邊境急報,描述著明軍“協助維持秩序”的部隊,正“順便”測繪著湄南河沿岸的土地、礦脈,而涌入的明國移民,已開始在最好的河畔沃土上圈地立樁。

“契約?測繪?移民?”

泰王的手指死死摳進王座的扶手,指節發白。

他并非庸主,俞大猷雷霆萬鈞的軍事打擊背后,那套更陰險、更致命的“軟刀子”策略,他已隱隱嗅到了味道。

朱厚熜要的不是藩屬的臣服,而是徹底的消化。

溫水煮青蛙,十年之后,暹羅將名存實亡,他帕猜拉查將成為被架空的傀儡,甚至階下囚。

憤怒和恐懼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心。

向其他南洋國家求援?他們或被明軍嚇破了膽,諸如瀾滄,或被明商的糖衣炮彈迷惑,諸如如安南、真臘,甚至可能已被那個神秘的“天譴司”挑撥得彼此猜忌。

聯合抗明?簡直是癡人說夢!

絕望之中,一個名字如同鬼火般在他腦海中閃現——播州楊氏!

作為深耕南洋的君主,他對大明的內部并非一無所知。

西南之地,云貴川廣,遍布著桀驁不馴的土司。

其中,世鎮播州七百余年的楊氏家族,實力最為雄厚,野心也最是昭彰。

其領地廣袤,擁兵數萬,其中多為彪悍的山地土兵,筑有海龍屯這等雄絕天下的險關要塞。

更關鍵的是,楊氏與明廷貌合神離,摩擦不斷,朝廷對其忌憚日深,屢有改土歸流之議傳出……

“敵人的敵人……”

泰王眼中閃過一絲瘋狂而決絕的光芒。既然朱厚熜的網已撒向暹羅,那他就要在這張網上,找到最薄弱的一環,狠狠撕開一道口子,哪怕是與魔鬼交易。

一個月后,一支偽裝成馬幫的暹羅秘密使團,穿越莽莽叢林,避開明軍哨卡和官道,悄無聲息地抵達了播州地界。

在重重疊疊的險峰拱衛之下,那座依山而建、固若金湯的海龍屯城堡,如同盤踞在云端的巨獸,向泰王展示著楊氏不可小覷的力量。

城堡深處,一間燃著松明、戒備森嚴的密室內。

現任播州宣慰使楊烈端坐主位。他年約四旬,身材魁梧,面容粗獷,一雙鷹目精光四射,帶著土皇帝特有的霸氣和深沉。

左右侍立著幾位心腹族老和統兵頭人,皆氣息剽悍。

泰王褪去了偽裝,雖風塵仆仆,但王者的氣度仍在。他直視楊烈,開門見山,毫無虛飾:

“楊宣慰使,本王此番涉險前來,非為敘禮,乃為求生!亦為宣慰使,謀一條通天之路!”

楊烈濃眉一挑,不動聲色:“哦?泰王陛下貴為一國之主,何出‘求生’之言?又何以教我楊氏‘通天’?”

泰王深吸一口氣,將朱厚熜在南洋的“軟性兼并”之策和盤托出——從大開海禁移民實邊,到組建皇商壟斷經濟命脈,再到秘密機構挑撥離間、煽動民怨……他描繪了一幅大明如何用商業和陰謀,而非單純武力,一步步絞殺暹羅主權的可怕圖景。

“陛下請看,”泰王指著帶來的簡易南洋地圖,“俞大猷的兵鋒是明火,朱厚熜的商賈與陰謀才是毒煙!我暹羅若亡,唇亡齒寒!安南、真臘、瀾滄,乃至更遠的呂宋,誰能獨善其身?大明下一個目標,必是整合西南,行那改土歸流!屆時,楊宣慰使這世襲罔替的基業,這固若金湯的海龍屯,還能保得住嗎?!”

“改土歸流”四字,如同尖刺,狠狠扎在楊烈和所有在場楊氏頭人的心上,這正是他們最深切的恐懼。

楊烈眼中寒光暴漲,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但他依舊沉穩:“泰王陛下所言,聳人聽聞。然,此乃你暹羅之禍,與我播州何干?朝廷要改土歸流,談何容易!我楊家經營播州七百年,根基深厚,甲兵數萬,關隘險絕!朝廷若敢妄動,必讓其崩掉滿口牙!”

“根基深厚?甲兵數萬?”泰王冷笑一聲,語帶譏諷,“敢問宣慰使,比之俞大猷麾下那四萬裝備精鋼火銃、橫掃北虜南洋的精銳如何?比之南京龍江船廠日夜趕造、可跨海而來的鋼鐵巨艦如何?比之朱厚熜掌控天下財富、可源源不斷征發百萬流民為兵為工的手段如何?”

他逼近一步,聲音低沉卻充滿蠱惑力:

“單打獨斗,無論是暹羅,還是播州,都絕非大明對手!唯有聯手!東西呼應,打亂朱厚熜的布局,方有一線生機,甚至……反客為主!”

“如何聯手?”楊烈身體微微前傾,顯然已被觸動。

泰王眼中閃爍著瘋狂而精明的光芒,拋出了他精心準備的籌碼和計劃:

“本王愿傾暹羅國庫之半,以黃金、寶石、香料,換取播州精良的火器、鎧甲、以及……懂得制造、使用火器的工匠!”

暹羅有葡萄牙火器,但制造能力遠遜,急需補充提升戰力對抗明軍。

“待時機成熟,本王將在南洋起事!聯絡安南、真臘等國中尚有血性者,掀起抗明大潮,襲擊明商據點,焚毀其倉庫,截斷其糧道!必使俞大猷大軍深陷泥潭,首尾難顧!”

“屆時,請宣慰使在西南,以‘清君側’、‘抗暴政(改土歸流)’之名,高舉義旗!攻州掠府,震動西南!朱厚熜必遣重兵回援!其國內流民遍地,糧荒未解,再加兩線作戰,必生大亂!”

“事成之后,暹羅愿與播州楊氏永結兄弟之盟!西南之地,云貴川廣,宣慰使盡可取之!我暹羅絕不干涉!甚至可助宣慰使……問鼎中原!”

最后四字,泰王說得極輕,卻如驚雷炸響在密室之中。

“問鼎中原!”

楊烈的心臟猛地一跳,一股難以抑制的野心火焰瞬間被點燃。

他身后的族老和頭人們也呼吸粗重,眼神熾熱。

楊家世鎮播州,看似一方諸侯,實則為朝廷所忌,如履薄冰。若能趁此天下動蕩之機,割據西南,甚至……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誰人不想?

密室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松明燃燒的噼啪聲。

楊烈鷹隼般的目光死死盯著泰王,似乎在衡量這驚天計劃的可行性與風險,更在判斷這位暹羅之主的誠意與能力。

泰王毫不退縮地回視,他知道,自己拋出的誘餌足夠致命——火器、財富、擺脫朝廷控制的契機,乃至那遙不可及的至尊之位。

這是絕望中的豪賭,也是他唯一能撕破朱厚熜那張無形巨網的利刃。

良久,楊烈緩緩起身,走到密室墻壁上懸掛的巨大西南輿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播州的位置,然后猛地劃向昆明、貴陽、成都……最終,停留在“北京”二字之上。

他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猙獰而決絕的笑意,向泰王伸出了布滿老繭的手:

“好!泰王陛下,此計雖險,卻是我楊氏唯一的生路,亦是陛下的生機!這裂明之盟,我楊烈,代表播州楊氏,應了!”

兩只手,一只來自熱帶王國的君主,一只來自西南深山的土皇帝,在昏暗的密室內緊緊握在一起。一個旨在撼動大明根基、撕裂帝國的致命同盟,就此達成。

朱厚熜精心編織的南洋之網尚未收緊,其帝國最深處、最頑固的“血栓”之一,已被敵人悄然激活,即將在西南腹地,掀起一場滔天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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