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人山人海,竇金已經第四次排在隊伍中了,她是想查晴天的驗血結果。
這是省里最大的兒童醫院,檢查報告自助打印機前總是排著長長的隊伍,輪到她了,她把就診卡放上去掃描,點擊屏幕上的“查詢結果”,很快轉到了查詢頁面,可上面除了“沒有結果可以打印”的提示字幕,空空如也。
她有點不甘心,把卡拿起來再重新放上去,還是什么都沒有。
時間太短,化驗結果還沒出來。她把就診卡從臺子上拿下來,攥在手中,退出隊伍。想了想,又走到隊伍末尾,重新排隊,引得旁邊的人紛紛側目,用審視的眼光打量她。
不過很快,人們不再關注她了。每個人都被自己的煩心事籠罩,來這兒的,沒幾個能幸免。
排在她前面的是對年輕夫婦,說說笑笑,還牽著手。
妻子依在丈夫肩頭,左手下意識地摸著肚子。
她的肚子已經隆起,竇金猜測可能有四五個月的月份了。
妻子本可以在椅子坐著等,卻寧愿跟丈夫一塊兒站著排隊,他們牽著的手的食指還纏繞在一起。
看他們臉上的笑容,應該是頭胎,第一次當父母,喜悅和希冀占上風,還沒品嘗過養孩子的艱辛,只以為懷孕是最痛苦的日子,生下來就好了。
其實未來會有更多的困難成群結隊地等著,一點也不比等在這臺宣布人們命運的機器前的隊伍少。
人生的悲歡各不相同,沒人真的在乎別人的生活。
嘴角的笑意不一定是快樂,眼中的淚水說不定卻是歡喜。
人人行色匆匆地活在自己的時空里,大家的人生并不交集,沒有人真的對別人感興趣。
旁邊座位上有個小女孩,看模樣比女兒小一點,好像剛哭過,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靠在媽媽懷里,但是竇金知道她的病肯定沒什么事,因為女孩的母親和旁人聊得很放松。
她想到女兒。
女兒懵懵懂懂,還在為被臨時從冬令營接回來不高興。
張添載著她和女兒先去了離家最近的三甲醫院,醫生看了一眼,就讓她轉到這所省級兒童醫院,說只有這邊能看。
醫生的話一出口,她心里就是一沉。臨出診室,她把眼淚硬吞進肚子。
開門看著門口坐著的女兒,努力提振情緒,聲音幾乎提高了八度,給女兒聽也給自己聽,“醫生說沒什么,就是這兒缺設備,還得去兒童醫院再做個檢查,他們這兒只能看大人病。”
她的樣子肯定是做過了頭,像是得了大獎,情緒亢奮,她覺得自己必須頂著那股氣,不然天會塌。
在去往兒童醫院的路上,竇金和女兒坐在后排,女兒對張添一點不見外,尤其對他的卷發充滿好奇,問東問西。
竇金腦子很亂,剛才那份故作的亢奮已經偃旗息鼓,此刻她望著窗外,各種可能性在腦子里走馬觀花的輪番上場,也許只是虛驚一場,但說不定就是生離死別。
她心里充滿自責。
為什么這么粗心,也許女兒早就有征兆,自己為什么沒發現?
為什么還把她送走去參加什么冬令營?在那里一定壓力很大,吃不好睡不好,或者……這些悔恨在竇金的大腦里反復盤旋,揮之不去。
“到你了。”后面的人提醒她。
原來排到她了。
她把診療卡放上去,點擊查詢結果,上面居然顯示“趙晴天有一個檢查結果待打印”,她緊張的手都在顫抖,點擊確定,化驗結果單從底下的出口慢慢地往出送。
她拿起來,看不懂,各種項目指標密密麻麻,學術名稱后面就是數值,一些項目的前面還加著星號,應該是重點。
她發現在幾個星號后面有向下的箭頭,在一項叫做“血小板的指標后面數值很低,后面標出的正常數值區間最低也要一百多,可是女兒的只有13。竇金雖然不懂,但也能看出問題的嚴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