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歌諫君
以歌曲來匡正君王的過失,就稱為歌諫。
歌與詩是天生的一對孿生姊妹,詩譜上曲便成為歌,歌是能唱的詩。《書·舜典》:“詩言志,歌永言”。古人認為,歌與詩的明顯區別在于“詩言志以導之,歌,詠其義以長其言”。所以,后來歌也稱為歌詩。
遠在夏、商、周時代,朝庭樂工所唱的歌,大都采自民謠,以及卿大夫所做的詩歌,隨時唱給天子聽。這個制度,是因為恐怕天子深居宮內,不知百姓疾苦,特地把外面情形唱給天子聽,就可以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合乎老百姓的心愿。這類詩歌常常道出黎民百姓的心里話,所以能反映出社會的真實面貌。有些地方官吏,遇有不便直言的事,也往往借著歌曲向君王表達意見。
西周時,穆王姬滿荒唐放逸,游樂無度。百姓因為生活窮苦而屢屢犯法。穆王聽信呂侯的話,竟然賣起刑法,只要有錢便可贖罪。穆王用搜括來的民脂民膏,打算再度遠游。祭公謀父因為上次已跟隨君王出游,深知沿途的巨大耗費和給百姓帶來的苦楚,想勸止又怕穆王不聽,于是作了一首名叫《祈招》的歌,讓樂工在穆王歡娛時唱給他聽。樂工們按計行事,趁君王酒酣時唱道:
祈招之愔愔(祈招的性情是這樣的安和)
式昭德音(所以能夠顯揚美好的聲望)
思我王度(你要想到做王的風度)
式如玉(和玉一般的粹美堅固)
式如金(和金一般的厚重端方)
形民之力(用了老百姓的勞力)
而無醉飽之心(從來不曾想到醉飽背后的份量)
穆王聽后再沒有提遠游的事。
《晏子春秋》載:齊景公為修筑長廉臺役使大批民夫,時近秋收季節,可是這些人卻不能回去收割,一個個叫苦連天。一次宮中宴會上,晏子起席作舞,歌唱道:
歲已暮矣(一年將盡了)
而禾不獲(農事沒有收成)
忽忽矣若之何(精神恍惚不定怎么辦?)
歲已寒矣(天氣已夠寒冷了)
而役不罷(修筑長康之臺仍不罷休)
懾懾矣如之何(疲乏憂愁怎么辦?)
晏子一邊歌舞,一邊流淚,齊景公見了很感動,便停了長廉勞役。
符堅是十六國時期前秦皇帝,前期因為有賢相王猛輔政,出現過清白的政治。公元380年,符堅分關中氐族人15萬戶駐關外各州鎮,企圖以氐族人去鎮壓各族人的反抗。這樣,關中的氐族人的力量削弱了,原在關中的羌族、鮮卑族人的力量卻日益壯大。前秦漸漸衰落下去,侍臣趙整很善于彈琴作歌,便以歌代言勸諫君王道:
昔聞盟津河, 千里作一曲。
此水本自清, 是誰亂使濁。
此歌以比興手法,批評符堅怠于政事所帶來的惡果,好好一個清平社會,被糟踏得國之不國了!
此園有棗樹, 布葉垂重陰。
外雖多棘刺, 內實有赤心。
這首歌借物喻人,以棗樹自況,表明自己的諫言雖然多刺,卻是赤膽忠心。
唱的總比說的動聽。只要君王不是白癡,總會從婉轉悅耳的歌聲中,依稀感受到那火辣辣的揶揄意味。
《隋書·刑法志》:北周宣帝性情殘忍暴戾,酣飲無度,大臣楊文祜、白宮伯、長孫覽作歌諷刺之:“朝亦醉、暮亦醉,日日恒常醉,政事日五次。”宣帝聽到后,把他們杖打二百四十而致死。
《迷樓記》載:隋大業九年(公元613年),隋煬帝準備再去江都游玩。一個月色融融的夜晚,迷樓宮傳來一個女子凄楚的歌聲:“河南楊柳謝,河北李花榮,楊花飛去落何處,李花結果自然成。”
歌中隱意是,黃河以南的楊廣衰敗了,黃河以北的李淵正在興起,隋朝的末日快要到來了。
隋煬帝披衣傾聽,召宮女問道:“是誰教你唱的,還是你自己作的?”宮女說:“我是跟城外人學來的。連路上的小孩都會唱這支歌。”
隋煬帝聽后“默然久之”,心里苦悶,索酒自歌:“宮木陰濃燕子飛,興衰自古漫成悲;他日迷樓更好景,宮中吐艷戀紅輝。”公元618年,這個‘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的暴君,被人縊死在逃難途中。
《唐書·李實傳》:唐貞元二十年(公元804年)春夏之間,長安地區大旱,關中欠收,朝中仍橫征暴斂,民眾窮苦無依,被迫拆去房屋,賣掉瓦木,有的甚至賣掉麥田,以交納賦稅。朝廷大臣李實有意把民間藝人的歌曲唱給唐順宗李誦聽:
秦地城池二百年, 何期如此賤田園。
一頃麥田五石米, 三間堂房二千錢。
唐順宗越聽越不是滋味,便下詔免除長安地區的租稅,停止地方官向朝廷進獻。
南唐元宗接位時,貪戀內宮女色,宴飲踢球,不務政事。
有一次,他醉醺醺地讓樂師楊花飛唱著《水調詞》獻酒。楊花飛只是反復唱:“南朝天子好風流”一句,一直唱了四遍。元宗聽出楊花飛的意思,把酒杯翻倒,十分高興地賞賜給楊很多金銀珠寶和綾羅綢緞,以褒獎他敢于直諫。第二天,元宗圖謀閩地,慰問楚國,留心治理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