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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6歲:三元關系里的沖突與競爭

讓我們想象一下,孩子在經過了前三年的成長挑戰以后所達到的平均發育水平:他們的行動能力飛速發展,可以沿著直線走或者跑,也能夠雙腳離地在地板上跳。他們開始使用復雜的句子進行交流,并開始理解言語背后的意圖。他們的自我意識基本確立,性別概念基本明晰,社會教化漸趨展開,如廁訓練尚在進行。

他們的幻想蓬勃發展,情緒日漸復雜;隨著新的世界在他們的面前展開,攻擊意識隨之出現,新的恐懼也隨之而來。他們的客體恒定感基本建立,這為他們與母親的進一步分離,并進入幼兒園做好了準備。他們開始發展同伴關系,也可能會有弟弟妹妹出生,這意味著他們需要面臨分享、競爭、探索邊界等各項議題……

三歲之后到上小學之前的學齡前期,對于孩子而言,更新更復雜的發展任務在他們的面前交織呈現:隨著身體、運動技能、語言、認知等方面的發展,孩子的力量逐漸增長,性意識漸趨萌芽,他們的攻擊性在父母的管教下會導向不同的方向,他們的道德感慢慢發展,同理心也漸趨出現。

他們將逐漸從幻想世界進入現實世界,他們不得不面對成人世界里的“禁忌”,也不得不面對從“獨占之愛”到“三元之愛”的自戀受挫。他們正在經歷弗洛伊德所說的――“俄狄浦斯期”。

俄狄浦斯情結

“俄狄浦斯情結”是弗洛伊德的理論中既讓人驚喜又飽受爭議的概念,受啟發于古希臘悲劇《俄狄浦斯王》中的俄狄浦斯將父親殺死,并娶了母親為妻的故事(事實上這是在并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的,而在知道了真相以后,其母上吊自殺,俄狄浦斯也用母親的胸針刺瞎了自己的眼睛,并自我放逐)。

弗洛伊德在父親死后的自我分析和他的病例中發現,對母親的愛和對父親的愛恨交織與敵意沖動,是兒童期的普遍事件(當然他主要研究的是男孩兒)。

因他對兒童性欲的過分強調,并斷言此種沖突的普遍性而被詬病,但“俄狄浦斯情結”的豐富意涵,確確實實在我們的面前展開了一幅該階段兒童心理發展和人格基石構筑的多彩畫卷。

▲“弒父”情結與獨占之愛

雖然亂倫與家族中的謀殺性競爭,是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較普遍的主題,但對4~6歲這個年齡段的孩子而言,他們真的想要殺掉同性父母,并和異性父母永遠在一起嗎?這實在匪夷所思!雖然有些孩子會有手淫行為,但對于很多孩子來說,他們對于父母晚上在床上究竟干了什么,知曉得并不真切,更多的只是內心的幻想。

而從人類社會的亂倫禁忌來說,即便孩子有指向異性父母的性愿望,也是不可能實現的(某些極端案例除外)。于是,對孩子而言,有一點比較明確,那就是:對于父母的性活動,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

再延伸一步來說,就是父母之間有著更私密而親近的關系,而自己被排除到了父母的“二元關系”之外。這從孩子的情感需求來說,無疑是一種嚴重的自戀受挫,但又是成長過程中的必經之路。

我們在前文談到過一對父子的故事,那位父親把2歲的兒子稱作“世界冠軍”,那是一種“整個世界都被我踩在腳下”的“全能自戀感”。但他畢竟不是世界冠軍!不僅如此,隨著孩子的運動技能進一步發展,越來越廣闊的世界在他的面前鋪展開來,他也將越來越意識到自己的渺小,新的恐懼隨之而來,新的挫折應運而生。

受挫的表現不僅僅在能力上,還在關系中。如果說,在正常情況下,始于嬰兒誕生之初的母嬰依戀是一種排他性的二元關系,母親隨時在他的身邊滿足其各種需要,那么隨著孩子的慢慢長大,獨立性漸漸增強,母親也要將自己作為孩子“輔助性自我”的那部分功能一點點撤回,并恢復屬于自己的主體性。

這對于孩子的“主觀全能感”而言,是一種非常痛苦但卻具有很重要的建設性意義的打擊。因為孩子會發現,自己并不是全知全能地想要什么,就會有什么“飛”到他的跟前,滿足他的需要。這些都是獨立于自己之外的另一個人提供的,對方會受自己影響,但不會完全被自己所控制。

成長的過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全能的幻想”與“現實的磚墻”相互碰撞的過程,這種碰撞勢必伴隨著“挫敗感”與“自戀受損”,但只要挫折是“非創傷性”的,這種挫折就會幫助孩子從不切實際的夸大自體,慢慢回落到更現實的自尊。

俄狄浦斯情境中的三元關系,不論是爸爸—媽媽—自己,還是媽媽—弟/妹—自己,對于正處在這一發展階段的孩子來說,都意味著他需要經受自戀受挫的打擊,但又不至于被完全擊垮,意味著他需要從排他性的“二元之愛”發展為分享性的“三元之愛”。用精神分析師克里斯汀·格斯騰菲爾德(Christine Gerstenfeld)的話來說,就是“一個人愛著某人,并容許和接受那個人和另外一個人(即第三方)有著重要并獨立的關系”。

不同的心理發展階段都有其特定的“敏感期”,如果度過了,某些新的人格品性便會發展出來;如果沒有度過,則會在成年以后遇到相應的情境時被觸發出來。

同樣的俄狄浦斯情境,也有可能會發生在成年父母身上。譬如,孩子可能會階段性地和父母中的一方走得特別近,而另一方則被排除在了這個緊密的二元關系之外。如果這個被排除在外的父親或母親,沒有處理好自己的俄狄浦斯情結,其自尊就會大受打擊,心生嫉妒之情。他可能會想辦法把他們拆開,或者對他們橫加指責,或者一定要讓自己成為家庭中最被需要和愛的核心才能消停。

▲嚴厲的超我與“閹割焦慮”

當弗洛伊德受《俄狄浦斯王》啟發,發展出了“俄狄浦斯情結”的概念時,他更多只是擷取了故事的后半段,但故事的前半段,也許更加發人深省。因為俄狄浦斯之所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弒父娶母,是因為他的親生父親拉伊奧斯被詛咒親生兒子會殺了他。

為了改變命運,他在兒子出生以后刺穿了他的腳踝,并將他扔在荒郊野外等死。牧羊人將其救下,并帶到鄰國,才有了后來的故事。

相較于年幼的兒子會將父親“取而代之”,更常見的情況可能反而是,父親擔心孩子戰勝并超越自己,所以先將孩子“閹割”掉,讓他無力反抗。

當然就“閹割”的具象意涵來說,因為孩子對性的好奇及手淫的出現,而性的禁忌和羞恥化已經構筑進了成人的潛意識中,所以對于孩子與性相關的行為,家長很容易以“閹割”作為恐嚇。而從“閹割”抽象的含義來說,從某種程度上,這意味著“攻擊性”被閹割,“自信心”被閹割。

我們談到,小孩子的成長過程就是身心力量在不斷發展的過程,就是從依賴到獨立個體化的過程,而父母在孩子心中的位置,也會隨著這一過程不斷變化。在小孩子心中,父母就像是一個全知全能的“上帝”,能夠搞定一切;在他們的游戲世界里,往往充滿了超現實的幻想。

但隨著自己漸漸長大,他們也許會很失望地發現:原來父母并不能從帽子里變出自己最想要的超人服;原來自己并不高明的謊言也能將父母蒙騙。隨著認知水平與體能的逐漸增長,獨立與反抗意識的逐漸增加,父母在他們心中地位的跌落,他們可能會越來越多地想要和父母“對著干”,以彰顯自己的存在。

這對于父母而言,會是重大的考驗,尤其是對于他們的自尊心。之所以說“父母”,而不僅僅只是“父親”,是因為“父親”更多是一種象征,象征更權威的、更高階層的、更有力量的存在。而“兒子”也不僅僅只是男孩兒,在現今這個更開放、更自主的個性化時代里,不論男女,都需要發展出屬于自己的“獨立性”。所以,如果父母只能待在被理想化和被無限崇拜的高位,無法承受孩子成長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攻擊性”,反而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打壓、貶低孩子,這就可能造成人為的“閹割焦慮”。

就俄狄浦斯期孩子可能會出現的向異性父母靠近,排斥同性父母的情況,自體心理學家海因茲·科胡特認為,“閹割焦慮”是父母不恰當回應的產物。因為對異性父母非色欲性的情感和對同性父母的競爭性,是孩子進入新的發展階段的自然呈現,如果異性父母的回應中帶有性欲誘惑,而同性父母對此懷有嫉妒和敵意,那么孩子健康的發展就會崩解為性欲的碎片和破壞性的敵意,也會恐懼弱小的自己會被強大的同性父母“閹割”。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正處于幻想和現實的過渡階段,他們對于性、性別差異、性別身份認同、攻擊性、道德感等都在探索和發展中。他們往往也并不真正清楚,“(男孩)想跟媽媽結婚”“(女孩)想要嫁給爸爸”究竟意味著什么,很多時候只是想要和父母的一方建立更緊密的連接,而把另一方排除在這種二元關系之外的表達。

如果父母之間的親密感并沒有因此而破壞,并能夠以接納的態度面對孩子的成長,異性父母對孩子以“非性化”的方式親近,同性父母也不遷怒于孩子,則能夠促進孩子的成長。

▲“俄狄浦斯情結”的破除之道

弗洛伊德在《自我與本我》中論及“俄狄浦斯情結”的解除時,談到了男孩兒或者女孩兒因為各自身上男性、女性性傾向的強度,而或多或少地認同父親或母親。當談到孩子性別和性意識的萌芽和探索時,我們很容易一分為二地切割成“男性”或“女性”,并將不同的性別賦予不同的標準,例如陽剛之男性與陰柔之女性。但事實上,可能每個人都是一定程度的“雌雄同體”。

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會階段性地靠近父母中的一方,嘗試吸收和認同其性格特點,并內化成自己的一部分。但認同什么,還受到孩子天性的影響。譬如說,一個先天男子氣比較足的女孩兒,可能會更多地靠近父親,并發展出獨立果敢的品性來。但也未必男性的一面一定對父親認同,女性的一面一定對母親認同。譬如說,一個有點兒陰柔的男孩子,就認同父親身上溫柔體貼的部分,而這部分是更偏女性化的特質。

當然,除了與性別身份相關的認同以外,還有更廣泛層面的認同。打個比方,一個自卑的母親生了一個活潑好動的女兒,這個女兒在外人面前的調皮讓媽媽特別擔心別人會評價自己“教子無方”,所以經常呵斥女兒要乖、要聽話、不準亂動,否則別人會笑話;而她自己和人相處時,也總是小心翼翼、看人臉色。長此以往,孩子天性中的自在被羞恥覆蓋,而內攝了母親的低自尊,變成了非真實的她自己的、一個像母親一樣的人。

又比如,一個小女孩兒得意揚揚地從母親手里“搶”走了父親,讓父親給她講故事,摟著她入睡,而母親并沒有傷心和嫉妒,而是允許了“分享”的存在,并仍然以原有的方式去愛她。慢慢地,當女兒長大成為母親以后,她再遇到類似的情境時,往往也能夠保持安然與平靜。

在認同的過程中,勢必存在著兩種形式:被允許的和被禁止的,弗洛伊德將其分別稱為自我和超我。這里并不僅僅局限于作為成人和孩子在能做和不能做上的異同,還包括了我們人格中道德和良知的部分,這也是孩子道德萌芽和發展的重要時期。

此時,就不僅僅是認同,更有管教了。譬如,一個孩子因為與另一個更小的孩子鬧矛盾,便伸手打了她。他打她只是覺得自己想要打她,但并不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只有父母的言傳身教和在理解孩子的前提下對孩子行為的設限,才能慢慢地幫助孩子內化道德感,并發展出同理心。

當我們認同父母雙方的時候,其實也在內化并認同父母的關系模式,而這也往往成為我們成年以后親密關系最原初的模板。當然,就像認同父母身上的其他部分一樣,這也是與孩子的先天氣質和更早期養育中的人格基礎交織在一起的。

比方說,一個強勢的妻子經常指責、貶低懦弱無能的丈夫,并在女兒面前訴說丈夫的種種不是和自己的種種委屈,女兒認同了母親所建構的意象,便也對父親冷眼相待,妻子因為女兒和她“統一戰線”而覺得滿意。

但是,對于女兒來說,她心中最早最重要的男性形象便是非常糟糕的,于是她和男性的溝通模式要么爭吵,要么冷戰,因為這是她最熟悉的親密關系模式,除此之外不會其他。當她成年后,自己建立伴侶關系時,本應相愛的情場便也成了相殺的戰場。

又或者,一個暴力的丈夫經常醉酒后毆打妻子,憤怒的兒子暗暗發誓,自己長大以后絕不喝酒,也絕不以這樣的方式對待女人。于是,等到他結婚以后,當雙方發生沖突,他怒不可遏時,他便半夜開車到高速公路上去飆車。雖然他不喝酒不打人,但他也并不懂得如何化解關系中的矛盾,他以“不認同”的方式“認同”了父親。

當然,認同并不是一一對應的,也不是除了父母以外就沒有其他人,我們的生活中會出現不同的照料者和重要他人,也會在舊有模式的基礎之上出現新的發展,而不只是被動地“強迫性重復”。那些早年家庭環境不好,但成年以后自己走了出來,并建立幸福的家庭,或者找的伴侶特別具有“療愈性”,從而幫助其修復的事情并不少見。

無論如何,“俄狄浦斯期”作為我們成長過程中的重要階段,“俄狄浦斯情結”的順利度過與否,對于我們人格發展的很多面向都發揮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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