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兒子的婚事上，向來嫻靜的母親竟是一反常態的固執，任憑法海如何推脫，她都不為所動，就連要參加今科大比這等殺手锏都沒能奏效。

這，可不就令人頭大了？

但，不管怎么著，法海咬死不答應現在就定親。

“兒大不由娘了是吧？也對，娘就一沒用的人，罷了，罷了。”

殺手锏這玩意兒可不止法海有，母親同樣也有——眼淚而已，作為一個合格的女人，那自然是啥時想有就能有的。

“娘，我、我真的還小……”

明知道母親這就是在演戲，奈何，身為人子，總不能真讓母親當面哀哭吧，那就只能裝嫩了。

“定親而已，無涉年齡。”

母親倒是沒再落淚了，可瞥過來的那一眼里，滿滿都是不加掩飾的鄙夷。

“娘，咱們佟家非比尋常人家，事事都得有所講究，爹那頭或許別有安排，要不您看先放放？”

在母親的步步緊逼下，法海真有點黔驢技窮了，沒法子，只能將最后一張大牌——老爹給搬了出來。

“嗯，我兒所言有理，回頭娘就去問問你爹的意見。”

大牌？

沒用的。

母親顯然早就在等著這么句話了。

“是，孩兒告退。”

望著母親那一臉的似笑非笑，法海無奈了……

剛回到了自家小院，納蘭性德就派人送來了帖子，沒說什么事由，只言相約明日黃昏共賞菊。

這個面子肯定得給，所以，法海裝扮一新后，帶上了些小禮品，于申時末牌時，趕到了納蘭府上。

他本以為納蘭性德設宴，那肯定是風流名士云集，卻不料并沒有，賓客就他法海一人。

這，無疑有點奇怪。

不過，他也沒多想，客隨主便，于后花園的一處亭子間中各自落了座。

園子里的菊花極多，一簇簇黃花、紫花爭奇斗艷。

主、賓都是一身白袍勝雪，也都是一樣的豐神俊秀。

彼此談笑無拘。

這感覺真的很是不錯。

可很快，法海就察覺到不對了——官氏怎么領著幾名盛裝的小丫頭在不遠處的竹林中探頭探腦的。

搞啥呢？

這，明顯不是待客之道好不？

“賢弟應該尚未定親吧？”

盡管法海什么都沒說，可納蘭性德無疑是察覺到了他的不悅，索性便來了個打開天窗說亮話。

“小弟年歲尚幼，暫時不打算考慮此事。”

這話……味道不對啊。

法海趕忙下意識地便回了一句。

“呵，其實也可以考慮一下。”

納蘭性德笑了，只是笑容里明顯透著滄桑與苦澀。

這是……改行當媒婆了？

老哥，人設崩了啊。

法海瞬間就無語了。

“呼……，你知道的，明年此時就是選秀之日。”

在微微地搖了搖頭之后，納蘭性德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酸楚。

很顯然，他又想起了早年的舊事。

曾經，納蘭性德有位青梅竹馬的表妹，奈何，兩人還沒來得及訂婚，表妹就被內務府給圈入了選秀名單，并被選進了宮中。

最終，佳人不堪相思的折磨，吞金而亡，納蘭性德也因此情傷深重。

“……”

納蘭性德的舊事，法海當然是清楚的，問題是事涉大內，此時此刻，他也不好有什么言語，只能在心中感慨上一句——選秀猛于虎。

這，真不是在說笑，被選進了宮中的女孩，最終能有位份的，還不足百分之一。

其他人就算避開了各種“意外”，僥幸活了下來，那也得熬到二十五歲以后，才有可能被放出，到那時，一生已基本上算是盡毀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對那些有女初長成的旗人們，同情可以，卻并不意味著他法海就得貢獻出自身。

只因他對愛情還是有所追求的，并不希望給自己留下無可挽回的遺憾，所以，他真就只能是默然以對了……

情緒低落時喝酒，很容易便會醉倒，所以，納蘭性德沒多久就趴下了，法海這個客人自然不好再多呆，興意闌珊地便乘馬車回了自家府上。

“二爺，老爺讓您一回來就去正院書房一趟。”

方才下了馬車，門房管事高捷就已畢恭畢敬地迎上了前來。

“嗯。”

這會兒天早就黑透了，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說，非得在此時談。

法海心中嘀咕難免，但卻并不敢拖延，直接便去了正院。

“跟容若喝酒了？”

書房中，都沒等法海見禮呢，佟國綱就已先發話了。

“是。”

盡管有些奇怪佟國綱的不悅表情，但法海卻并不是太在意，躬身便行了個禮。

“容若那人才華是有的，只是胸無大志，整日就只知風花雪月，渾然無心仕途，這一點，你切不可學他。”

佟家好不容易才出了匹千里駒，佟國綱可不希望被納蘭性德給帶到了溝里去。

“父親放心，孩兒自有分寸。”

這就是瞎操心了。

法海要的可不是什么風流無雙，他要的是后世那百年的民族苦難不再重演，又怎么可能去學納蘭性德凄凄切切。

“嗯，你能明白這點就好，還有一事，這些天，來府上為你說媒的可不在少數，你娘對此很是關切，為父也覺得是時候為你定下一門親事了。”

佟國綱嘉許地點了點頭，而后話題陡然便是一轉。

“爹，內務府那頭正在擬定選秀名錄，此時定親，萬一要是引來非議，恐有不妥，孩兒以為不若等明春大比過后再談此事也不為遲。”

一聽又是這事，法海當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無妨，咱們佟家不忌諱這個，有什么不妥的，為父自會擔著。”

要說法海所言倒也不無道理，但，佟國綱卻根本不以為然。

在他看來，選秀過后，合適的好女子都被弄進宮里去了，這一拖只怕就得再多拖了兩、三年，還不見得能選到一個好的。

“爹，這事情……”

法海不死心，還想再掙扎一下。

“就這么定了。”

婚姻大事，可輪不到法海來做主，佟國綱根本不打算聽什么解釋，揮手間便下了最后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