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巴加內爾的來龍去脈
- 格蘭特船長的兒女(凡爾納科幻經典)
- (法)儒勒·凡爾納
- 3842字
- 2022-05-06 10:22:21
這個地理學會的秘書應該是個很可愛的人,他的那段自我介紹說得生動有趣。另外,格里那凡爵士也知道面前的這個雅克·巴加內爾是何許人也,對他的大名與聲譽并不生疏。他著述的地理方面的著作,他在地理學會會刊上所發表的有關當代地理的多次新發現的報告,他與世界地理學界的通訊,已經讓他成為最卓越的學者之一,名聞全法國。所以,格里那凡爵士十分誠懇地向這位不速之客伸出手去,并且說道:“現在,我們彼此已經相識,我可否請教您一個問題?”
“問二十個問題都行,爵士,”雅克·巴加內爾回答道,“我覺得與您交談永遠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您是前天晚上登上這條船的嗎?”
“是呀,爵士,是前天晚上八點鐘上的船。我從喀里多尼亞來的火車上下來之后,就跳上了一輛馬車,又從馬車上跳下來,登上了‘蘇格提亞號’。我在巴黎預訂好了‘蘇格提亞號’上的六號艙房。當晚天很黑,我上船時未見到一個人。我趕了三十個小時的路,疲憊不堪,而且我也知道,要想不暈船,最好一上船就躺下睡覺,頭幾天先別起來,別走動,所以我上了船之后,馬上就躺下睡了,足足睡了有三十六個鐘頭。我說的全都是老實話,請您相信我。”
大家聽了他的這番話之后,終于明白他是怎么跑到這條船上來的了。這位法國旅行家上錯了船。當“鄧肯號”上的人在圣蒙哥教堂做出行祈禱時,雅克·巴加內爾便上了他們的這條船。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這位博學的地理學家仍蒙在鼓里。假若立即告訴他,他乘的是什么船,要開往何方,他會做何反應呢?
“這么說,巴加內爾先生,”格里那凡爵士說道,“您是選定加爾各答作為您將來在印度的考察旅行的起始點了?”
“正是,爵士。我一生的愿望就是游歷印度。這是我的美好幻想,是我的夙愿,我馬上就可以在那個神秘的大象國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那要是換個地方游歷一番又如何呢,巴加內爾先生?”
“那怎么可以呀,爵士!換個地方絕對不行,而且我還帶有給駐印度總督索莫塞爵士的介紹信哩。我還帶有地理學會的一項任務需要完成哩。”
“噢!您還帶有使命?”
“是呀,我還想嘗試做一次既有價值又十分有趣的探險旅行,旅行計劃是我的一位博學的友人與同事威維安·德·圣馬爾丹先生替我制定的,目的是要追隨施拉金維兄弟,追隨沃格上校,追隨韋伯、郝德遜,追隨于克和加伯兩位傳教士,追隨牟克羅、儒勒雷米先生以及其他許許多多著名的旅行家,沿著他們的足跡,繼續他們的探險事業。我要在克里克教士1846年不幸失敗的地方完成他未竟的事業。總之,我要踏勘雅魯藏布江的沿岸;這條江沿著喜馬拉雅山北麓,在西藏境內綿延流淌一千五百公里,我想弄清楚,它是不是在阿薩姆東北部與布拉馬普特拉河相匯合。這是地理學上的一大懸疑問題,誰要是弄清楚了這個問題,爵士,就會獲得一枚金質獎章。”
巴加內爾真的了不起。他說起來眉飛色舞,津津樂道。他像是扇動起想象的翅膀在翱翔。他口若懸河,好似萊茵河在沙夫豪森地區奔流不息一樣。
“巴加內爾先生,”格里那凡爵士沉默片刻后說道,“您的探險計劃真的非常了不起,科學界會感激您的。不過,我不想再讓您繼續蒙在鼓里了。至少,在目前來說,您只能放棄您游歷印度的計劃了。”
“放棄?為什么?”
“因為您正背向印度在航行。”
“什么!?勃爾通船長……”
“我不是勃爾通船長。”約翰·孟格爾回答道。
“可是,‘蘇格提亞號’……”
“這不是‘蘇格提亞號’!”
巴加內爾聞聽,一下子便驚呆了。他看看格里那凡爵士,爵士始終嚴肅正經;他又看看海倫夫人和格蘭特小姐,她們一臉的同情與無奈;他又朝孟格爾船長看去,約翰·孟格爾臉上掛著微笑;他轉向麥克那布斯少校,后者仍然一副無動于衷的表情。他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把眼鏡往額頭上推去,喊道:“這開的是什么玩笑!”
這時候,他的目光落在了舵盤上,看見上面寫有兩行大字:“鄧肯號”“格拉斯哥”。
“‘鄧肯號’!‘鄧肯號’!”巴加內爾大聲地叫道。
然后,他飛快地沖下樓梯,回到自己的艙房去了。
這位不走運的學者跑開之后,除了少校而外,船上的人實在是憋不住了,包括水手們在內,全都笑得前仰后合。如果是上錯了火車,這還說得過去!譬如,您要前往丹巴頓,卻搭上了去愛丁堡的火車,這也還算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怎么會上錯了船呢!要去印度,卻上了去智利的船,這不是糊涂到家了嗎!
“不過,巴加內爾這樣的人干出這種傻事來,我并不覺得奇怪,”格里那凡爵士說,“關于他的這類粗心大意的錯,被人傳作笑話的,多的是。有一次,他發布了一幅著名的美洲地圖,竟然把日本也給畫進去了!不過,這并不妨礙他成為一位優秀卓越的學者,一位法蘭西的著名地理學家。”
“可是,現在卻讓這位可憐的學者怎么辦是好呢?”海倫夫人焦急地說,“我們總不能把他帶到巴塔哥尼亞去吧!”
“讓船停下來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到了下一個碼頭,讓他下船去。”海倫夫人說。
“嗯,如果他愿意的話,這倒是可以的,”格里那凡爵士說,“等船駛到下一個碼頭,就讓他下去好了。”
這時候,巴加內爾已經查明自己的行李都在這條船上,既羞慚又可憐地回到樓艙甲板上來,嘴里不停地在嘮叨那倒霉的船名:“‘鄧肯號’!‘鄧肯號’!”仿佛不會說別的話,只學會這一句似的。他踱來踱去,仔細觀看船上的帆檣設備,觀望著遠方的那條默然無聲的海平線。最后,他又走回到格里那凡爵士的面前,詢問道:“這‘鄧肯號’是駛往……”
“駛往美洲,巴加內爾先生。”
“確切的地點是……”
“康塞普西翁。”
“啊!是到智利去!是到智利去!”這位倒霉的地理學家嚷道,“那我去印度的使命怎么辦?地理學會主席加特法茲先生該對我十分惱火了!還有達弗薩先生、高丹伯先生、威維安·德·圣馬爾丹先生,都該責備我了!我還有什么臉去參加學會的會議呀!”
“您先別著急,巴加內爾先生,”格里那凡爵士對他說道,“還是有希望的,有辦法可以解決的,只是您得耽擱點時間了。不過,也沒多大關系,反正雅魯藏布江仍在西藏的深山密林中等著您去。我們很快就會駛往馬德拉[1],在那兒靠岸,您可以從那兒乘船返回歐洲。”
“也只好如此了,不過,我還是得謝謝您,爵士。說實在的,我也真夠倒霉的,這種怪事總是發生在我的身上,那么,我在‘蘇格提亞號’上訂的艙房怎么辦呀?”
“‘蘇格提亞號’,您就別去考慮它了。”
“哎!”巴加內爾又仔細地看了看“鄧肯號”之后說道,“這可是一條游船呀!”
“是的,先生,”孟格爾船長回答道,“它屬于格里那凡爵士所有。”“您在船上就安心地待著吧,不用客氣。”格里那凡爵士說。
“非常感謝,爵士,”巴加內爾回答道,“謝謝您的盛情。不過,請允許我說點自己的小小想法:印度可是個好去處,去那兒旅行游覽的人會發現許多奇妙驚人的事物的,反正女士們也沒去過印度……倒不如把舵盤轉一轉,向加爾各答駛去與向康塞普西翁航行一樣地容易。既然都是觀光旅行……”
巴加內爾見大家直搖頭,也就不好再往下說了。
“巴加內爾先生,”海倫夫人向他解釋道,“如果只是為了游覽,我一定會答應您一起前去印度的。格里那凡爵士也不會反對我的意見。可是,‘鄧肯號’有使命要去完成,它得前去救援幾個遇上海難之后被遺棄在巴塔哥尼亞海岸的海員,這樣的一個偉大的正義之舉是絕對不可以更改的……”
沒幾分鐘工夫,法國旅行家巴加內爾便了解了全部情況:漂流瓶中的幾封信,格蘭特船長的情況,海倫夫人的慷慨計劃,等等。巴加內爾聽了之后,為之動容。
“夫人,”旅行家說道,“我要對您的善行義舉、慷慨俠義表示最大的贊頌。讓你們的‘鄧肯號’繼續它的航程吧,我不愿意讓它有片刻的耽擱。”
“那您愿意不愿意同我們一道去尋訪落難的人呢?”海倫夫人問他道。
“那不太可能,夫人,我也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到前面的第一個停泊點,我就下船好了。”
“那就在馬德拉島下吧。”約翰·孟格爾說道。
“在馬德拉島下可以。馬德拉島離里斯本只有一百八十法里[2],我就在那兒等船,前往里斯本。”
“那好,悉聽尊便,巴加內爾先生,”格里那凡爵士說,“就我而言,得以在我的船上留您小住數日,我感到不勝榮幸。希望您在船上不必客氣,不必拘束。”
“啊!爵士,”學者回答道,“我糊里糊涂地乘錯了船,卻得到了這么愜意的結果,真是太幸運了!不過,說實在的,這也是個天大的笑話:想去印度,卻上了去美洲的船!”
他說到這里,心里免不了總有些許的遺憾,迫于無奈,他也只好忍耐幾日了。這之后,他表現得十分可愛,活潑開朗,有時仍不免表現出點粗心大意來。他的興致特別好,女士們感到很高興。不到一天的工夫,他與每個人都成了朋友。他要求看看那幾封信,別人也滿足了他。他拿到信件后,仔細地研究了很久,一點點地加以分析研究,認為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釋。他對瑪麗·格蘭特和她弟弟十分關心,給了他們極大的希望。他對前景的預測,以及他肯定地說“鄧肯號”一定能順利地抵達目的地,使瑪麗·格蘭特聽了露出了笑容。說實在的,要不是他任務在身,他是會同大家一起前去尋找格蘭特船長的。
當他得知海倫夫人是威廉·塔夫內爾的女兒時,他忍不住連聲叫嚷起來,又驚嘆又贊美。他認識她的父親。她父親是個具有遠見卓識的學者,是巴黎地理學會的通訊會員,他們相互間沒少信件交往!當初還是他和另一個會員馬特伯朗先生介紹威廉·塔夫內爾加入巴黎地理學會的。真是太巧了!與威廉·塔夫內爾的女兒同船旅行真是太讓他高興了!
最后,他要求吻一下海倫夫人的額頭;海倫夫人愉快地答應了,盡管這么做有點“不太合適”。[3]
注釋:
[1]馬德拉,大西洋中的一個島嶼,以產名酒著稱。
[2]法里,法國古里,1法里約等于444米。
[3]原文為英文。英國與法國禮節有所不同。巴加內爾初識海倫夫人,便以長輩身份吻她,在英國人看來,這么做是“不太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