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尼·福齊的侮辱行為和但丁對皮斯托亞的詛咒

這個盜賊說罷此語，

便抬起雙手，用手指做出淫穢的嘲弄手勢[637]，

喊道：“接過去吧，上帝，讓我用它來教訓你！”

從這時起，有幾條蛇對我可算友好[638]，

因為其中一條此刻把他的脖頸纏繞，

仿佛在說：“我不要你再嘮叨。”

另一條蛇纏在他的雙臂上，重新把他捆緊[639]，

同時把自身牢固地系在他的前身[640]，

這使他的雙臂絲毫不能活動。

啊，皮斯托亞，皮斯托亞！為何你不能決心使自己化為灰燼？

這樣你就不致繼續長存，

既然你為非作歹，勝過你的祖宗[641]！

我經過暗無天日的各層地獄，

不曾見過有鬼魂竟敢對上帝如此傲慢狂妄，

即使從特拜城墻上跌下身亡的那一個也不敢如此猖狂[642]。

肯陶羅斯卡庫斯

那人連忙逃走，一句話也不再多說，

我這時看見一個肯陶羅斯滿面怒容[643]，

他跑過來，叫道：“那狂徒在哪里，在哪里呢？”

我相信，縱然馬雷馬的蛇[644]

也不會與這個肯陶羅斯馬背上的蛇一樣多，

正是從這里開始長出人的模樣[645]。

在他的后頸之后，雙肩之上，

蜷伏著一條張開雙翼的龍[646]，

那龍見人就把烈火朝對方身上噴。

我的老師說道：“這是卡庫斯[647]，

他住在阿文汀山的石窟里，

經常把鮮血潑灑遍地。

他與他的兄弟們走的不是一條路徑[648]，

因為他曾把詭計玩弄，

偷竊了他附近的大批牛群[649]；

因此，他在海格立斯的棍棒之下

結束了他那可鄙的活動，

也許海格立斯打了他一百下，而他則連十下也不曾覺察[650]。”

五個佛羅倫薩盜賊：第二種變形

正當他這樣說的時候，那肯陶羅斯則已跑了過去，

這時，在我們下面來了三個鬼魂，

我和我的導師都不曾發覺他們，

只是在他們喊叫“你們是誰？”時，我們才看見這三個魂靈：

因此，我們中斷了我們的談話，

我們的注意力也便只放在他們身上。

我并不認識他們，但他們卻像

往往在偶然情況下那樣，

一個人不得不把另一個人的名字呼叫，

說道：“錢法，你待在哪里？”

因此，我伸出手指，放到從下巴到鼻子的地方[651]，

讓老師對此注意。

讀者啊，現在你若不愿相信

我將說出的事情，那也不足為奇，

因為我雖是親眼得見，卻也勉強相信此事不虛。

我把目光投在他們身上，

只見一條六足蛇在其中一人的面前竄出[652]，

把那人全身緊緊纏住。

它用中間的雙腳繞住那人的肚皮，

又用一對前腳抓住他的兩只胳臂；

接著用牙齒啃嚙他的左右面頰；

它的一對后腳爬上他的大腿，

把尾巴盤在大腿中間，

又順著臀部從后面伸展。

即使常春藤也不會像這條可怕的爬蟲

這樣緊繞一棵樹，

它竟然把自己的肢體與另一人的肢體交纏在一處。

雙方的肢體像是用熱蠟膠粘在一起，

他們的顏色也融合到一塊，

不論哪一個都已顯不出原來的色彩，

正如把一張紙莎草紙放在火焰之前，

一種棕褐色就在紙上蔓延，

那顏色不再是黑色，而白色卻也悄然不見。

其他二人注視著這情景，各自不禁叫嚷：

“哎呀！阿涅洛，你怎么變成這個模樣[653]！

你看你既不是兩個，也不是一個[654]。”

這時，那兩個頭已變成一個頭，

兩個混在一起的身體卻只有一張臉，

他們雙雙都消失在這里面。

那人的雙臂與蛇的一對前足合成兩條膀臂，

大腿連帶小腿，以及胸膛和肚皮

都匯成了世人從未見過的肢體。

先前的一切外貌均遭破壞：

那怪異的形象既像原來的兩個，卻又一個也不像，

那怪物就這樣邁著緩慢的步子走開。

第三種變形

猶如綠蜥蜴在伏暑白晝的驕陽輻射下，

從一個籬笆轉到另一個籬笆，

它穿過道路，疾如閃電，

一條兇如烈火的大蛇似乎也正是這般[655]，

朝著另外二人的腹部沖刺過去，

那大蛇皮色青黑，宛如胡椒的顆粒，

它刺穿了其中一個的部分身體：

這部分正是我們作為胎兒吸取養分之地[656]；

它隨即在那人面前直挺挺地倒下去。

那被刺穿的人盯視著它，卻一言不發；

甚至還并攏雙腳，不住地打著呵欠[657]；

就像是困倦和發燒在襲擊他。

他注視著蛇，蛇也注視著他；

一個是從傷口，另一個是從嘴巴，

冒出陣陣濃煙，而兩股煙又相撞到一處。

盧卡努斯今后在描述可憐的薩貝洛和納西迪奧的篇章中，

應當默不作聲，

應當等待傾聽別人來大發才情。

奧維德也不要再說什么卡德莫斯和阿雷圖薩，

因為他在詩中讓后者化為泉水，讓前者化為爬蟲，

而我對他并無艷羨之心；

因為他從不曾使兩種性質的東西

面對面地相互變更，

使兩種形態如此迅速地改變各自原形[658]。

這兩個東西的變化都符合這種規矩[659]：

那蛇把尾巴分成叉狀，

那被刺傷的人則把雙腳縮到一起[660]，

大小腿相互間粘連得如此緊密，

霎時間看不出

有任何顯示聯接的痕跡。

那分叉的尾巴漸漸成為人形，

而另一方的人形卻逐步喪盡，

前者的皮逐漸變軟，后者的皮則逐漸變硬[661]。

我眼見那人的雙臂漸漸朝腋下縮進，

那爬蟲的雙足原來很短，這時則在伸長：

那雙臂縮成多短，這雙足就延伸多長。

接著，蛇的兩只后足繞在一處，

變成那人遮掩的男性生殖器，

而那人的可憐生殖器卻分化為蛇的雙足。

這時，雙方噴吐的煙霧也有了新的顏色，

它使一方的身上長出人皮，

卻使另一方的人皮竟然脫去，

一個立起，另一個倒臥[662]，

但雙方都不把對視的惡意眼光偏移，

正是在這眼光下，雙方改變各自的嘴臉。

那個立起的人把嘴臉扯向鬢角，

這就留出了過多的材料，

竟然使本無雙耳的面頰上長出一對耳朵：

那多余材料中未曾向后收縮的部分，

則依然留在原處，

它給臉面安上鼻子，并使雙唇有了應有的厚度。

那個躺倒的東西把嘴臉向前延伸，

把雙耳縮入頭部，

正如蝸牛把雙角縮入硬殼之中；

還有那舌頭，原是完整的一條，隨時能講話，

這時卻分裂開來，像是一把叉[663]，

而另一個身上的分叉舌卻自行合攏，也不再把煙霧噴[664]。

變為爬蟲的那個鬼魂

窸窸窣窣地爬著，逃往深谷[665]，

在它后面的另一個鬼魂則邊說話，邊把痰吐[666]。

接著，那鬼魂把新變出的肩膀背向那蛇，轉過身去，

對另一個鬼魂說：“我真希望布奧索[667]

能像我方才那樣，匍匐地沿著這條路徑跑去。”

這便是我看到的第七層惡囊中的破爛貨變來變去的情況；

這里，我請求原諒我對這件奇事的宣講，

倘若我的筆法略顯雜亂無章。

盡管我的雙眼有些模糊不清，

精神也恍惚不定，

但那二人卻無法悄悄逃遁

而讓我看不清那瘸子普喬[668]，

他是最先前來的三個伙伴當中

唯一的一個不曾變形；

另一個則是你——加維萊啊——因他而哭泣的那個人[6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