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瑪雅史(全兩冊)
- (美)羅伯特·J.沙雷爾等
- 2305字
- 2023-07-11 15:06:49
重構歷史
考古學家從古代活動的遺跡中重建歷史,從炊具到宮殿,應有盡有。為了重構歷史,考古學家用科學方法分析并解釋了考古記錄——其目的是讓我們的觀察及結論盡可能地客觀。科學方法的宗旨是消除主觀看法或意見,如此一來,我們對于歷史的理解便可基于客觀推論,而這些推論有據可查,考古記錄便是證據。解釋考古數據是自我修正過程的產物,因為科學研究不斷產生新證據來更改,有時甚至是完全改變我們對世界的看法,其中也包括對過去的世界的看法。這就意味著我們對于歷史的了解是不斷變化的,因此對古代社會的重構得以更加完整。
當然,這種基于科學的看法并不是對于歷史的唯一看法。大眾媒體提供了各種眼花繚亂的歷史觀點,這些觀點往往基于“意想不到”或“難以置信”的新發現,幾乎總是為了增加電視觀眾數量或是雜志銷量,而非為了教育大眾。我們會聽說“令人震驚的新發現”證明瑪雅文明和其他諸多古文明是超自然能力者的創造物,或是由“失落的亞特蘭蒂斯文明”建立而來。互聯網成了一個不斷擴張的宣泄口,供人們和異教徒對歷史強加主觀臆想,而這些臆想無一得到考古學證據的佐證。
幸運的是,科學方法旨在將科學研究和研究人員阻隔于商業廣告推銷和臆想之外。但必須記住,科學家,包括考古學家,無法完全逃離個人經歷和文化傳統的影響。這能夠也確實會導致得出歪曲的歷史結論。不過,這些結論遲早會被更加客觀的研究更正。例如,20世紀早期的一種理論認為,古瑪雅是一個和平的社會。該理論的提出只基于有限的研究,因為那時還未發現關于戰爭的強有力證據。這一理論變得根深蒂固,以至于到了20世紀中期,即使面對瑪雅戰爭的新證據,學者仍舊對其堅信不疑。因此,盡管與證據相左,一個不切實際的歷史觀點卻得以延續,因為考古學家和其他學者喪失了客觀性。不過好在新研究和新證據的影響力最終推翻了“和平的瑪雅人”(“peaceful Maya”)理論。
這件事為考古學家及所有科學家提供了寶貴的經驗教訓,告訴他們當觀察和結論并非基于客觀標準時會發生什么。事后看來,“和平的瑪雅人”這一理論之所以能夠延續,可能是因為有些學者想要相信,至少有一個早期文明比我們的文明更為和平。這種平靜的歷史觀點可能讓我們逃離了20世紀中期的嚴酷現實,當時世界上大多數地區都籠罩在連續兩次世界大戰的恐懼和核毀滅的陰影之下。
盡管考古學家科研態度嚴謹,他們仍舊無法規避一個事實,即考古記錄總是不完整并在某種程度上存在偏見。瑪雅歷史的記錄根植于數千個考古遺址中,代表著從狩獵營地或小村莊到大城市的一切,分布區域遍及上千平方千米。考古學家只對少數遺址進行了抽樣調查,在被調查的少數幾個遺址中,他們只發掘了一小部分考古記錄。這意味著我們目前對瑪雅歷史的認知只基于小部分數據,肯定不到古瑪雅人留下的現存考古記錄的10%。遺憾的是,劫掠者摧毀或破壞了大部分記錄(見引言),那些能夠增進我們對于瑪雅歷史認知的信息每天都在消失,且一去不復返。不變的事實是,每一個新發掘的瑪雅遺址都有可能改變,甚至完全推翻以往的結論。
此外,大多數物質文化并沒有被保存下來供考古學家復原。人們制作和交易耐用的磨石來加工玉米,這些磨石可能會留存下來,而漁網、食物遺跡以及其他有機材料通常會消失。其他偏差源自考古研究本身。例如,更多的時間和金錢被投資于瑪雅大城市的發掘工作,而非小城鎮和社區。同理,瑪雅古典期(約公元250年—約公元800年)遺址被調查的數量遠遠超過這個時期前后的遺址數量。許多情況下,考古學家能夠利用有效證據提出可供新證據檢驗的假說。而在其他情況下,不完整的考古記錄經不起充分檢驗,深思熟慮的推測已是上乘之舉。不過,不應將此類推測與歷史定論相混淆。不論是經過檢驗的假說還是可靠的推測都會被更改,最終多數都會被新的研究結論所替代。考古記錄的不完整性和模糊性還可能導致出現基于同一證據的多種不同解讀。關于這一點,最好的例證莫過于:對所謂的古典瑪雅文明的沒落原因存在多種解釋(見第九章)。然而,科學是通過不斷前進來獲取知識的:今天的研究成果不是定論,而是將繼續通過進一步的調查加以檢驗和完善。所有的科學調查都是如此——我們從世界得知的信息,不論這些信息是來自地質學家、微生物學家還是考古學家,都是不斷改變并完善的。這種改變和完善基于更可靠的,由新研究和創新方法得來的證據。
對于歷史存在不同解讀這一事實并不總是表明某些解讀有誤。看待歷史有多種方式,我們永遠無法完全了解任何一個社會歷史的全貌。考古學家確實會通過新研究,不斷增進對歷史的了解。為了實現這一點,他們進行旨在發現、記錄及解讀過去人類活動遺跡的研究。然而,沒有其他眾多專家的幫助,考古學家無法實現這一點。美國國家航空和航天局(NASA)工程師利用雷達和衛星圖像;土壤科學家通過探測土壤里的化學痕跡來幫助發掘瑪雅遺址;建筑師和計算機專家則幫助記錄考古檔案,精巧卻保存不當的遺跡憑借專業修復師的技術得以復原。另一方面,搬運重達數噸的雕刻紀念碑往往需要土木工程師的專業知識。當涉及對考古記錄的解讀時,做出重要貢獻的專家就更多了。動植物學家鑒定食物和其他自然資源的遺跡;放射性碳實驗室的物理學家提供了有機物遺骸的年份;體質人類學家通過鑒別人類遺骨來判斷其年齡、性別、健康狀況,甚至死因。新型實驗室技術通過研究人類的牙齒和骨骼,同樣提供了過去人類的飲食、生活史以及出生地的信息。古代陶器的制造地和黑曜石的產地是由訓練有素的專家通過儀器中子活化分析(INAA)確定的,這促進了古代交易模式的重構(圖2.1)。

圖2.1 科潘瑪雅陶器分析 分析瑪雅陶器是基于各種學科的現代考古研究的重要部分;對那些從科潘、洪都拉斯挖掘出來的陶器進行儀器中子活化分析,分析表明這些祭祀品是從中美洲各地引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