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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jié) 記憶的嫁接:作為政區(qū)與觀念的“淮陰”

作為單一地名的淮陰始自秦代,因地處淮水之南而得名,如今其轄地幾乎全部位于淮河以北。元初,“淮陰”地名從地方行政區(qū)劃中被廢除,明清時期雖仍得見于文獻記載,不過彼時的淮陰多以文化記憶的形象示人。民國時期,清河縣復更名為淮陰縣,廢棄了幾百年之久的淮陰再次成為政區(qū)地名。在多次轉換身份的影響下,前賢時人對淮陰的認識愈加錯亂。鑒于此,以下從歷史地理學的角度,對淮陰城址與政區(qū)演變加以考證很有必要,并且通過闡釋“明清淮陰為山陽”這樣的史實,對地名蘊含的文化記憶功能進行分析,試圖厘清淮陰的行政與文化歸屬問題。

一 歷代淮陰城址的變遷

秦并天下,分郡設縣,淮陰縣即為其一,因處于淮河南岸而得名,成為清淮地區(qū)最早的區(qū)域行政中心。就目前所獲文獻來看,并未發(fā)現秦代筑淮陰城的直接記載。關于秦代淮陰城,最早見載于《史記·淮陰侯列傳》:“淮陰侯韓信者,淮陰人”,韓信曾經“釣于城下”。有學者據此認為淮陰城始建于秦代,[1]當較可信。需要指出的是,東漢以前泗水從淮陰以西的睢陵縣(今江蘇泗洪縣東南)入淮,所以秦漢時期的淮陰城僅為沿淮城市,而非淮、泗交匯之地。東漢以后,泗水始改道從淮陰縣入淮,[2]淮陰遂成為淮、泗交匯之地。魏晉時期,“南北政權分裂,淮河成了南北的軍事分界線”,據于淮河南岸的淮陰等地成為南方政權的邊防重鎮(zhèn)。[3]史籍中有不少相關記載,如東晉初期,播遷南渡的北方士族祖逖、劉隗等均曾以淮陰、泗口為軍事駐地,尋求收復北方失地。[4]這些軍事活動著眼于“北對清泗,臨淮守險”的戰(zhàn)略地位,永和年間荀羨的北征行動也是如此,而且他屯駐淮陰期間曾有興筑城墻之舉,以加強守御防備的能力。《南齊書》載其事曰:

淮陰舊鎮(zhèn),地形都要,水陸交通,易以觀釁。沃野有開殖之利,方舟運漕,無他屯阻。乃營立城池。[5]

荀羨認為,淮陰為水陸沖要之地,糧食供給充足,且便于漕糧運輸,乃其北征鮮卑的重要攻防據點,所以在此營建城池。清道光年間范以煦認為,既然說荀羨“營立城池,必其先未有城,可知此又一城也”,[6]證明了東晉荀羨新筑淮陰城的事實。至此,應該有兩座淮陰城址,這在酈道元《水經注》的記載中得到印證,文曰:

淮水右岸即淮陰也,城西二里有公路浦,昔袁術向九江,將東奔袁譚,路出斯浦,因以為名焉。又東徑淮陰縣故城北,北臨淮水,漢高帝六年,封韓信為侯國,王莽之嘉信也。昔韓信去下鄉(xiāng)而釣于此處也。城東有兩冢,西者即漂母冢也。周回數百步,高十余丈,昔漂母食信于淮陰。[7]

由此可見,酈道元所處的北魏時代,確實存留淮陰城、淮陰故城兩座城址,其中的淮陰故城為韓信封侯、年少漁釣、漂母飯信等故事的發(fā)生地,亦即秦漢淮陰城。據酈道元所述“東徑淮陰縣故城北”可知,淮陰城當位于淮陰故城之西(即今淮陰區(qū)碼頭鎮(zhèn)境內)。由于荀羨所筑的淮陰城位于泗口南岸,它與角城等地形成鼎立之勢,成為南北朝時期的重要軍事?lián)c與商貿交通要地,至于東晉淮陰城東的秦漢淮陰城可能已棄而不用。

隋大業(yè)元年(605),開鑿通濟渠(亦稱“汴河”),汴口遂取代泗口,成為清淮地區(qū)的主要運輸口岸,汴口所在的泗州、盱眙等地隨之成為水道交通樞紐,而毗鄰泗口的淮陰城相對衰落。[8]所以隋代以后,雖然山陽瀆等運河水道開鑿貫通,淮陰縣的交通區(qū)位優(yōu)勢卻有所減弱,其政治、經濟地位自然趨向下降。隋代的淮陰縣或有興廢,隋唐之際曾一度并入山陽縣。唐乾封二年(667),“析山陽,復置于隋舊廢縣”,[9]所以隋、唐淮陰城當在同一基址。由于《元和郡縣志》等地理文獻中對淮南道的闕載,目前很難對隋、唐淮陰城進行準確定位。不過既然仍稱其為“淮陰”,說明它還是在淮水南岸。而且根據相關史料記載,仍應位于淮、泗交匯處的南岸。照此推斷,隋唐時期的淮陰城應該是東晉淮陰城的舊址,亦即今淮陰區(qū)碼頭鎮(zhèn)附近。[10]

北宋時期的淮陰縣治所有明確記載。《太平寰宇記》記載淮水流經淮陰縣,曰“淮水,在縣西二百步”,[11]可見其時淮陰城緊靠淮水而建。必須指出的是,北宋后期淮北汴道淤廢,泗口與淮陰城之地位復遽形重要,而且泗水逐漸分流形成大、小清河,同時與淮水相交匯,成為宋金作戰(zhàn)的物資運輸通道,大、小清河口的軍事作用亦凸顯出來,[12]其中又以大清河口的地位最為重要。南宋初期,楚州及淮陰一帶成為雙方互有進退的邊境地區(qū),為了適應戰(zhàn)局的變動,淮陰城址復經遷移。紹興六年(1136),金都元帥完顏宗弼“伐宋,渡淮。以書讓宋,宋復書乞罷兵,宗弼以便宜畫淮為界”,[13]因而淮陰縣屬吳城、金城二鎮(zhèn)劃歸金國,其后“宋亦徙淮陰治于八里莊”。[14]淮陰縣由今碼頭鎮(zhèn)附近移治八里莊,時在嘉定七年(1214)。[15]成書于理宗寶慶三年(1227)[16]的《輿地紀勝》中載:“甘羅城,在淮陰縣北一里。”這里的“淮陰縣”當指八里莊城址。[17]換言之,甘羅城在八里莊北一里處。為了加強抵御金兵的能力,南宋朝廷屢有復修甘羅城之議,不過其議大多告寢。惟南宋兩淮守將趙伸夫曾增修甘羅城,史籍載曰:

淮陰之門戶,縣北遺址,俗呼為甘羅城,六朝駐兵之地,盍亟修之。有旨令公相視,諸故老皆曰:金由青、徐而來,其沖要有二,大、小清河是也,相距余十里。小清河,直縣之西,冬有淺處,不可以舟;大清河,直縣之北,與八里莊對。紹興間,金三至淮,重兵皆由此出。公即條上,以為此地要害,若遷縣治,板筑于此,形勢增壯,過于淮陰故城,從之。今之新城乃公所創(chuàng)也。[18]

宋金對峙時期,甘羅城作為軍事重地,誠為邊防要塞。因小清河冬天有淤淺之患不能行船,金兵南下渡淮多取道大清河口,它與八里莊相對。據此可判得,趙伸夫所筑甘羅城位于大清河口與八里莊之間。[19]甘羅城被稱為“新城”,形勢“過于淮陰故城”,并遷縣治于此,則淮陰縣治又由八里莊遷至甘羅城。甘羅城,因秦人甘羅而名,后世諸多文獻認為,甘羅城即為甘羅所筑。[20]不過“按《史記》甘羅為甘茂之孫,下蔡人,始皇初年為卿,始皇二十六年始并天下,置郡縣,當甘羅用事時,淮陰尚屬楚地,何緣筑城”[21],此言甚確,甘羅筑城的說法應該是后人附會衍生的。宋代北方著名文士徐積曾曰:“以傳考之,所謂甘羅城者非也,謂之淮陰故城可也。”[22]《淮關統(tǒng)志》認為徐積所言“必有所據”。徐積稱之為淮陰故城而非甘羅城,說明他在意的是城址之名,而不否認它的修筑年代。也就是說,他并不否認該城址為秦漢時期之城,僅質疑其甘羅之名而已。就目前掌握的文獻看來,徐積系最早論述甘羅城者,并將之與淮陰故城相提并論,故筆者認為甘羅城始建于北宋以前,且甘羅城即為秦漢淮陰城的舊址所在。

二 清河設縣與原“淮陰”轄地的行政歸屬

隋代以后淮陰縣的政治地位趨向下降,曾一度廢置,即便設有淮陰縣,在行政等級上卻位列中等,尚且低于列入上等的鹽城縣。[23]北宋末年,其城市景況竟不及縣轄屬的洪澤鎮(zhèn)。[24]宋金對峙時期,淮陰成為邊防重鎮(zhèn)。在這種國家邊防重鎮(zhèn)的定位下,淮陰并未從中獲得任何收益。在宋金交爭過程中,顯示出金攻宋守的態(tài)勢,金人不乏攻克淮陰的戰(zhàn)例,且見及紹定四年(1231)“淮陰降金”的記載。[25]受戰(zhàn)爭破壞的影響,淮陰城市景觀更顯頹態(tài)。南宋初期,“淮甸屢遭寇攘,凋弊為甚。近者朝廷極意料理,州縣官并省者十五六,常賦悉蠲,庶流亡之來歸”。[26]南宋晚期,連邊地防事也疏于料理,淮陰等縣“雖有縣官治事之所,而所謂城壁者,間斷有無,不足以隔犬彘”,致使“鎮(zhèn)市之民輻湊城邑,則城邑愈至于蹂踐,反無山寨、水寨以為近便安葺之計”,[27]官方城市防御系統(tǒng)流于形式,而不得不依靠民間組建的山水寨。時人途經其地,嘆其“于澤國諸聚落,尤為荒涼”,附近的韓信廟則僅存“敝屋數椽”。[28]誠如真德秀所言:淮陰已“無尋丈之城,無尺寸之兵”,宋朝廷“徒以山陽可恃而已”,[29]將淮陰城置于“被犧牲”的竭蹶之境。因此淮陰城的地位更趨下降,南宋末年以迄元初其行政建制漸予撤廢。

在這一區(qū)域中,取而代之的是淮河北岸的清河縣。咸淳九年(1273),淮東制置使李庭芝“筑清河口,詔以為清河軍”,[30]領清河縣,其地“本泗州之清河口”,[31]元至元十五年(1278)改軍為縣。清河軍設立之后,李庭芝即有筑城之舉,是為清河軍、縣城,這是清淮地區(qū)淮河北岸的首座城池。誠如鄒逸麟所言:“這時淮北清口附近有了清河縣,淮南末口附近有了山陽縣,淮陰縣的地位已無關緊要。”[32]與淮陰城址屢次變動相似的是,清河縣亦經歷了數次遷移縣治的過程。元泰定元年(1324),黃河“決大清河口淤,水從三義口東南流小清河口入于淮”[33]。大、小清河口即泗水分流入淮處,大清河口約在今淮陰區(qū)袁集鄉(xiāng)桂塘村附近。[34]職是之故,河決城圮,清河縣治由大清口處的清河城遷至淮河南岸的甘羅城。[35]可能是水患日趨嚴重的緣故,甘羅城一度廢隳破敗,八里莊淮陰城亦隨“運河崩摧入淮”[36]。所以天歷元年(1328)“又移治小清口之西北”[37],“東去淮陰城十里,今所稱舊縣也”[38]。這里的“淮陰城”當指大清河口處的甘羅城或八里莊淮陰城,“舊縣”則為明代以迄清乾隆年間的淮河北岸的清河縣治,二者相距十里,恰與大、小清河之方位契合。[39]

可見,受黃、淮水患的侵擾,元代以降清河縣的城址幾度遷移,這引起了其行政轄域的擴展與變動。元代清河縣凡兩遷其治,即元泰定元年遷至甘羅城,天歷元年復又移治小清河口西北。甘羅城即秦漢淮陰故城,位于淮河南岸,清河縣原本“止得今河北地”,遷至甘羅城后,“始得淮陰故地,而縣境及淮水南,南至三角村、東及七里墩,與山陽分界”。[40]至此,清河縣跨淮河南、北而治,明清時期這一行政格局仍未變動。需要指出的是,天歷元年由大清河口的甘羅城遷到小清河口的清河“舊縣”之城,說明由于大清河道逐漸淤廢,水患災害頻繁發(fā)生,明清時期小清河取代大清河,成為清淮地區(qū)的交通運輸要道,所以黃、淮、運交匯處的小清口亦即東晉、隋唐淮陰城舊址處成為馬頭巡檢司的駐地。

雖然清河縣遷到小清口處的“舊縣”,位于淮河北岸,但元代以后淮河南岸的甘羅城歸清河縣領轄,這是沒有疑義的。不過由于歷史文獻中對淮陰城址地理信息的記載并不準確,特別是沒有將各個時期的淮陰城做出具體分析,也沒有將淮陰城、甘羅城與淮陰故城區(qū)別開來,甚至這些文獻基本上將它們視為同一處城址,從而加劇了對清淮地區(qū)城址時空要素的混亂認識,這是后來“古淮陰縣”及其文化故跡的行政歸屬問題的重要根源之一,在此有必要對淮陰城址的時空問題予以澄清。對于這一問題,可以從兩個層面加以闡釋。

第一,關于淮陰城址動態(tài)變遷的觀點,較早來源于《水經注》的記載,在酈道元所處的時代,明顯留存著淮陰城與淮陰故城兩座城址,這一重要文獻信息奠定了淮陰城址變遷的主體架構。不過正德《淮安府志》及其他諸多文獻對《水經注》的解讀都出現了偏差,即僅注意秦漢淮陰故城,而忽略東晉淮陰城的存在。[41]

第二,關于淮陰城址時空問題的錯誤認識,源于對《輿地紀勝》中“甘羅城,在淮陰縣北一里”這一說法的誤讀,很多文獻包括《明一統(tǒng)志》、《讀史方輿紀要》及地方志均援引這條記載,但它們并沒有仔細考訂甘羅城的位置。而是借用北宋著名學者徐積的說法,徑直把甘羅城當作秦漢淮陰故城,且基本上將之鎖定在明清馬頭巡檢司駐地,故而多以今淮陰區(qū)碼頭鎮(zhèn)為秦漢淮陰故城基址所在,后世學者亦引以為據。其實不然,《輿地紀勝》中的“淮陰縣”指的應該是八里莊淮陰城,根據《挈齋集》《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等文獻可知,八里莊與甘羅城均位于大清河口,二者之間相距里許,小清河口處的馬頭巡檢司駐地附近應該是東晉荀羨修筑的淮陰城,這是在淮陰城址問題認識與研究中需要明確的地方。

值得強調的是,元代中葉以后,甘羅城即古淮陰縣及其故跡隸于清河縣無疑,不過關于明代山陽縣的記載中對此亦有涉及。筆者揣測,當時山陽縣不僅為淮安府附郭之縣,更為顯要的是管理全國漕糧運輸事務的漕運總督亦駐于此,誠為清淮地區(qū)的政治、文化中心,山陽縣可能依憑這種政治、文化上的優(yōu)勢,將淮陰故城及古淮陰縣的歷史故跡攬于其名下。這一邏輯闡釋正德府志中未見論及,而主要體現在天啟府志之中。[42]乾隆府志對山陽、清河的故跡歸屬問題予以厘清,終將淮陰故城及其相關故跡劃歸清河縣,山陽縣名目下不再記載,[43]后人不察,各執(zhí)一詞,遂引致故跡歸屬問題更加復雜。[44]

三 明清“淮陰”為山陽

雖然清淮地區(qū)行政建制中已無“淮陰”之名,不過這一地名以其附著的豐富文化意涵潛藏于傳世詩文與諸人想象之中,從政區(qū)向文化意義的過渡,彰顯出“淮陰”獨特的地名傳承與記憶的譜系。元代詩文中使用的“淮陰”,其依憑的乃是古淮陰郡的觀念,[45]時至明清,其意涵發(fā)生變動,部分地轉變?yōu)樯疥柨h的代稱,這便加劇了古淮陰及其故跡歸屬問題的復雜化。這一代稱不乏其例,茲從山陽縣人、蒞淮官員、異籍客旅三個層面,試舉例析之,以便探究“淮陰”背后隱含的文化史意義。

表1-1 明清“淮陰”為山陽之實例舉隅表

表1-1 明清“淮陰”為山陽之實例舉隅表-續(xù)表

可見,明清時期“淮陰”仍常見于詩文之中,其中除了與淮陰侯韓信的故事有關,有不少是作為山陽縣代稱出現的。也就是說,在“淮陰”地名的研究中,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就是淮陰與山陽的關系。具體來說,淮陰與山陽這兩個地名均曾出現在清淮地區(qū)的行政建置中,淮陰為秦代縣級政區(qū),山陽為東晉時期始置,當時山陽郡、縣同時并設。從行政建置起源上來說,淮陰與山陽互不干涉,但在歷史的演變中雙方的政治地位一升一降,淮陰曾四次并入山陽縣,即便在沒有并入山陽縣獨立設縣的情況下,淮陰縣亦多隸屬于楚州,而楚州治所基本上均在山陽縣,所以很多人會誤認為淮陰就屬于山陽,淮陰的事情亦可全部系于山陽縣,這是導致元初以來淮陰縣消失之后,淮陰故城與甘羅城在地方上引起混亂認識的另一重要原因。明清時期,這種混亂認識表現為:“淮陰”以文化記憶的面相存在并延續(xù)下來,且多指謂的是山陽縣的事情,表1-1中所示實例即為證明。

不僅如此,“淮陰”為山陽這一觀念,借由詩文唱和酬應的路徑,廣泛流傳于文士群體之中,以至于“淮陰”竟成為異籍客旅對于山陽賢良原籍定位的常用說法,如望社魁首張養(yǎng)重[46]、葦間居士邊壽民[47]、水南先生程嗣立[48]。而乾隆帝《過淮安城》中稱“漢淮陰是晉山陽”,[49]無疑是將“淮陰”視為山陽代稱的不可辯駁的注腳。那么,山陽縣何以借得“淮陰”之名號?或許清康熙年間《山陽縣志》的主纂者張鴻烈的言論尚可略作注解,即:“山陽縣治在淮水之南,與淮陰本是二縣,載在史冊,總屬淮南地,因以為號也,故曰淮南詩鈔。”[50]此處張氏并未明言山陽與淮陰稱謂互通的事實,而是將山陽冠稱為“淮南”,淮水之南即為淮陰,這可能正是明清“淮陰”為山陽的內在理路所在。所以說,在一定程度上,旅經或客寓乃至定居山陽者,便可能會生成此地為古淮陰縣的觀念,也可能會聯(lián)想到秦漢時期韓信、漂母的歷史故事,而且自明代中期開始韓信、漂母相關故跡在山陽縣境內的重建與恢復,更起到了強化這一觀念的作用。


[1] 肖愛玲:《西漢城市體系的空間演化》,商務印書館,2012,第126頁。

[2] 鄒逸麟:《淮河下游南北運口變遷和城鎮(zhèn)興衰》,載《歷史地理》第6輯,第57~58頁。

[3] 鄒逸麟:《淮河下游南北運口變遷和城鎮(zhèn)興衰》,載《歷史地理》第6輯,第59頁。

[4] (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39《淮南東路·楚州》,中華書局影印本,1992,第1638頁。

[5] 《南齊書》卷14《州郡志上》,中華書局,1972,第74頁。

[6] (清)范以煦:《淮壖小記》卷1《淮陰》。

[7] (北魏)酈道元撰,陳橋驛校證《水經注校證》卷30,中華書局,2007,第713頁。

[8] 鄒逸麟:《淮河下游南北運口變遷和城鎮(zhèn)興衰》,載《歷史地理》第6輯,第59~60頁。

[9] (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39《淮南東路·楚州》,第1643頁。

[10] 有學者根據《太平寰宇記》中記載的唐代淮陰縣位于“(州)西五十里”,判斷唐代的淮陰城位于今淮陰區(qū)南陳集鎮(zhèn)境內,參見郭聲波、顏培華《唐朝淮南道行政區(qū)沿革》,載紀宗安、湯開建主編《暨南史學》第5輯,暨南大學出版社,2007,第394頁。其實這一判斷應該是錯誤的,依照《魏書·高閭傳》《太平寰宇記》等文獻對角城的記載,今南陳集鎮(zhèn)應該是淮泗交匯處且位于淮河北岸的角城遺址所在地。參見呂朋《〈水經注〉校箋——以〈泗水〉、〈沂水〉、〈沭水〉等篇為中心》,復旦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第22頁。

[11] (宋)樂史撰,王文楚等點校《太平寰宇記》卷124《淮南道二·楚州》,中華書局,2007,第2463頁。

[12] (宋)李曾伯:《可齋雜稿》卷 17《淮閫奉詔言邊事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第 1179 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第351頁)中有云:“長淮諸隘,如安豐之上則潁河口,濠梁之上則渦河口,招泗之上則五河口、潼河口,淮安之上則大、小清河口,皆是敵舟可以出淮之路。”其他文獻中亦多有金兵“自清河口渡淮”的記載。

[13] 《金史》卷 4《熙宗紀》,“金皇統(tǒng)元年秋”條,中華書局,1975,第77頁。

[14] 咸豐《清河縣志》卷2《疆域》,(清)吳棠修,(清)魯一同纂,清咸豐四年(1854)刻本,清同治四年(1865)續(xù)刻本。

[15] 《宋史》卷88《地理志·淮南東路》,中華書局,1977,第2179頁。

[16] 靳生禾:《中國歷史地理文獻概論》,山西人民出版社,1987,第188頁。

[17] 金國曾遣合達、蒲阿駐軍桃源縣滶河口以備元軍,“二相屢以兵少為言,而省院難之,上遣白華傳諭,二相不悅,蒲阿遣小船令華順河而下,必到八里莊城門為期,且曰此中望八里莊如在云間天上,省院端坐徒事口吻”。可見其時八里莊確曾筑有城垣,且充當軍事要塞,參見《金史》卷114《白華列傳》,第2508頁。

[18] (宋)袁燮:《絜齋集》卷17《秘閣修撰趙君墓志銘》,《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第1157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第237頁。

[19] 有學者根據《金史》《續(xù)資治通鑒》等文獻記載,判斷出八里莊應該在大清河口南岸,與筆者論點相合,參見杜濤《淮安歷史地名考述六則》,載淮安市歷史文化研究會編《淮安歷史文化研究》第1輯,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第203~205頁。

[20] (宋)王象之:《輿地紀勝》卷39《淮南東路·楚州》,第1653頁;(明)李賢等:《明一統(tǒng)志》卷13《淮安府》古跡欄“甘羅城”條,《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第472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第306頁;(清)顧祖禹撰,賀次君、施和金點校《讀史方輿紀要》卷22《淮安府·山陽縣》“甘羅城”條,中華書局,2005,第1075頁。

[21] (明)馬麟原撰,(清)李如枚重修,元成續(xù)纂《續(xù)纂淮關統(tǒng)志》卷12《古跡》,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刻本。

[22] (宋)徐積:《節(jié)孝集》卷13《登淮陰古城》,《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第1101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第855頁。

[23] 《新唐書》卷41《地理志》,中華書局,1975,第1052頁。

[24] (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卷 128“建炎三年四月”條中記載:“洪澤鎮(zhèn)市,人煙繁盛,倍于淮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第934頁。

[25] 《宋史》卷88《地理志·淮南東路》,第13851頁。

[26] (宋)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87,“紹興五年三月丁丑”條,中華書局,1988,第1437頁。

[27] (宋)華岳:《翠微先生北征錄》卷4《治安藥石·邊防要務三·山水寨》,《叢書集成續(xù)編》第12冊,臺北新文豐出版有限公司,1985,第273頁。

[28] (宋)岳珂撰,吳企明點校《桯史》卷12《淮陰廟》,中華書局,1997,第142頁。

[29] (宋)真德秀:《西山文集》卷3《直前奏事札子》,《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第1174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第53頁。

[30] 《宋史》卷88《地理志·淮南東路》,第12601頁。

[31] 《元史》卷59《地理二·淮安路》,中華書局,1976,第1416頁。

[32] 鄒逸麟:《淮河下游南北運口變遷和城鎮(zhèn)興衰》,載《歷史地理》第6輯,第62頁。

[33] (明)楊宏、謝純:《漕運通志》卷1《漕渠表》,載王云、李泉主編《中國大運河歷史文獻集成》第68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4,第151頁。

[34] 民國淮陰邑人張煦侯曾踏勘泗口曰:“桂家塘東北,有一歷史之名區(qū),是名大河口,一稱泗口,即泗水入淮之口也。泗流甚清,故亦稱清口。”經訪查口碑,張氏判得:“泗口正在馬頭直北”,亦即桂家塘處。參見張煦侯著,方宏偉、王信波整理《淮陰風土記》第4章《吳城區(qū)》,方志出版社,2008,第504~505頁。

[35] (清)顧炎武:《肇域志》卷2《淮安府》,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第706頁。

[36] 荀德麟:《淮安清口雜考》,載研討會組織委員會編《“運河之都——淮安”全國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中國書籍出版社,2007,第304~305頁。

[37] 萬歷《淮安府志》卷3《建置志·公署》,第344頁。

[38] 光緒《清河縣志》卷2《疆域·沿革》。

[39] (宋)袁燮:《絜齋集》卷17《秘閣修撰趙君墓志銘》(第237頁)一文中稱“大小清河是也,相距余十里”,由此可以反推出秦漢、東晉淮陰城分別位于大、小清口。

[40] 光緒《清河縣志》卷2《疆域·沿革》。

[41] 關于這一問題,尤以光緒《清河縣志》為典型。《水經注》中的淮陰城當為東晉荀羨(字令則)所筑,光緒《清河縣志》纂者說“不當云故城”,誠為確,不過這也導致它誤將秦漢淮陰故城視為東晉淮陰城,以至于忽視了酈道元時代存在兩座淮陰城址的事實,而明清方志文獻中大多未注意到這一問題,光緒《清河縣志》對此存疑,卻也沒有做出合理的解釋。

[42] 天啟《淮安府志》卷24《叢紀志二·叢談》中曰:“山陽以郡屬當志。”(明)宋祖舜修,方尚祖纂,荀德麟等點校,方志出版社,2009,第1007頁。

[43] 乾隆《淮安府志》卷28《古跡》,(清)衛(wèi)哲治等修,葉長揚等纂,陳琦等重刊,清乾隆十三年(1748)修,咸豐二年(1852)重刻本。

[44] 民國淮陰邑人張煦侯指出,明清山陽縣境韓信、漂母故跡的重建,乃“郡城大吏,意取耀俗”之意,導致“自湖嘴以迄舊城,所標古跡同于吾縣者三數處”,這無疑加劇了這一問題認識上的淆亂與偏差,參見張煦侯著,方宏偉、王信波整理《淮陰風土記》第1章《清江區(qū)》,第375頁。

[45] (元)陳孚:《陳剛中詩集》卷1《觀光稿·淮安州》,《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第1202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第619頁;(元)陳基:《夷白齋稿》卷9《淮陰雜詠》,《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第1222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第222頁。

[46] (清)王士禎:《帶經堂詩話》卷11《眾妙門三·指數類下》,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第251頁。

[47] (清)鄭燮著,吳可校點《鄭板橋文集·詩鈔》“淮陰邊壽民葦間書屋”條,巴蜀書社,1997,第238頁。

[48] (清)郭麟:《靈芬館詩話》卷10,《續(xù)修四庫全書》集部詩文評類,第1705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408頁。

[49] (清)高晉:《南巡盛典》卷15《天章》,《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65輯第641冊,臺北文海出版社,1971,第259頁。

[50] (清)張鴻烈:《淮南詩鈔》凡例,清康熙間慎德堂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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