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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薩瑪部落

這天晚上,爸爸邀請大余和密克樂森父子來家里吃晚餐。整個晚餐期間,大家一直在談論福法納。

“他是我最優秀的學生,”大余說,“不過這個男孩真讓人捉摸不透。他內向、神秘,頭腦發熱的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他身強力壯,又很有主見,在班上完全處于主導的地位。而且長得還很帥氣,就像一個年輕的神靈!不過他的爸爸壓根兒不是什么頭領,連狩獵頭領都不是。他們家的房子都塌了,是巴卡力最窮的人家之一。這正是這樁麻煩事的起因。”

大余去了村子里打探消息,并且成功地讓這些守口如瓶的當地人開了口。他們在回答問題時總是不斷忖度著,就像咀嚼可樂果或嚼煙似的。但他們的眼神并不隨之閃爍,不像叢林中有些黑人遇到白人那樣。洛比的黑人非常自豪,他們直視著你的眼睛,就像兩個男人那樣對視。他們無所畏懼。

洛比人光著身子,生活在科莫埃河以及沃爾特河的三條支流——黑、紅、白沃爾特河流域。這些獵人屬于最高貴的族群:薩瑪大象部落。自創世以來,薩瑪部落就統治著叢林。

但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是大象,是它們讓人們在這片大地上定居、蓋房、耕種和狩獵。這片土地永遠是屬于大象的。

洛比人只遵守一個法則——薩瑪部落的一位王子頒布給庫魯米坦、阿貝索、唐孔和當卡納的先輩并世代相傳的祖規。

大余打探到了福法納·卡馬拉的座位一直空著的原因。

“我想,這個小家伙最終還是會回來的,只是時間的問題。我跟你說過,他父母窮得可憐,最貴重的財產就是三頭母牛??上н@三頭牛也在八天內全死光了。他們去哪兒弄錢來再買呢?無奈之下,福法納的父親想到了鐵匠?!?

“鐵匠都很有錢,”我爸爸說,“但他們與獵人屬于不同的等級,相互之間也不常往來?!?

“大家都躲著鐵匠。”密克樂森說。

“為什么?”大余問。

“因為他們知道火的秘密。但福法納的爸爸還是——用當地人的話說,叫‘抬腳上路了’了。”密克樂森冷笑道,“他去坦格達那邊的山嶺,跟鐵匠談了一樁交易?!?

“我猜也是,一筆可笑的交易?!卑职终f。

“現在,”密克樂森對大余繼續說道,“你那可憐的福法納,肩膀上該多了鐵匠的標志,是一道還是兩道來著?哦,你知不知道他們會給他刻多少道疤?”

“不知道?!贝笥嗾f。

“也難怪,朋友。你來這里才不到三年,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偠灾?,事情很簡單:福法納的父親沒有買母牛的‘第一桶金’,于是,他就去了鐵匠那里,把自己的兒子賣給了他們?!?

“哎喲,密克樂森,你說得好像你去過一樣。”大余反駁道,“他不過把福法納送去做苦力,如此而已。換句話說,他把福法納‘租’了出去。就像在法國,農民在農閑時去別人的農場賣苦力一樣?!?

“我倒是想知道,”密克樂森咕噥著,“照鐵匠的衡量,三頭牛要多長的租期才能還完呢?兩年?起碼也得一兩年吧?那福法納的肩膀上就會有一兩道疤痕——噢,當然,這死不了人。只不過他得圍著鐵塊、煤炭累死累活地做兩年苦力,還得去山上挖煤呢。也好,給他長長肌肉。欠債還錢,父債子還!這倒霉的地方就這規矩……給我泡杯咖啡,再來一小杯科涅克白蘭地。”

我和埃里克一直聽他們談論我們那位缺勤的同學。我是多么想認識他啊!而又因為我們素未謀面,福法納變得更加神秘。

“我覺得,”密克樂森繼續說,“馬納迪耶,你剛剛說這個男孩很有主見,沒那么好對付,對吧?”

“沒錯?!贝笥嗾f。

“他多大了?”

“你知道的,叢林里出生的孩子,沒幾個知道自己的歲數?!?

“十五歲?”

“差不多吧。他個頭很高,長得很強壯?!?

“大約已經成年了?!?

“對。”

“這我就放心了。”密克樂森說,“等他累得受不了了,我想他肯定會拿好弓箭,趁夜色逃進灌木叢的。”

“這你就錯了?!蔽野职终f,“別忘了有契約。”

“那又怎樣?”

“就像你說的,欠債還錢。這里的人歷來說一不二。既然爸爸做了承諾,兒子就不能違反?!?

“或許這是他的命,”密克樂森說,“馬納迪耶,你要失望了。”

“是啊!”大余說,“我很想念福法納。我們之間除了師生情誼,還有友誼。他也是個不錯的同學。不是嗎,埃里克?”

“當然是!”

他們談話時,我爸爸沒有怎么吱聲。夜已經很深了,但關于教室里那個空位的主人的話題,卻遠沒有結束。學校里一直保留著他的座位,上面放著那個用泥團做頭的木雕人偶。

我爸爸仿佛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熄滅了煙斗,抬起頭來,短短的幾句話令大家重新陷入思考:“馬納迪耶,你不覺得,雖然這里的人在極度地包容我們,但我們始終都是外人嗎?在我們面前,巴卡力的獵人的確沒有沉默不語,但他們告訴你的是真相嗎?是那個真實的真相嗎?”

“真實的真相?”

“沒錯,馬納迪耶,因為在這里,真相永遠有兩個。一個是說給白人聽的,另一個才是本地人心照不宣的。作為白人,我們不屬于這里,這一點我們永遠要記住。我們對這里的人、他們的宗教禮儀和神秘術,一點兒都不了解。我覺得,當我們對于一件事情過于好奇時,他們就會好心地‘給’我們一個真相,一個說給白人聽的、我們可以理解的真相?!?

“這么說來,”大余問,“你覺得,福法納并沒有被送去鐵匠那里?”

“我不確定,”爸爸解釋道,“但有這個可能。”

“那他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呢?他又不是巴卡力第一個神秘失蹤的男孩,簡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和埃里克對視了一下,他和我一樣震驚。

“你說的是楊?”馬納迪耶問。

“對?!卑职终f,“楊不是你高年級組的學生嗎?他是頭領的兒子,去年突然沒再來上課了。”

“那是在雨季剛剛來臨的時候?!瘪R納迪耶說。

“在象群的大遷徙之前。”爸爸接著說,“每年的那個時候,第一場暴風雨來臨之前,所有的村莊都陷入一片狂熱。人們等待著大象的來訪,等待這群灌木叢林的王者來到他們的土地上。但是大象卻沒有如期到來。它們為什么沒有出現呢?……在紅土堡壘幽暗的房間里,人們在供奉神偶的祭臺前獻上了白雞和山羊?!?

“我知道?!贝笥嗾f。

“但是,馬納迪耶,我們從來沒有被邀請去參加過圣林里的秘密儀式,你沒有,我也沒有。狩獵大會就是在這片圣林中召開的。我猜,獵人們正是在這場大會上確定信使的人選。”

“什么信使?”

“部落里選出的年輕人,一個像楊和福法納這么大的男孩。啊,這只是我的推測而已。這位信使得深入大象將要經過的森林,去完成一項使命。至于使命的具體內容是什么,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也許是命運選擇了這個男孩。我不確定,只是猜想。但可以肯定的是,這里的獵人和大象之間有著某種合約。什么合約?這就不得而知了。更神秘的是,部落里的這個年輕人莫名地消失了。他背著弓箭,帶上獵刀,獨自一人深入叢林,從此一去不返……叢林把他吞噬了?!?

“你覺得,”馬納迪耶問,“今年是福法納被選為信使,對嗎?”

“如果現在是雨季,我敢保證是這么回事?!卑职终f,“但問題是現在還是旱季呢。第一場雨總是在象群經過之前降臨,至少要在三個月之后了。密克樂森,你怎么不說話?我敢肯定你知道些什么?!?

“我也毫無頭緒,老板。我在這待的時間比你們都短,但我學到了一個穩妥的道理——管住嘴巴,別太好奇。有一次,在狩獵時,我被一頭水牛拖到你們剛剛提到的圣林的附近,一支箭從灌木叢中自個兒射了出來,在我耳邊呼嘯而過。那時,我明白了,洛比人不太喜歡白人插手他們的事情。至于福法納,埃里克跟我說的那個勇敢的男孩,現在只能祈禱他是真的被父親送到鐵匠那里,去還三頭牛的債。這樣的話,債一還清,他或許能回來?!?

“那是自然。”爸爸說,“不過,這男孩也有可能被送去做了別的抵押。不是他的家人送去的,而是他的族人在狩獵大會上決定,把他送去大象那里,來向叢林償還一項古老的債務。還債也好,履行使命也好,我敢肯定,通過某種合約,這里的人一定與大象部落有永恒的聯系。”

時間很晚了,午夜過后,馬納迪耶和密克樂森才起身告辭。

第二天是星期天。埃里克來我家過周末,晚上他和我睡在一個房間里。

燈關掉以后,過了很久我都睡不著。我在帆布床上翻來覆去,被子被踢到一邊。

空氣很沉悶,仿佛暴風雨來臨前那樣。我聽到旁邊埃里克短促的呼吸聲,他也沒有睡著。

我們兩個都在想著福法納和楊。福法納跟楊年紀相仿,也神秘地消失了。

我的頭腦中浮現出一些畫面,不由得感到驚恐。

我想象著狩獵大會在部落頭領的主持下秘密進行,獵人們選出了一名信使,他將只身前往叢林,去告訴叢林中的萬獸之王——大象:巴卡力的人們將永遠遵守和大象的合約,并忠誠如一。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圣林中神秘的儀式,還有那些獻給叢林諸神的祭品。這些神靈,一定喜歡看到血流成河。

在這令人驚悚的夜里,我追隨著這名被選為祭品的男孩的腳步——福法納背著弓箭和獵刀,迎接他的命運。

就跟楊一樣,他將被叢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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