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要離婚，而且失業了，這一切是因為自己嗎，是因為自己這個殺人犯媽媽嗎？
當初就不應該來，還不如死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趕回小屋，顧不上被尿液浸濕的褲子，從枕頭套的折疊處拿出一個手絹包裹的小包，把它打開，里面是一沓錢，這是她在監獄做工掙的辛苦錢的一部分，這點錢不知道夠干什么，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開始在屋里翻箱倒柜地亂找。
咖啡的香氣彌漫著整個房間，被香氣環繞，這個典型的工作間顯現出一絲曖昧。
但竇金知道，咖啡聞起來要比真正喝進嘴里，更誘人。
這間工作室不大，里面放著攝像機，一臺剪輯用的電腦，還有很多拍攝用的燈光設備。
咖啡機和電腦放在同一張大的辦公桌上。
桌子很亂，上面胡亂擺放著幾個移動硬盤，還有煙灰缸，里面的煙灰很厚，還有一根沒抽完就被掐滅的香煙。
竇金捧著杯子，沒急著喝，先湊近聞了聞，貪婪地吸收著咖啡的香氣，因為喝到嘴里，味道就打了折扣。
“你的狗怎么樣了？”她問，眼神卻看著遠處擺放在架子上的燈具。
“總算是好了，折騰了一個星期。給你看看，我又拍了不少。”張添說著點擊鼠標，電腦屏幕由屏保進入到桌面，他在浩如煙海的硬盤里搜索著想要尋找的圖片。
工作室只在屋頂裝著一個LED吸頂燈，泛著青色的光，由于接觸不良，一閃一閃的，幸虧桌上還開著工作臺燈，發出橘色的暖光，讓人覺得溫暖多了。
“對了，就這兒。”張添找到了文件夾，點擊鼠標發出的“咔噠咔噠”成為工作室里唯一的聲響，竇金感覺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咔噠咔噠。”
隨著鼠標的點擊，屏幕上顯示出清晰的照片。32寸的屏幕，把照片放得很大，小狗淺橘色的毛發絲絲分明。
“它真可愛！它叫……番茄吧，我記得它叫番茄。”
“嗯，太費了，咬壞了我好幾雙鞋。”張添無奈又有點炫耀地說。
“它的病全好了？”竇金覺得自己有點沒話找話，其實她想問的不是這個，她想知道帶狗治病的女孩是誰。
“又是輸液又是吃藥，狗病了可比人病了麻煩多了。”張添一邊看照片一邊吐槽。
竇金端著咖啡杯湊過去，動作自然的連她自己都有點吃驚。
她真的想仔細看看狗的樣子。
“它真可愛。”她又說了一遍。
“當然了，就是現在有點長殘了，哈哈哈……”張添快速點擊鼠標，“我給你看看它小時候的照片，那才叫可愛呢。”
他點開一個名字叫“我的心頭好”的文件夾，在里面找到了照片。
那時候的番茄看起來很小，臉還沒變長，是圓的，身子也圓滾滾，原來所有的生物都是小時候更可愛。
“它那時候剛50多天。”張添還在點著鼠標，似乎在找更多的照片印證自己的觀點。竇金盯著屏幕，這些照片像是窺視張添隱秘世界的入口。
桌上的手機開始震動，有人要跟張添微信語音通話，他拿起手機接聽，離開座位，有人問他拍攝設備情況，明天一早要用，他走到架子旁，一邊清點一邊回復。
竇金端著咖啡杯坐到座位上，椅子上還留有張添的體溫。
她用鼠標往后翻著圖片，后面幾張都是番茄的照片，有一張是洗澡時拍的，一團白色泡沫堆在小狗的頭頂。
她繼續往后翻，狗不見了，變成了人，是一張側臉，女人的側臉。
有點逆光，看不清面龐，竇金感覺雙頰發燙，她認出來，照片上的女人是自己。
她想起來了，是一次拍攝勘景的時候，那天下了雪，陽光很好。
她記得前一天熬了夜，掛著黑眼圈，可照片上根本看不出來，只有一個女人在太陽下揚雪的畫面。
照片上的她笑得燦爛，到底為什么她想不起來，但是連她自己也得承認，她笑得很甜。
她想起張添說的那句話，“其實你笑起來挺甜。”也許就因為這張照片，他才這么說。
屋頂燈閃爍的頻率加快，徹底滅了，只剩下臺燈橘黃色的光，孤注一擲地投注在電腦屏幕和竇金的身上。
臉頰一陣滾燙，直覺告訴她，張添在看著她。
“我說過，很可愛吧。”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說話時呼出的熱氣。
她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番茄還是說這張照片上的自己。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經過喉嚨，吞咽聲清晰可聞，仿佛她的心思被泄了底。
“哎呀，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一會兒不好叫車。”竇金騰地站起來。
“不是說好我送你嗎？”
“今天穿得少，太冷了，我還是打車回去吧。”
”我開著車呢。”
“哦，不用了。你不是還有事嗎，我先走了。”竇金把咖啡杯放到桌上，拿起包，疾步往外走。
扭頭撞到玻璃門，慌亂中，她對門說了聲對不起，然后快步跑到樓道，摁了電梯。
張添沒有追上來，進了電梯，竇金松了一口氣。
出了寫字樓大廳，她從包里掏出手機，發現張添把剛才那張照片發過來了，下面還寫著，真的很可愛，對吧。
她點開照片，放大，能看到自己大笑時眼角的紋路，可即便是此時此刻，她自己也被這個笑容感染了。
她退出聊天界面，發現有好幾個未接語音通話，是晴天冬令營的輔導老師打過來的，她深吸口氣，是不是女兒又畫了什么怪里怪氣的作品，不然這么晚了……
她輕嘆一聲，點開老師的對話框，里面有幾張老師發過來的照片，是熟睡中的女兒，下面還有老師的留言，“晴天媽媽，孩子不知道怎么了，身上有很多小血點，早上只是臉上有，到了晚上全身都是，我們也擔心，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孩子沒什么其他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