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拜訪的意義很快就凸顯出來。最頂層和大企業間突然發生了一些幾乎解釋不了的人事糾紛。因此邁肯迪先生似乎被喚醒,于是到處探聽關于煤氣的消息,并考慮加入希利哈那一方是否會更有利可圖。但他最后卻認為考珀伍德的計劃(他已擬了草案),就政治目的而言最行得通,這多半緣于目前希利哈派無須向市議會提出任何要求,因此他們竟愚蠢得忘記主動向市議會的強盜們承諾給予他們好處。
考珀伍德第二次去邁肯迪家里的時候,邁肯迪內心已欣然接受了他。“嗯,”他稍做寒暄后說,“我已打聽到事情的進展情況。你的建議相當公平,把你的公司組織起來,根據情況安排你的計劃。隨后公布你的章程,我們來看看該怎樣辦。”他們長時間地密談著,關于未來的股票如何分配,股票如何讓邁肯迪所滿意的一家銀行保管,直到最后履行那些老公司合并成新的聯合公司的協商條件為止,以及諸多類似的細節。這是一項十分復雜的工作,考珀伍德感到并不滿意,但他對獲勝還是信心滿滿的,這需要范·西克爾將軍、亨利·德·索托·西彭斯、肯特·巴羅斯·麥克吉本和市議會杜寧集中精力干上一段時間,最后他們充分準備了計劃中的一切。
因此,在某個周四(在那天,按市議會的規定,一個這類性質的章程一定要提出)之后的周一的晚上,該計劃在公布很短一段時間后就由市議會順利通過。的確也沒有進行公開討論的時間,當然,這正是考珀伍德和邁肯迪想極力避免的。緊接著的周四,議會公布此章程并準備提出來要通過的第二天,希利哈就讓他的律師們和老煤氣公司的職員們跑到各個報社去,公開抨擊此事,聲稱這是公然的搶劫。但他們又無計可施,宣傳鼓動的時間不夠了。不錯,各報社都遵照了這個更大的經濟勢力的旨意,開始談論“對那些老公司要公平”,并說既然一個已經足夠了,就不必存在兩家彼此競爭的大公司。但是,受到邁肯迪屬下相反的宣傳或鼓動的市民,并不相信報社的話。他們從未享受過那些公司的優厚待遇,因此不必去為他們奔走相告。
周一晚上這個議案最后通過時,南區煤氣公司總經理塞繆爾·布萊克曼先生,他矮矮瘦瘦,滿臉鞋刷似的連鬢胡子,站在市議會大門外鄭重聲明:
“這純屬流氓行為。如果市長要簽署的話,就會被彈劾。今天晚上議會里面沒有一張票沒被收買,一張都沒有,他們把一個真正的強盜引到芝加哥來了。咳,花費多年心血創辦事業的人,卻得不到保障!”
“沒錯,一個字都沒錯。”北區公司的總經理約旦·朱爾斯先生也跟著抱怨說。他又胖又矮,頭像個直立的雞蛋,頭上只有一縷頭發,一雙藍眼睛十分冷酷。他和西區煤氣公司的總經理哈德森·貝克先生站在一起。貝克身材高大,走路緩慢。這幫人全都跑來抗議。“就是從費城來的那個流氓呀。一切麻煩都是他引起的。芝加哥的實業界人士現在該意識到他們要對付的是哪類人了。他應該被驅逐出去。看看他在費城的履歷吧。他在那兒曾進過監獄,在這兒也應該把他送進去。”
最近貝克先生才成為希利哈的座上客,又是他的支持者,他當然十分憤慨。“這人就是個騙子,”他語氣堅定地對布萊克曼說,“他的行動從不光明正大,顯然不是上流社會的人。”
然而,無論如何,那個章程還是通過了。這對諾曼·希利哈先生、諾利·西姆斯先生以及那幫不幸牽涉其中的人,都是一個慘烈的教訓。那三家老公司聯合組成一個委員會去求見市長,但市長還是簽署了章程,因為他是邁肯迪的傀儡,把自己的前途已交給敵人掌控。考珀伍德弄到了特許證,雖然他們叫苦不迭,但現在也只能甘拜下風了,唯有希利哈,他與考珀伍德的恩怨并未了結。他決定以后要在其他場合與他再一決高下。下次他要全力以赴地與他針鋒相對大戰一場,但眼下,以他的精明,他還是打算妥協退讓了。
此后,他極力掩飾憤怒和憎恨,繼續在他加入的那兩個俱樂部中觀察考珀伍德。但在這段激動人心的時期考珀伍德卻避而不去。因此,在六月一個令人倦怠的下午,希利哈先生去了考珀伍德的寫字間。他穿著一套漂亮的灰色新衣,戴一頂草帽。按當時所流行的,口袋里還露出一條整潔的藍邊綢手帕,腳上蹬著锃亮的淺口新皮鞋。
“過幾天我就要去歐洲,考珀伍德先生,”他溫和地說,“我覺得我得順便過來看看,就煤氣問題而言,看看你我能否達成協議,那些老公司的高級職員們當然不希望在煤氣行業還有一家公司與他們競爭,而且我能肯定,你也沒有心情進行一場毫無益處的價格戰,這對誰都沒有好處。以前你曾承諾按對半的條件與我妥協,我很想知道你現在是否還有此意。”
“請坐,請坐,希利哈先生,”考珀伍德輕松地說,用手示意請客人坐在椅子上,“我非常榮幸再次與你見面,我和你一樣也不想進行價格戰。實際上,我極力避免。但是,你看到了,自從我上次見到你后,形勢發生了一些變化。這些創辦和投資本市新煤氣公司的先生們十分愿意,甚至幾乎是相當迫切地想繼續搞下去,共建一家合法的企業。他們對合作前景信心百倍,我跟他們的意見完全一致。”
“新老公司有望達成一種協議,但不是按前些時候我所愿意的那種條件。自那之后,成立了一家新公司,發行了股票,當然也花費了許多錢(這是假的)。這種股票無論在哪項新協議中都絕對要計算在內的。我想各公司的大聯合是令人向往的,但對于所有股票,勢必一概都要照票面價格按一股作一股、作兩股、作三股或作四股的條件來處理。”
希利哈先生臉色難看起來。“你不認為這有點兒過分嗎?”他鄭重地說道。
“一點兒都不過分!”考珀伍德回答,“你明白這些新花費并不是我自愿承擔的呀。”(希利哈先生聽出了諷刺的意味,但他只字不提)
“那我完全承認,但目前你的股票實際上一文不值,難道你不認為,如果按照票面價格把你的股票接受下來,你就該知足了嗎?”
“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考珀伍德答道,“我們的前途是光明的。現在必須待遇平等,否則只好作罷。我想了解一下在所有的老股東們都滿意之后,為了促進這家新公司的發展,你計劃在保險箱里保留多少庫存股呢?”
“嗯,按我先前所預料的全部發行額的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希利哈答道,他仍然想獲得有利的條件,“這是可以按照那個條件辦到的。”
“這歸誰所有呢?”
“啊,發起人哪,”希利哈模棱兩可地說道,“也許就是你和我。”
“你怎樣分呢?對半,和以前一樣嗎?”
“我認為這樣才公平。”
“這不夠!”考珀伍德有力地答復,“自從上次與你談話后,我就不得不承擔責任,簽訂協議,這些事都是我那時不曾預料到的。現在我認為應該四分之三歸我。”
希利哈堅決地、無禮地挺直身子。他認為這是荒謬至極的、絕不可能的!簡直是不知羞恥!
“那絕對不可能,考珀伍德先生,”他絲毫不退讓地答道,“事實上,你打算把很多不值錢的股票拋給老公司。那些老公司的股票現在的市價是一百五十美元到二百一十美元,這你清楚,但你的股票卻是廢紙。如果你打算把那種股票一股作兩股或作三股,并且得到四分之三的保留股,我就成了與此事沒有絲毫關系的人了。這么一來,是你操控公司,而公司也就泡在水里了。你就想干不勞而獲的事情!我對那些老公司的股東們建議的辦法最多只是對半。而且我還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那些老公司不肯和你合作,讓你去控制公司。他們十分憤慨,非常憤怒。這就意味著一場長期的耗費錢財的斗爭,而且他們絕不會妥協。如果現在你能提出合情合理的條件,那么我會非常高興地聆聽。否則,我擔心這次談話會徒勞無功。”
“股與股相同,還有四分之三的保留股,”考珀伍德絲毫不肯讓步地重復了一遍,“我并不想控制。如果他們愿意籌集資金,按照那種條件收購,我愿意出售。我只是為自己的投資獲得公平的報酬。我一定要得到。盡管我不能代替我的后臺老板表態,但只要他們通過我做交易,這就是他們所期盼的條件。”
希利哈先生憤憤不平地離開了,他簡直憤怒到了極點。考珀伍德所提的建議,分明就是搶劫。他想,如果有必要,就退出那些老公司,把他持有的股票全部賣掉,讓那些老公司去全力對付考珀伍德。只要他與公司存在一點兒關系,他就決不會讓考珀伍德掌控煤氣行業的局面。最好就按照他的提議向他發起攻擊,籌款收購他,即使出一個過分的大價錢也行。然后老公司就可以按照之前的模式繼續經營下去,以免惹出麻煩。這個強盜!這個暴發戶!他是何等精明、果斷而又強硬!這件事情極大地惹怒了希利哈先生。
事情的結果卻只是妥協,考珀伍德接受了新的總發行額的剩余股票的一半,而他自己之前創辦的三家新公司的每股股票都是一股算作兩股,全部都出售給那些老公司。這是一筆最為劃得來的買賣,讓他不僅能慷慨地去酬謝邁肯迪和阿迪生,而且能大方地酬謝所有與他有關系的人。這是一個非同小可的勝利,正如邁肯迪和阿迪生向他承諾的。他現在已經獲得了如此好的收益,于是就轉向別處去征服新的領域。
但是,這里勝利了,那里卻失敗了,迄今為止,考珀伍德和愛琳的交際前景不大樂觀。在交際場中希利哈是個有勢力有影響的人,他與考珀伍德的交鋒慘遭失敗,現在當然拼命反對他。諾利·西姆斯無疑會偏袒他的老朋友。但最嚴重的打擊卻是來自安森·梅里爾夫人。新家落成的宴會后不久,而且就在煤氣辯論和指控他搞陰謀鬧得滿城風雨時,梅里爾夫人在紐約遇見了一個熟人,即費城的馬丁·沃克夫人,她是考珀伍德之前渴望加入而最終沒能如愿的那個圈子里的人。梅里爾夫人得知考珀伍德夫婦引起了西姆斯夫人和其他夫人的興趣,便抓住這個機會想打探出一點兒可靠的事情來。
“順便打聽一下,你聽說過費城的弗蘭克·阿爾杰農·考珀伍德或者他的夫人嗎?”她問沃克夫人。
“哎呀,親愛的娜莉,”她的朋友答道,她感到納悶,梅里爾夫人這樣時尚的女性居然會提到他們。“這兩個人在芝加哥定居了嗎?他在費城的所作所為簡直令人吃驚。他與當地的財政局長互相勾結,盜用五十萬美元公款,結果他們兩個都進了監獄。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他還與一個名叫愛琳·巴特勒的年輕女子相好,順便提一下,就是歐文·巴特勒的妹妹,目前他是那兒極有勢力的人,而且——”她抬了抬眼睛,“考珀伍德蹲監獄時,她的父親死了,家庭也因此解體。我還聽說那位老先生是自殺。考珀伍德出獄后,就人間蒸發了,我的確聽人說過,他去了西部,離婚后又結婚。他的第一任妻子仍帶著他的兩個孩子住在費城的某個地方。”
梅里爾夫人大為吃驚,但她并未流露出來。“這倒是一個相當有趣的故事,不是嗎?”
她平淡地說道,暗想,要收拾考珀伍德是易如反掌的事呀,而且她十分高興,她對他們從未產生過半點兒興趣。“你見過他的新太太嗎?”
“我覺得見過的,但我忘了是在什么地方。她在費城經常騎馬和乘車。”
“她是紅頭發嗎?”
“哦,是的。她是個極其惹人注目的美人。”
“我想,肯定就是這個女人。最近他們在芝加哥上報了。我本來想驗證一下。”
梅里爾夫人思考著將來能做出什么樣的適當評論。
“我斷定他們目前千方百計地想躋身芝加哥的社交界吧?”沃克夫人帶著輕蔑高傲的口吻微笑著,她嘲笑芝加哥的社交界,正像嘲笑考珀伍德夫婦一樣。
“也許他們曾在東部嘗試過這種事情,并且成功過,但我不清楚事實是否如此,”梅里爾夫人討厭對方的揣測,就尖酸地答道,“但在芝加哥,嘗試和成功卻完全是兩回事。”
這次談話就這樣結束了。以后西姆斯夫人隨口提起考珀伍德夫婦,或者提到與考珀伍德有關的事情時,梅里爾夫人的觀點就會十分清晰。
“如果你聽從我的建議,”梅里爾夫人最后評論道,“你和你的這兩位朋友越疏遠越好。我完全掌握了他們的情況,從一開始你就應該發現這一點的,社交界決不會接受他們的。”
梅里爾夫人無須說明理由,但西姆斯夫人很快就從她丈夫口中得知全部情況,于是她自然很憤怒,甚至恐懼。她琢磨著,發生了這種事情到底該怪罪誰呢?誰把他們引薦過來的呢?當然是阿迪生夫婦。但阿迪生夫婦在交際場中縱使不是絕對權威,也是無可厚非的,因此她對這件事情也只能聽之任之了。但從她和她朋友們的名單中,考珀伍德夫婦的名字馬上被劃去了,而且此事已經辦到了。于是他們社交地位的驟然下降開始顯現出來,盡管沒有那么快,只是暫時讓人有點摸不到頭腦。
愛琳發覺狀況改變的最初跡象是,招待會和諸如此類的事情的請柬及入場券在數目上突然減少,而近來這些東西本來是十分隨便地送出去的,還有她每周三下午招待會的客人也逐漸減少,這種招待會原本就是冒險舉辦的,起初她根本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令她難以置信的是,在她家大宴賓客后,緊隨其后的竟是在當地的威信迅速一落千丈。新屋落成宴會后的三個星期里,那些可能會來拜訪或者留下名片的七十五人或五十人中,僅有二十人拜訪過。又過了一周,減少到十人,很快不出五周,就幾乎沒有一個人了。當然,有少數無足輕重的人,像那幫盼望她幫助的人和在商業上對考珀伍德負有責任的、只求自保的泰勒·洛德和肯特·巴羅斯·麥克吉本仍舊忠實,但他們造訪與否的確無所謂。愛琳沮喪、抗爭、悔恨而又羞愧,被折磨得幾乎發瘋。世上有許多臉皮厚心腸狠的人,他們急于求成,為獲取最終勝利能忍受任何挫敗,他們臉皮太厚而絲毫沒有察覺,但她卻做不到。盡管她曾對社交界有看法、敢大膽地無視從前考珀伍德夫人的權利,可現在為了前途,為了往事可能對她的影響,她已被弄得神經兮兮了。的確,她以前的一言一行完全歸功于她青春的朝氣熱情和考珀伍德強烈的性的魅力。在還算幸運的情況下,她原本可以十分平靜地結婚,就不會發生婚后被詆毀的事了,而現在,實際上,她在這兒正需要得體的社交,以便向自己并向他(她以為)證明她是不錯的。
“把三明治放到冰箱里。”她在早期的一次家庭招待會失敗后,對管家路易說。她認為不該準備粉紅色和藍色緞帶的珍貴點心,這點心不是吃的,擺上去就是為了給幾件精致的法國塞佛爾瓷器增光添彩的。“把花送到醫院去。仆人們可以喝混合飲料和檸檬水。留點兒新鮮蛋糕晚餐時吃。”
管家點點頭。“是,夫人。”他說。之后,看到這種尷尬的場面,他補充道:“今天天氣不怎么好,我想這多少有些關系。”
愛琳的臉即刻漲紅了。她正要呵斥“少管閑事!”但又改變了主意。“不錯,我也這么認為。”她一面回答,一面上樓走回自己的房間。如果僅僅為一次冷清的家庭招待會,仆人們就說三道四,那么事情就很糟糕了。她需要一直等到下周,看看到底是不是由于天氣的原因,還是社交界確實有所改變。但這次比上次還要糟糕。她特約的歌手們還沒開口就被打發走了。肯特·巴羅斯·麥克吉本和泰勒·洛德十分清楚現在流傳的謠言,他們來了,但情緒冷漠,如坐針氈。愛琳也看出來了。類似的場合只有韋伯斯特·伊斯萊思夫人和亨利·哈德斯頓夫人到場,這可悲的場面表明出了問題。第三周,愛琳唯恐遭到比之前更為沉重的打擊,不得不裝起病來,她要看看客人留下多少張名片。只有三張,這下徹底完了。她意識到,她的家庭招待會是一場再明顯不過的失敗。
同時,在這種日漸萌生的不信任和社交界的反對之中,考珀伍德本人當然也不可能被輕饒過去。
第一次他略微弄清事情真相與一次宴會有關。那是一次舊日的邀請,在愛琳仍舊拿不準主意的時候,他們不幸去赴宴了。這原本是桑德蘭·斯萊德夫婦安排的,在社交場中,他們的影響力一般,但當他們設宴后,并沒有聽說流傳的種種難聽的風言風語,或者至少不清楚社交界對考珀伍德夫婦已經有了新的態度。這時,幾乎所有的人,包括西姆斯夫婦、坎達夫婦、科頓夫婦和金斯蘭夫婦都清楚他們犯了一個大錯誤,都明白考珀伍德夫婦是絕對不能被接受的。
許多與考珀伍德結識的人都被邀請參加了這個宴會,但是他們聽說了或想起考珀伍德夫婦會去赴宴,于是所有人在最后時刻送上寫著“萬分抱歉”字樣的請帖,除斯萊德夫婦外,只有斯坦尼思洛·霍克西馬夫婦一對來賓。考珀伍德夫婦并不很看好他們。這是一次沉悶得難以忍受的晚宴。愛琳不住地喊頭痛,于是他們就回家了。
此后不久,在鄰居哈斯特德夫婦舉辦的招待會上,大家明顯地刻意回避他們。那種場面很不常見,盡管兩家主人仍然友好如初。在此之前,著名的陌生客人出席此類宴會,總是非常高興被引見給考珀伍德夫婦,因為愛琳天生麗質,他們夫婦總是引人注目。這一天,愛琳和考珀伍德都不知道是何緣由,客人全都拒絕做介紹。有許多人認識他們,偶爾也與他們交談,但總的趨勢都是要避開他們。考珀伍德很快意識到了這種窘境。“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早點兒離開吧,”過了一會兒他向愛琳說,“這壓根兒就沒有任何樂趣可言。”
回家后,為了避免談論此事,考珀伍德獨自去了商業區。到現在為止,他還不想點明自己對此事的看法。
有一次在聯合會俱樂部舉行招待會之前,他遭受到了第一次真正的打擊,而且是拐彎抹角得知的,有天早晨阿迪生在湖市國民銀行與他談話,十分機密而坦率地說:
“我打算告訴你一件事情,考珀伍德。到現在為止,你或許應該了解點兒芝加哥社交界的狀況了。你也清楚,我與你初次相見的時候,我對你告訴我的一些往事所持的態度。但是,現在到處流傳著許多關于你的那些事情的閑言碎語,我倆加入的那個俱樂部里面全是些心口不一的偽君子,他們對報刊登的有關陰謀的閑言激動起來了。那些老公司有四五個股東都是俱樂部會員,他們努力把你排擠出去。他們把你所告訴我的那段往事查清楚了,而且他們正籌劃著向兩個俱樂部的委員會告發。眼下,這兩方面都不會有什么結果。他們已同我談過了。但下一次招待會到來時,你肯定清楚應該如何處理。他們不得不給你發請帖,但他們并非誠心邀請。”(考珀伍德領悟了)“我認為,所有事情終究都會煙消云散的,如果我介入此事,一定能煙消云散的。但是目前——”
他友好地看著考珀伍德。
考珀伍德微微一笑。“說實話吧,朱達,我先前就曾預料到會有此類事情發生,”他不慌不忙地說道,“我一直都在估計會發生這類事。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我掌握一切情況。我已看準了風向,明白該怎樣見風使舵。”
阿迪生伸過手去,握住他的手。“但是,無論怎么處理,可千萬不要退出,”他慎重地叮囑道,“那樣就示弱了,而且他們并不希望你退出。當然我也不希望你退出。好好站穩腳跟,整個事情會煙消云散的。我認為他們就是嫉妒你。”
“我絕無退出的念頭,”考珀伍德答道,“他們并未對我提出合法的控訴。如果給我充分的時間,我清楚,一切都是過眼云煙。”不過,一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談話,他還是感到非常沮喪。
與其他行業一樣,所謂社交界也能充分執行自己的命令和決策。
考珀伍德很久后才聽說一件事情,為此很是憤怒:在諾利·西姆斯夫婦的門口,他們公開怠慢愛琳。她去拜訪他們,仆人一見是愛琳就說西姆斯夫人不在家,但別人的馬車就停在那條大街上。幾天后,愛琳真的病了,這令他遺憾又驚訝,因為他當時并不了解真正的原因。
如果不是在控制煤氣行業的競爭中考珀伍德把所有反對派徹底擊敗,從而獲得經濟上的勝利的話,這種局面的確令人難堪。實際上,愛琳被折磨得十分痛苦,她認為這種羞辱主要是針對她的,而且還會持續下去。他們最終不得不承認,他們那用紙板建造的房子,盡管外表顯得光鮮耀眼、無比結實,可實際上卻倒塌下來了。親密結合的兩人,卻各懷心事,確實最折磨人。人的靈魂經常需要彼此透視對方,但卻難以辦到。
“你明白的,”有一次他對她說,當時他突然走進房里,看見她臥病在床,眼里濕濕的,而那天她的女仆又被打發走了,“我弄明白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實話告訴你,愛琳,我早就預料到了。我倆太急功近利了。我們把這件事情進展得太迅速了。喂,我不喜歡你這樣對待這件事情,親愛的。這一仗并沒有敗。哎呀,我還以為你很有勇氣呢。讓我來告訴你一件事,你也許記不得了,有時錢能解決一切問題。這次斗爭我即將獲勝,而且我在別的斗爭中也會獲勝。他們就快要找上門來了。哎呀,親愛的,你不要悲觀喪氣!你太年輕了。我從不悲觀喪氣。你會勝利的。我們在芝加哥就能將此事安排妥當,而且等我們安排好時,我們同時就要算清許多賬。我們有錢,并且我們將會越來越有錢。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喂,別這樣愁眉苦臉的,要高興一些,除了社交界,這個世界還有許多事物可以享受。現在起床吧,穿上衣服,我們駕車出去玩玩,然后去商業區吃飯。我陪伴在你身邊,這難道不重要嗎?”
“哦,很重要。”愛琳深深嘆了口氣道,但情緒馬上又低落下去。她摟住他的脖子哭起來,這是因為他的寬慰引起的快樂,勝過她忍受的失敗。“那件事對你或對我是一樣的呀。”她嘆息著說。
“我明白,”他安慰道,“但現在別再為那件事煩心了。你會成功的。我們兩人都會成功的。好,起來吧。”可當他看到她那樣懦弱,心里也非常難受。他發誓,有一天他要與社交界認真地清算這筆舊賬。這時,愛琳情緒逐漸好起來。她看見他那么堅定頑強地面對著這一切,就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
“哦,弗蘭克,”她最后嚷道,“你總是那么了不起。你真是可愛極了。”
“沒關系,”他輕松地說道,“如果我們在芝加哥的這場賭局不能獲勝的話,我們一定會在其他地方獲勝的。”
他琢磨著與那些老煤氣公司、希利哈先生周旋所采用的高超手段以及等到時機來臨的時候,他要如何出色地處理幾件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