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幸運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
- 王曉艷
- 4736字
- 2021-06-11 14:5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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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3歲:自主性與羞恥心
嬰兒在經歷了第一年的成長挑戰之后,開始能夠獨自站立并蹣跚學步,這意味著他們有了更多的自主性和獨立探索世界的能力;他們在漸漸斷奶,乳牙的持續生長讓他們能夠咀嚼軟爛的固體食物,并獲得足夠的營養;他們在學著理解語言,語言基礎也在慢慢形成,并能簡單地說出幾個單詞;他們還通過搭積木、捉迷藏等游戲以及對他人(尤其是大人)的模仿,協調感覺輸入與運動的能力,并理解行為和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
伴隨著孩子的能力,尤其是運動技能的發展,他們的獨立意識開始萌芽。一方面,他們開始抗拒父母的決定,什么都要自己來,鬧脾氣與執拗成了這一“逆反期”孩子們的特征;另一方面,他們的能力尚不足以支撐他們的想法,失敗和受挫成了家常便飯,而且他們尚不具備平復自己情緒的能力。獨立還是依賴之間的掙扎,自主還是順從之間的沖突,成了這個階段的重要特點。
他們的父母往往會發現,日常的起居生活,漸漸地變成了一場混戰。他們會抗拒喂食甚至對食物失去興趣,他們會故意把食物弄得到處都是;他們會亂扔東西,把家里弄得一團糟;他們會到處探索,任何東西都會引起他們的好奇,但身處危險境地的可能亦會讓父母驚恐萬分;他們也嘗試離開媽媽的視線,但又要確保能夠重新回來……
總之,相較于生命第一年的母嬰依戀,從第二年開始,新的挑戰將會在父母與孩子們面前展開,新的心理發展任務也相繼迎面而來。
▲自主性與羞恥心
心理學家阿姆斯特丹(B. Amsterdam,1972)曾經做過一個非常著名的“點紅實驗”,以研究兒童自我意識的出現。他選取了88名3~24個月大的嬰兒,其實驗過程是讓母親趁嬰兒不注意時,悄悄在其鼻子上抹一個紅點,再把他們放到鏡子前面,看他們的反應。
后來邁克爾·劉易斯和珍妮·布魯克斯-岡恩(Micheal Lewis & Jeanne Brooks-Gunn, 1979)在此基礎上做了更進一步的系統研究,二者的研究結果基本一致。
他們的研究表明:要等到18~24個月,大部分的孩子才會意識到自己鼻子上的異樣,并會迅速擦拭。這意味著他們清楚地知道鏡子里的小孩兒就是自己,也就是說他們開始具備了自我意識。而伴隨著自我意識的產生,與自我感覺升降相關的復雜情緒,如尷尬、驕傲、羞恥、嫉妒、內疚等也相繼出現。
美國自體心理學家艾倫·西格爾(Allen M. Siegel)在其著作《漢斯·柯赫與自體心理學》中舉過這樣的例子:一個兩歲的小男孩兒在和父親游戲的過程中,試圖要站立在父親向前平伸的手掌上,經過一番努力后,小男孩兒終于爬了上去,并找到平衡,直直地站了起來。他的父親贊賞地說:“世界冠軍!”小男孩兒也得意地將手高舉過頭,就像他真的是世界冠軍一般。
而在另一個場景中,這對父子去拜訪正在服兵役的作者,他帶他們游覽空軍基地,恰巧一架軍用飛機從他們面前咆哮而過,我們的小“世界冠軍”立馬嚇得哭成一團。而他父親用強有力的手將他抱了起來,并安撫他,并沒有讓他獨自面對恐懼,也沒有恥笑和不屑于他的脆弱。
這個故事特別打動我的地方在于,父親作為男孩兒重要的照料者,在幫助孩子建立和保持良好的“自我感”上所起到的調節作用:
當孩子靠自己的努力完成了一個新的挑戰以后,父親對他“夸大表現癖”的迎接與鏡映,讓孩子能夠自主地表現自己,而不至于被羞恥所淹沒(畢竟,從現實角度來說,孩子離“世界冠軍”是差了十萬八千里的)。
而當孩子被嚇得失聲痛哭以后,父親對他弱小無力的部分進行了抱持,讓他覺得“害怕”是可以被接受的,并不會被評定為“表現不好”,從而不會自覺窘迫。
因此,這個孩子自發的存在狀態是被理解和接納的。我們可以想象,在他漸漸成長的過程中,他將能夠帶著健康的自尊去展現自己,去迎接挑戰,并在和現實的碰撞中慢慢找到自己在所處環境中應有的位置。
當我們作為一個主體,進入到社會評價系統以后,作為“我”的構成的各個“部件”便處于比較之中,被劃分了等級,貼上了不同的標簽,也由此讓我們產生了自豪、自卑等不同的情緒體驗。
想象一下:一個漂亮乖巧的孩子,總是讓父母在外人面前更“有面子”,父母也會把更多的贊賞給到孩子;而一個調皮搗蛋的孩子,除了讓父母頭痛以外,父母也可能會因為擔心別人覺得自己教子無方而焦慮,并限制孩子的行為,直到調整到可以被他人認可為止。
這是一個非常寬泛的議題,而且和我們每個人相關。從孩子誕生自我意識開始,便在此基礎上劃分并構建起了“類別自我”(Stipek,Gralinski&Kopp, 1990),例如“我是男孩”(生理特征)、“我是好孩子”(自我評價)等。
隨著年齡的增長,其自我描述會慢慢變得越來越復雜,越來越從具象的生理(我個子很高)、擁有物(我有一個洋娃娃)、行為(我會踢球)等外部特征,過渡到更抽象的內部心理特征,如人格品性、價值觀等。同時,與這些自我特質相伴而生的社會評價,會讓我們的情緒隨著自我感的高低起伏而波動。
當我們說對孩子“無條件”地愛的時候,我們其實是在說,要以這個孩子本來的面目去接納和對待他。但這其實并不容易,因為成人世界里的價值評判、規則要求,會經由父母的態度言行,“浸染”到孩子的身上。
▲超我的建立和內化
弗洛伊德在劃分性心理的發展階段時,將孩童2~3歲的發展階段定義為“肛欲期”。這從孩子發展任務的角度來說,也可以理解,因為“如廁訓練”是這一階段的重要議題。通過訓練,孩子能夠在想要大小便時,及時控制住并到廁所里去解決。
以上是生理上的意涵,而從心理的角度來說,則意味著孩子的“本我”(隨地大小便、弄臟弄亂)開始要被“超我”(“文明”的如廁習慣)所制衡,并被塑造為符合道德規范的“社會人”。當然,被型塑的并不僅僅只是大小便,還有更多方面。
作為“生物性”的人,我們有著即時滿足、趨樂避苦的天性(本我),但是作為“社會性”的人,我們需要發展出現實的自我功能,讓自己的言行能夠符合社會規則或者父母(超我)的要求,進而保持一種良好的自我感(自尊)。兩三歲的孩子,自我意識剛剛萌芽,也剛開始漫漫“社會化”的征程。
《圣經·舊約·創世紀》中,上帝所造之人,最初赤身裸體而不覺羞恥,但自從吃了知善惡樹上的果子以后,便拿無花果樹的葉子為自己編了裙子。如果說,嬰兒期的孩子,就像人類初誕時的狀態,而隨著穿上滿襠褲、能控制大小便,善與惡、對與錯的“二分世界”便慢慢在他們的內心世界中建立了。這個過程,我們可稱為“超我”內化和建構的過程。
弗洛伊德在其著作《自我與本我》中,談到了超我(即自我理想)的兩個部分:應該的和禁止的。例如,去衛生間大小便是應該的,摸“小雞雞”是禁止的。當然,超我所涵蓋的意蘊是非常寬廣的,既有文明教化的,也有道德良知的,譬如與性和攻擊相關的議題。
打個比方,作為成年人,我們很多人可能都有過出門后才發現沒帶鑰匙的經歷,但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我們絕不會出現出門后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的經歷。因為,這已經植入我們的無意識(即潛意識),成為人格的一部分了。
除此以外,從客體關系的角度來說,父母對待孩子的態度也會成為重要的“客體表象”入駐孩子的內心。比如父母過于嚴厲地要求孩子必須在馬桶上便便,全然不顧孩子的掙扎反抗(父母作為成年人,人格已經成型,和孩子互動的行為模式也基本穩定,所以可以想象,這樣的父母在其他事情上也會對孩子嚴格要求)。
對于很小的孩子來講,經過反反復復類似的過程,父母的權威性會內化進入自己的心中,形成一個“嚴厲的超我”,在自己的自發性與自主性想要表現的時候,即便父母不在身邊,也會成為習慣性的自我打壓。又或者,以一種“被動攻擊”的方式,和父母的權威進行抗爭。
譬如說,孩子雖然坐在馬桶上,但就是憋住不拉出來,時間一長便秘了,把父母折騰得夠嗆。就這樣,在避免被懲罰的情況下,孩子實現了還擊。但這種行為模式,如果固化成為人格的一部分,則可能會在成年以后,遇到權威(如領導)的要求時,被控制的憤怒與不滿就被喚起,于是以陽奉陰違的方式進行應對。這不僅讓領導覺得非常不舒服,而且事情的推進也受到了阻礙,但領導又找不到他的把柄。
不僅如此,我們剛才說到“超我”的時候,也談到了好與壞、對與錯的二元性。孩子從剛生下來時的混沌狀態和自體、客體不分的融合狀態,到一點點地進行分化,將愉悅或不愉悅的軀體、心理感受分化開,將自體與客體分化開,再到慢慢進入二分法的社會評價體系,進行劃分與打標簽。這是一種從無序到有序的進化,但如果只是處于“分裂”狀態,還是有所欠缺的。
就像母親之于孩子,睡覺前給孩子唱歌、講故事、陪著入睡,就是“好媽媽”;第二天一大早,不顧孩子的哭喊,還是拎著包去上班,就成了“壞媽媽”。也像孩子之于母親,乖乖地把餐盤里的食物吃完了,就是“好孩子”;吃完飯以后,一泡尿撒到了新買的沙發上,就成了“壞孩子”。但不論是“好媽媽”還是“壞媽媽”,“好孩子”還是“壞孩子”,都是完整的媽媽和孩子的一部分。
不論是個體還是社會,唯其從非好即壞的分裂狀態,走向既好又壞、錯綜復雜的整合狀態,才可能從動蕩走向穩定,從極端走向平和。
▲性別身份的建立
從“我”的誕生來說,首先是一個身體性的我。而與身體相伴的,便是彼此之間性征(sex)和性別(gender)的差異。從性征的角度來說,我們因著各自的染色體、生理特征、激素影響等方面的差異而有著不同的生理身份;從性別的角度來說,我們又因著作為男性和女性而有著不同的社會和文化身份,影響甚至左右著彼此之間的關系,而“男人對女人的關系是人對人最自然的關系”(K. Marx,1844)。
不論“母系社會”是否存在,女性都曾在社會生產生活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但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大分工的出現,男性在生產生活中的作用不斷增強,并逐漸替代了女性的支配地位。父權制逐漸代替了母權制,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及社會認同大幅下滑。傳統父系家族的結構在周朝(約公元前11世紀—公元前256年)便已確立,并延續數千年。
從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一統中國,到1912年清政府最終滅亡,中國前后經歷了2000多年的封建社會。秦漢時期是中國封建社會性別制度的原點,并以倫理的形式規定了男女的性別角色、價值標準,以及“三從四德”的中國傳統女性觀。
雖然在男權社會中的女性,被認為處于被控制和被支配的從屬地位,但在封建王朝的更迭中,女性的婚姻自由、社會地位等亦有起伏,處于復雜波動的狀態。到明清時期,社會對女性的壓迫達到了頂峰。
中國近代的婦女解放,是從不裹足和讀書開始的,這也是女性爭取自由平等與人格獨立的起始。國民黨元老何香凝女士,1924年在廣州召開的國民黨一大上提出了婦女在法律、經濟、教育上一律平等的提案,推動了我國女權運動的發展。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我國提出了“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號,并在20世紀50年代農業大生產熱潮時,推動男社員和女社員同工同酬。但相較于男權社會的漫長歷史,女性在社會生活中獲得“半邊天”的地位,也只是最近一百年的事情。
在當下社會,隨著重體力勞動逐漸被大機器生產所取代,男性的體能優勢不再,而社會性活動中對“人際關系”能力要求的提升,又使得女性的優勢漸漸凸顯。男性和女性的位階差異漸漸被打破,“生男生女都一樣”的觀念漸趨出現。但即便如此,“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仍深深影響著人們。
在“重男輕女”的族群和家庭中,不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因為他們出生時的性別差異,影響著父母的社會地位,也會因此被不同對待,進而在此基礎之上,成就不同的人格品性。這是從社會文化方面來說的。
另外,整個社會對于男性和女性性格特點、行為表現的不同期待,也會讓父母在不同性別的孩子身上采取不同的養育方式,進而將其型塑成被社會習俗所接納的男性或者女性。這是從父母的維度來說的。
而從孩子的維度來說,他們在2~3歲時,便能明確地表達他們的性別知識,也能正確地說出自己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但直到5~7歲他們才能真正理解性別之不可改變的特征,到上小學的時候,大部分的孩子便已形成了穩定的性別認同。
2~3歲的孩子們正在內在的自我表達和外在的規則要求的平衡之間,進行著積極的努力和艱難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