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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野林驚魂

莫爾早就想結識那只神秘的獾——巴帝爾先生。根據他所聽到的有關巴帝爾的傳說,似乎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無論從哪方面講,巴帝爾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重要人物。盡管難得一見,但周圍的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他那不同凡響的影響力。

但是,每當莫爾提出想見巴帝爾的時候,總是被萊特巧妙地搪塞過去。

“行!”萊特總是這樣回答他,“獾總有一天會露面的,這是遲早的事,到時候我會給你介紹的,那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就不能請他來這兒吃晚飯,或者喝點兒什么嗎?”莫爾說。

“他不會來!”萊特的回答堅定簡短,“巴帝爾不喜歡社交界,不喜歡被人邀請,不喜歡聚餐。總之,他不喜歡所有類似的事情。”

“嗯,那么,假如我們去拜訪他呢?”莫爾小心翼翼地提議。

“我肯定他會拒絕。”萊特警告說,“他非常固執,他甚至會非常生氣。我自己從來沒有冒險去他家拜訪過。盡管我和他很熟。再說,我們也去不了,或者說不可能到達那里,因為他就住在威爾森林的正中間。”

“就算是那樣吧,”莫爾說,“你告訴過我的,威爾森林也不過如此,這你知道。”

“噢,我知道,我知道,是這樣,”萊特閃爍其詞,躲躲藏藏,“但我想我們不能去那兒,至少現在還不能,路太遠了。再說,這會兒去了他也不能在家。請你耐心等待吧,我的朋友,總有一天巴帝爾會來的。”

莫爾只好把這個愿望深深地埋在心底。但是,直到漫長的夏天結束,巴帝爾一直也沒有出現。

深秋季節,天氣寒冷,冰霜及泥濘的道路迫使萊特和莫爾只能待在家里。陡漲的河水在窗外飛流而過,無情地戲耍著河上形形色色的過往船只。莫爾望著窗外,那只獨往獨來、形單影只的灰色的獾再次縈繞心頭,揮之不去。他是那么的懷念那只住在威爾森林中央的一個洞穴里獨自生活的獾。

冬天來到了。萊特早早地上床,晚晚地起,好像有睡不完的覺。在短暫的白天里,他有時詩興大發,信手寫下幾句短詩,有時收拾收拾房間,做點兒簡單的家務活,更多時候是接待來訪的客人,敘舊聊天。他們之間總有那么多故事要講,有那么多感受要交流。尤其是對那個剛剛消逝不久的夏秋季節,回首而望,那是一篇多么美的詩作,是由無數數不清的絢麗多彩的畫面組成的——

當你劃著小船漂流在河上,沿河兩岸美不勝收的景致像盛裝游行的隊伍在接受你的檢閱;又像展開長長的歷史畫卷,一幅接著一幅,展示著大自然的創造才華。

沿著平如明鏡的河邊,一種妖嬈的水濱植物率先登場,在枝繁葉茂的簇擁下,它高昂著紫色的星星狀的花朵。于是河面上映滿了它歡笑的小臉。如日落時分淡紅色的晚霞般的柳蘭,纖弱惆悵,它準時遵守著夏日的時節,從不缺席這美麗的盛會。瘋狂的紫草向來不滿意自己的生存空間,一有機會便恣意地擴大領地;而羞怯的野薔薇卻姍姍來遲,只有在某一天的清晨,她才悄悄地、身姿優美地出現在自己的舞臺。這一切,組成了華麗而又活潑的、古老的法國加伏特舞曲的旋律,奏響了夏日的樂章。

這還不算是夏日的全部。還有人在等待觀望:小仙女愛戀的牧童;淑女們在窗前熱盼的騎士;還有那個吻了睡美人以及那個熟睡的夏天,使他們恢復了激情與浪漫的白馬王子……然而,只有當那個身披琥珀色坎肩,溫文爾雅、香氣四溢的絲線菊步履輕盈地來到眾人面前時,夏天的正劇才正式開演。那是一出多么精彩的大戲呀!

夏日的清晨,日出前一個小時,動物們半睡半醒,舒適地臥在自己的洞穴里,等待著陽光照射進來。白色的還未散去的薄霧緊貼著河面縹緲舞動著。沿著河岸傳來早起的小動物蹦蹦跳跳的腳步聲和躍入水中激起的浪花飛濺的聲音。大地、天空、空氣、河水,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突然間,太陽飛躍出地平線,來到萬物中間,灰色的霧靄剎那間煙消云散,田野金光四射,五彩繽紛。

萊特他們回憶起夏日炎熱的正午,他們躲在矮樹叢中午睡,身心倦怠無力。陽光穿過樹葉化為點點光斑,細小的光柱落在他們身上。

他們還回憶起下午的時候,他們在河上劃船游泳,或者沿著塵土覆蓋草叢掩映的小路漫步,然后穿過一片片金黃色的麥地。

大家講得最多的還是夏日的黃昏。長長的一天過去了,清爽的傍晚終于來臨了。大家聚在一起消夏,覺得彼此之間有那么些的感情,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息息相關。他們一起制訂了不少今后將要進行的浪漫之旅……

現在,就在這冬季短暫的白日里,動物們圍坐在爐火旁,講著他們永遠也講不完的故事。然而,他們卻忽視了一位唯一感到寂寞孤獨的人。

這天下午,萊特照舊坐在扶手椅里,明明暗暗的爐火映照著他一會兒瞌睡一會兒清醒的臉。他正反反復復地在腦海里構思著他的詩句,顛來倒去地修改著不合適的韻腳。忍無可忍的莫爾就在此刻下定了獨自出去闖蕩的決心。那個神秘的威爾森林在召喚著他,那個孤獨的獾巴帝爾先生在吸引著他。

于是在一個寒冷寂靜的天空一片鐵灰色的下午,收拾停當的莫爾躡手躡腳地溜出了暖烘烘的大廳,來到了外面。冬日的大地赤裸在寒風中,樹葉全掉光了,天空顯得空曠,莫爾感到從來也沒有一眼望出這么遠;從來沒有這么近地貼近大自然的本色。這寒冷的冬日反倒讓大地一年一度地甩掉所有的衣服,酣然入夢。那些個矮樹叢、小山谷、采石場,以及在枝繁葉茂的夏日里不易被察覺的神秘的礦井,眼下統統赤身裸體,毫無秘密可言,似乎在請莫爾欣賞它這副別致的衣衫襤褸的可憐相。直到過了若干些日子,它們又像從前一樣,披上華麗的盛裝,招搖過市,并且告訴他,昨天的鬼把戲不過是開個玩笑,是在誘惑他,盡管有幾分令人懊惱,但也有幾分刺激,使人愉快。

莫爾很高興自己能喜歡這簡樸的、不加修飾的、卸去華麗的服飾而顯得蒼涼和剛烈的大地。他注意到,無遮無掩的大地骨骼是那么健美、強勁,給人以力量。這很符合莫爾的追求。他不喜歡舒適安逸地種花種草,不喜歡侍弄山楂樹和籬笆墻。那些波浪似的山毛櫸,帷幕般的榆樹墻也不在他的欣賞之列。現在,他滿懷激情地向前走著,威爾森林已經遙遙在望。它帶著幾分神秘、幾分兇險橫亙在莫爾面前,好像一望無際的海洋里一片黑色的暗礁。

莫爾走進了威爾森林。

森林是平靜的,沒有什么使莫爾感到恐懼和不安。腳下,樹枝被他踩得噼啪作響,而粗一些的樹段常常把他絆得差點摔倒。樹樁上長滿了形態各異的菌類,酷似一幅幅夸張的漫畫。由于特別像這個,像那個,時不時地嚇他一跳。然而,這一切更加充滿誘惑,讓他快樂和興奮。

莫爾在森林里走啊走啊。

光線越來越暗,蹲伏著的樹叢似乎在向他移過來。路邊和身旁秘不可測的洞穴沖著他張開丑陋的嘴巴。四周靜極了。

天色很快黑下來。黃昏在步步逼近。莫爾的身前身后被暮色包圍,光線像潮水般退去。

昏暗中,有一張張小臉浮現出來。

莫爾第一次發現有小臉出現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由于太緊張而看花了眼。那是他冷不丁一回頭的時候,朦朧中看到一張邪惡的,上寬下窄的小臉,正從洞口盯著他。

莫爾轉過臉,鎮定了一下。再壯著膽子回過頭去,那張奇怪的小臉消失了。

莫爾加快了腳步,他自己安慰自己,別再胡思亂想,疑心生暗鬼,沒事找事。

莫爾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洞穴。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這不是什么幻覺,而的確是真的。天哪!是真的!的的確確有一張細長的臉,又在洞口閃了一下,然后不見了。莫爾猶豫了一下,他站住了。他盡力給自己打氣,使自己堅強起來。然后又大步向前走去。

突然,在每一個洞穴,遠的近的,成百上千的洞穴里,都閃現著那樣上寬下窄的小臉。他們忽而閃現,又瞬間即逝。盯著他的目光充滿了敵意和仇恨,冷酷、邪惡,刀尖一般的鋒利。

“如果我遠離這些洞穴,就不會看到這些令人不快的嘴臉了。”莫爾想著,轉身離開這里,踏上了另外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

這時候,一陣陣呼嘯從身后傳來。開始時非常微弱,但刺耳。由第一次他見到那個小臉的地方響起,顯得莫名其妙,但令人心慌。莫爾不由得加快腳步向前趕。可是,這聲音又在前面不遠的地方響起來。同樣非常微弱,也非常刺耳。這使他開始后悔起來,甚至想往回走。就在這時候,他的兩側同時響起了這種使人不快的聲音。空曠遙遠,又觸手可及。從耳畔直到天際,整個森林都隨之震蕩起來。顯然,處在這種境況,無論如何都應當高度警覺,做好防范的準備。可是莫爾又能怎么樣呢?獨自一人,手無寸鐵,遠離任何可以救助的可能。

夜色越來越濃重。

這時,響起一片嘩啦聲。起初他以為是腳下的落葉聲,那么輕微,那么柔和,接著越來越響,變成一種有規律的節奏,這節奏非同一般,是撲撲嗒嗒的腳步聲,遠遠的,辨別不清是前邊還是后邊,是這一個人的還是另外一個人的。開始是單個的腳步,然后是兩個人的,很多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這使他焦慮不安。他讓自己停下來,一動不動,側耳細聽,他發現,他已經被什么東西圍住了。

果然,一只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樹林沖他狂奔而來,他傻了,呆了,愣怔著指望兔子能放慢腳步,或者跑向不同的方向能避開他。然而,這只兔子幾乎是擦著他的毛皮猛沖過去。他看到這只兔子面帶恐懼,目光凝滯,飛快地繞過一截樹樁,消失在一個看上去挺和睦的洞口里,只在空氣中留下一句很不友好的話:“躲開!你這個傻瓜!躲開!”

奇怪的聲響越來越大,好像突然降下的冰雹砸在他周圍枯干的落葉上。整個森林似乎都在狩獵追擊的狀態下奔騰,好像一定要抓到什么。想到這,莫爾陷入極度的驚恐之中,他撒腿就跑,毫無目的,自己都不知道跑向哪里。

跑啊跑啊,莫爾一頭扎進一個又深又暗的樹洞里。這是一個老山毛櫸樹為他提供的暫時的避難所、藏身地,然而,這究竟是不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安全的港灣,又有誰能告訴他呢。

莫爾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太累了,再也跑不動了。他蜷伏在飄進樹洞里的干樹葉堆上,希望危險別落在自己的頭頂。

也不知過了多久,莫爾不敢離開樹洞。他喘著粗氣,渾身發抖,聽著外面是一陣陣呼嘯,一片片奔騰的聲音,這時他終于明白了,那些住在原野和籬笆里的其他弱小居民所時時面臨的極可怕的情景,明白了萊特費盡苦心竭力阻止他見到這最黑暗的時刻,這就是威爾森林的恐怖。

與此同時,萊特正坐在爐火旁打盹,多么溫暖舒適。沒有寫完的詩篇從他的膝蓋上滑落下來。他張著嘴,頭向后仰著,正沿著夢中青翠的河岸悠閑地漫步。突然,爐膛中一塊煤燒落,爐火發出清脆的爆裂聲,萊特猛然驚醒過來。他下意識記得自己在干什么。他從地上拾起那本沒有寫完的詩篇,接著審視了一番,然后四下巡視莫爾,想問問他是不是知道令人滿意的押韻的詞句。這時候他才發現,莫爾不見了。

萊特先細心地聽了一會兒,希望捕捉到莫爾的動靜,可是,整棟房子靜悄悄的。他開始呼喊莫爾的名字,沒人回應。他起身走進莫爾的臥室,莫爾經常掛帽子的掛釘上空空的,他平時穿的橡膠套鞋總是擺在傘架旁邊,現在也不見了。

萊特走出房子,仔細察看外面泥濘的路面,希望發現莫爾的蛛絲馬跡。啊!就在這里,千真萬確,莫爾的橡膠套鞋是新的,是剛買來準備冬天用的,現在,鞋底上凸起的印紋清晰可見。萊特終于明明白白地看到了,泥地上的腳印徑自離去,毅然決然,直奔威爾森林。

萊特神色嚴峻。他一動不動地思考了一會兒,猛然返回屋里,扎上一條皮帶,把一對兒手槍用力往腰間一插,順手抄起門廳角落里放著的一根短粗木棍,飛起腳步,向著威爾森林急速而去。

當萊特走進威爾森林的邊緣時,天已經快黑了,他毫不猶豫地一步跨進森林,焦急萬分地尋找他的朋友。

隱藏著的每一處洞口都閃爍著邪惡的小小尖面孔,但這小面孔一看到威風凜凜的萊特和他腰上別著的手槍,手里握著的猙獰的大木棍,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萊特剛一走進森林時清楚聽到的呼嘯聲和嘩啦聲也銷聲匿跡了,森林里一片寂靜。

萊特勇敢果斷地朝著森林深處走著。后來,他放棄了林中小路,艱辛地查看路兩側周圍的每一寸土地。他始終滿懷信心地呼喊著莫爾的名字。一個多小時過去了,萊特的耐心搜索終于有了結果,他興奮地聽到了遠處傳來細細的應答聲。

萊特順著聲音尋過去。穿過一片難以發現的濃重的幽暗,他來到一棵老山毛櫸樹下,樹洞里有微弱的呼喚聲:“萊特……萊特……”

萊特小心翼翼地爬進樹洞,他看到了筋疲力盡、渾身顫抖的莫爾。

“我完全理解,”萊特安慰到,“不過,你不該這么做,你真不該出來。莫爾,我曾盡了最大的努力去阻止你。你要知道,我們是河岸的居民,很少到這兒來,如果非來不可,至少也要成群結隊,這樣才不會出問題。此外,還有許多必須了解的事情,我們都明白,可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指的是那些口令、暗號,有威懾力有感召力的話語。有制約對方行為的格言警句,甚至你衣服口袋里的東西,你會背的詩句,你日常演練的種種托詞、絕妙的招數,關鍵時候都用得上。當你有了這些,一切就都簡單多了。如果你本人人小力薄,微不足道,就更該如此。否則你很快就會發現自己陷入絕境。當然了,如果你是巴帝爾,或者是沃特兒,那就另當別論了。”

“勇敢的托德先生肯定就不在乎自己單獨來這里,是嗎?”莫爾問道。

“哈,托德,”萊特開心地大笑起來,“不為了滿滿一兜金幣他是不會在此單獨露面的,托德可不干這事。”

萊特無所顧忌的笑聲打消了莫爾的恐懼,況且又看見了結結實實的木棍和威風凜凜的手槍,他不哆嗦了,精神大振,勇氣倍增,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

“喂!”萊特這時說道,“我們真得振作起來,趁著還有點亮光往家趕,絕對不可以在這森林里過夜,這你要明白,首先是天氣太冷……”

“親愛的萊特,”可憐的莫爾喊道,“我感到非常抱歉,我確確實實已經筋疲力盡了,如果我必須回家的話,你一定得允許我在這多休息一會兒,恢復一下體力。”

“那么好吧,”溫厚的萊特回答,“再說現在外面已經黑下來,過一會兒應該有點月光的。”

莫爾一頭扎進干樹葉堆里,伸開四肢,很快沉入夢鄉。雖然睡得時斷時續,難得安穩。

萊特也躺下身來,耐心地等待著。為了暖和些,他盡量裹緊了衣服,手里緊緊地握著一只手槍。警惕地注視著洞口。

莫爾終于睡醒了。他感到精神多了,渾身有了很多力氣。萊特說道:“喂,聽著,我先到外面瞧瞧,看看是否平安,我們真得動身了。”

萊特爬到藏身處的入口,探出頭去查看。這時,莫爾聽到他在自言自語:“喂,你好威爾森林,這里一切如初。”

“怎么樣,萊特。”莫爾問道。

“天上落雪了,”萊特簡短的回答,“或者更確切地說,雪下得很大。”

莫爾湊過來蹲在他身旁向外望去。剛才讓莫爾無比恐懼的森林現在完全變了樣。洞穴、凹處、水坑、陷阱,那些讓所有徒步旅行者來說充滿威脅的黑洞都消失了蹤影。只有童話世界里才有的,泛著銀光的魔毯飄然而至,看上去那么皎潔,任何粗俗的腳都不忍踐踏。纖細的雪花在空中飛舞,帶著輕微的刺痛撫摩著面頰。黑色的樹干泛著銀光,似乎從魔毯下露出臉來。

萊特望著雪地沉思了一會兒說:“哎呀,算了,后悔也晚了,我們必須動身,成敗在此一舉,憑運氣吧。最糟糕的是我們現在不知身在何處,這場雪下得到處面目全非。”

情況確實如此,連莫爾都認不出這還是原來的那個森林了。可是他們還是勇敢地出發了。他們的兩只手緊緊地拉在一起,選擇了一條他們認為的最佳路線踏上了回家的征途。

他們盡量保持著愉快的心情,讓人不易察覺他們的心虛。他們假裝認識住在每棵樹上的居民,和那些新碰面的樹打著莊嚴的招呼,然后目不斜視,擦肩而過。他們假裝熟悉大大小小的空地,長長短短的通道,或者每條曲曲彎彎的小路。到處是雪白,繚亂著烏黑的樹干,這一切都不會因為使人感到厭倦和單調而有絲毫改變。

大約一兩個小時以后吧,誰知道呢,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時間概念。他們停下腳步,神情沮喪,失望又不知所措地坐在倒在地上的樹干上,他們需要休息一會兒,想想該怎么辦。他們累得痛苦不堪,身上摔得青一塊紫一塊。因為好幾次掉進樹洞里,衣服都濕透了。積雪太深了,他們幾乎拔不出細小的腿來。眼前的樹木似乎更加粗壯,但看上去和其他樹木也沒有太大的區別。這片森林似乎沒有盡頭,沒有邊緣,沒有起始,最糟糕的是沒有出路。

“我們不能在這久留,”萊特說,“我們必須抓緊時間,一定要找到走出森林的道路。寒冷對誰來說都是可怕的,雪會越積越深,我們很快就無法穿行了。”萊特瞪著眼睛深思熟慮地盯著莫爾,“你看這邊,”他指著說,“我們前方下面有一條山谷,看不太清,好像崎嶇不平,全是隆起的山丘。我們下去順著山谷走,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藏身的地方,最好是一個地面干爽的洞穴,背風避雪,躲在那兒我們能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想辦法。咱倆現在疲憊不堪,毫無力氣,已經快散架了。再說雪可能要停了,或許能有什么轉機出現。”

決定以后,他們又勉強抬起腳,一步步艱難地走進山谷。他們要在那里尋找一處洞穴或者一個僻靜的角落,來躲避刺骨的寒風和飛旋的雪花。

他們正在查看一處萊特所說的隆起的小山丘,莫爾突然讓什么東西給絆了一下,他趴在地上尖叫起來:“哎呀,我的腿!”他大喊,“我的小腿摔傷了!”他直起身坐在雪地上,痛苦地兩手抱著跌傷的腿。

“好不幸的莫爾,”萊特體貼誠懇地說道,“今天你不怎么走運,是吧。來,咱們看看,是哪兒摔傷了。”萊特一邊說,一邊跪在地上仔細查看,“你的小腿確實劃破了,等一下,我去取手絹給你包扎一下。”

“我肯定是被樹枝或者是殘樹樁給絆倒了,”莫爾愁眉苦臉地呻吟著,“哎吆,哎吆……”

“傷口的邊緣整齊平滑,”萊特取來手絹一邊包扎一邊說,“絕不可能是樹枝或者殘樹樁劃的,看上去像是某種金屬鋒利的邊刃割破的,真是怪事。”萊特包扎完畢,略思考了一會兒,就去查看四周的小土丘和斜坡。

“算了,別在管他什么干的了。”莫爾說。疼痛使他有點兒語無倫次,“無論什么干的都一樣。”

可是萊特卻不這樣想。只見他急急忙忙刮去地上的積雪,抓起來揚掉,再往深刨,然后仔細查看,四肢都在緊張地忙碌著。莫爾在一旁等得不耐煩,不時催促著:“好了,快點兒吧,我都快疼死了。”

突然,萊特喊道:“萬歲!”接著便一板一眼地大叫:“我——們——贏——了!”一邊喊,一邊竟然趔趔趄趄地在雪地上跳起了急切輕快的吉格舞。

“你找到什么了,萊特。”莫爾抱著自己的傷腿納悶兒地問道。

“你快過來看。”欣喜若狂的萊特繼續跳著吉格舞。

莫爾一瘸一拐地走到萊特跟前,低下頭仔細地看了看,“噢,原來是這個,”他慢條斯理地說,“我看清楚了,以前見過和這一模一樣的玩意兒,而且見過許多次,都差不多,沒什么大不了。我很不理解,你為什么圍著這塊垃圾跳吉格舞。”

“難道你沒有看出來這意味著什么——你這個遲鈍的腦袋。”

“我當然看出來了,”莫爾回答道,“這只不過意味著某個粗心的健忘的家伙把垃圾丟在了威爾森林的中央。就是想在這兒絆倒別人。他真是沒有公德,我就是要這么說他,回家后我還要去有關人或什么部門那兒控訴這件事,我一定要這么做,等著瞧吧。”

“噢,天哪!”萊特喊道,他對莫爾的遲鈍已經絕望了,“喂,我不和你吵,等會兒請你過來蹭蹭腳。”

萊特不再理他,又接著努力地干起來,不斷地把雪揚向四周。

又是一陣緊張辛苦的勞作,萊特的努力有了回報,一塊骯臟的腳墊終于露了出來。“你看,我告訴你什么來著?”

“絕對什么也不是,”莫爾老老實實地回答,“好嘛!”他繼續說道,“你不過是又發現了一件家庭破爛兒,還把自己累得不行,結果是再把它扔掉,我想你就徹底高興了,最好再去圍著它跳你的吉格舞。如果你必須跳的話,早點兒結束吧。然后,可能的話我們繼續前進,不要在垃圾堆上再浪費時間了。我們能吃腳墊嗎?能在腳墊底下睡覺嗎?或者把腳墊當雪橇滑雪回家?你這個讓人惱火的嚙齒動物!”

“你的——意思——是說——”興奮的萊特喊道,“這個腳墊不能告訴你任何事情?”

“確實如此,”莫爾已經很不高興了,“我想這件蠢事我們干得時間夠長了,有誰聽說一塊腳墊會告訴你什么事情,它們會不會說話,它們究竟是什么東西,只有腳墊自己最清楚。”

“喂,你這個笨頭笨腦的呆子,”萊特真生氣了,“住嘴,不要再說半個字。但是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刨,清雪,如果你今天晚上想睡在一個干爽溫暖的地方,這里就是我們最后的機會!”

萊特又滿懷信心地在他們身旁的一個雪堆上干了起來。他不時地用棍子敲敲打打,然后再挖。莫爾也急急忙忙地跟著撲騰。他這么做更多是為了滿足萊特的要求,而不是別的什么原因。他認為他的這位朋友已經神志不太清醒了。

十幾分鐘過去了,萊特的木棍觸到了聽上去是中空的地方。他繼續干著,直到能把一只手伸進去摸一摸。他大喊莫爾過來幫忙。兩個人齊心合力,終于,奇跡出現了。

莫爾目瞪口呆,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似乎是一座雪丘的側面,出現了一扇立著的、看上去很結實的小門。小門漆成了深綠色,一個鐵鈴鐺吊在門邊。鐵鈴鐺下面,一塊小黃銅板上刻著一行整齊秀美的大字,借著月光,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獾巴帝爾先生

莫爾因為極度驚訝和興奮,竟然仰面朝天地倒在雪地上。“哦!萊特,”他后悔萬分地喊著,“你是個奇才,真正的奇才,這頂桂冠只有你配戴。現在我全明白了,你一步步用自己的天才智慧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從我跌倒劃破小腿的那一刻起,你來檢查我的傷口,你的非凡才智就立刻告訴你:這是鐵的東西。然后你起勁地找起來,很快發現正是這家伙干的。你到此為止了嗎?沒有。這事如果放在別人身上,可能就認為已經找到答案了,但是你不,你的智慧繼續引領你分析下去:我會找到一塊刮腳墊。你當時肯定是這么對自己說的。現在我的推理得到了證實,你果然發現了你要找的東西。你太偉大了,我相信你能做到任何你想做的事。比如你說:那扇門存在,它就千真萬確地存在,剩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找到它。這樣的事我在書本上讀到過,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卻從未碰到。你應該去能夠充分展示你才華的地方,你待在我們這伙人中間簡直是浪費。如果我有你這樣的腦袋,萊特……”

“可是,你沒有,”萊特不太高興地打斷他的話,“我猜你要整夜地坐在雪地上高談闊論吧。立刻起來!抓住門鈴上的繩索,使勁拉。能使多大勁就使多大勁。我來敲門。”

萊特用木棍猛勁擊打著門。莫爾縱身一躍,跳起來抓住那叩門的鈴索,兩腳離開地面,像教堂里的敲鐘人那樣來回晃蕩起來。即使在很遠的地方,都能微微聽到那深沉的鐘聲在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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