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地獄篇(24)
- 神曲
- (意大利)但丁·阿利基埃里
- 2321字
- 2021-05-19 10:35:26
登上第七個惡囊的堤岸
在這新春伊始的一年的這段時期,
寶瓶座上的太陽光輝照射得越來越暖[602],
黑夜則已走向一天的一半[603],
這時,大地上的寒霜
在描摹她那雪白的姊妹的形象,
但她那筆鋒卻不能延續久長[604];
農夫缺少草料[605],
他起身一看,只見田野一片素裹銀裝,
因此,他拍打臀部,焦急懊喪,
他返回房內,踱來踱去,怨天怨地,
像個可憐人不知如何處理,
接著,他又走出門來,重新產生希冀,
因為他看到世界在頃刻之間
就已改變面貌,
他于是拿起牧杖,趕出羊群去吃草。
老師令我如此吃驚,
因為我見他突然滿面愁容,
那速度之快正如他剛才用藥治好我的恐懼癥。
在我們來到那座坍毀的石橋時,
老師曾轉身向我露出親切和藹的神情,
那是第一次我在山腳下與他相遇時所見到的面容[606]。
他先是仔細觀察了一下亂石殘巖,
隨后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他張開了手臂,一把將我抱起。
正如一個人似乎總是成竹在胸,
一邊思考,一邊行動,
他也同樣如此,扶我向一塊巨石的頂端攀登,
他又凝視著另一塊巉巖,
說道:“你然后再爬到那塊巖石上面,
但事先要試一試,它是否堅固,能把你承擔。”
這可不是一條身著長袍的人所能走的路徑,
我們只是勉強地一塊一塊地向上攀登,
盡管他是輕飄飄,我則靠他推動。
若不是那道堤岸的陡坡
比另一道要短[607],
我真不知他會怎樣,而我必定會累得猶如敗兵。
但是,由于整個惡囊都是
向那極低的深井斜傾,
層層山谷就呈現出這樣的地形:
外層堤岸向高處走,內層堤岸向低處行,
我們雖然終于來到那道堤岸的尖頂,
但從那里,最后一塊巖石又與堤岸斷開,向下斜傾[608]。
我爬到上面時,肺腑之氣已近耗盡,
我無法再繼續前行,
剛一爬到那里,就坐下不動。
“現在你該改掉這偷懶的毛病,”
老師這樣說道,“因為不論
坐在羽絨墊上還是躺在被子下,都同樣不能天下揚名[609];
一旦沒有聲名,虛度此生的人
就會在世上留下自己這樣的殘痕:
猶如水中的泡沫,空中的煙云[610]。
因此,站起來吧:用打贏
一切戰役的精神來戰勝辛勞,
只要不想萎靡不振,隨沉重的身體傾倒。
應當順著更長的階梯向上爬[611];
光是離開那些人還不夠[612]。
你若領悟我的話,現在就干起來,爭取有利于你的結果吧。”
我于是站起身來,顯示出
我擁有的氣息比我感覺到的還要足,
并且說道:“走吧,我是剛強有力,無所畏懼。”
我們踏上石橋,向前走去,
這石橋是如此坎坷嶙峋,狹窄難行,
而且比前一座還要陡峭至甚[613]。
盜賊的惡囊
我邊走邊談,為的是不顯得乏力疲倦,
這時從另一道溝壑里傳出一個聲音,
但說出的話時斷時續,令人難懂。
我不知那聲音說的是什么,盡管我已來到橋頂,
正是在這里,那橋拱橫跨溝渠:
但說話的人似乎在起步走動。
我朝下望去,但即使目光銳利,
也由于昏暗無光而無法看到溝底,
因此,我說:“老師,請你
設法去到另一道堤岸,讓我們走下這石橋的陡壁[614];
因為在這里,我聽也聽不清,
向下看,卻什么也看不見。"
老師說:“我不向你作別的回答,
只有采取行動,
因為正當的要求應以行動來滿足,不必吭聲。”
我們從石橋的一端走下橋去,
那一端恰好與第八道堤岸相連[615],
那惡囊隨即展現在我的眼前;
我看見里面有一大堆蛇,令人毛骨悚然,
那些蛇形形色色,種類繁多,
至今一想起來,我的血液就仍會難以循環。
利比亞以及它那沙漠也不能再自我吹噓[616];
因為盡管放煙蛇、帶翼蛇、畫尾蛇
都是它的產物,還有直行蛇乃至雙頭蛇[617],
再加上整個埃塞俄比亞和位于紅海之濱
的那個地區,卻也從未出現[618]
這許多毒蛇與瘟蟲。
在這一大群殘酷而惡毒至極的蛇蟲當中,
有一些赤身露體、驚駭萬分的人在狂奔,
他們無法希望找到雞血石來治傷,尋到洞穴來藏身[619]:
他們的雙手被蛇纏繞,倒綁在背后,
也有些蛇把頭尾順著胯骨鉆出鉆進,
再從前身系成結子,死死捆緊[620]。
在這一大群殘酷而惡毒至極的蛇蟲當中,
有一些赤身露體、驚駭萬分的人在狂奔。
變形
瞧,在我們站立的堤岸這邊,
有一條蛇纏住了一個人,
它從那人的脖頸與肩膀相連之處穿出去[621]。
即使寫o或i也從不會有如此之迅[622],
那人轉瞬就自行點燃,用火自焚,
他終于不得不倒下,全部化為灰燼;
他就這樣在地上被燒得尸骨不存,
隨后那灰塵又自己一起聚攏,
驀地又恢復原來的人形:
偉大的哲人們曾這樣宣稱[623]:
鳳凰涅槃,死而復生,
涅槃時它就要活到第五百個年份[624]。
它一生不食草料也不餐五谷,
而只是以乳香和豆蔻的汁液來果腹,
薰衣草和沒藥是最后的裹身布[625]。
正如一個人跌倒又不知是如何跌倒的,
是由于魔鬼把他推倒在地,
還是由于血脈堵塞令他身不由己,
他一旦站起,便四下觀望,
因身受的巨大折磨而神色迷茫,
同時還邊觀瞧,邊嘆息;
這個罪人也同樣如是,此刻已經站起,
啊,上帝的威力是多么嚴厲,
為了報復,竟給他如此猛烈的打擊!
瓦尼·福齊及其預言
導師隨即詢問他是何人;
他因而答道:“我是不久前
才從托斯卡納落入這殘暴的食管[626]。
我生前喜歡過禽獸般非人的生活,
猶如騾馬,而我正是一頭騾[627];
禽獸瓦尼·福齊就是我,皮斯托亞是與我相稱的窩[628]。”
我于是對導師說:“請告訴他不要溜掉,
并問一問是何罪把他打落在那下邊;
我曾見過他是個嗜血暴怒的人。”
那罪人聽懂我的話,并未佯作不明,
而是將注意力和面孔都向我對準,
露出悲凄而又羞愧的面容;
他隨即說道:“令我悲痛的不是
我被迫脫離了人世,
而是你在這悲慘的境地認出了我,又眼見我如此凄慘[629]。
我無法拒絕你的提問,
我被打入地獄正是因為
我偷竊了圣器室的珍奇物品,
而過去卻把罪名誤加給另一個人[630]。
但是,為了不讓你見此光景而樂禍幸災,
你若將來離開這黑暗的地帶[631],
現在就張開耳朵,聽一聽我的告白:
先是皮斯托亞把黑黨分子驅趕而人口銳減[632],
后來則是佛羅倫薩更新施政方式和人選[633]。
馬爾斯從馬格拉河谷提取火氣[634],
這火氣卻包圍在烏云濃霧里;
在那突然大作的狂風暴雨之中,
一場鏖戰展開在皮切諾場上空[635];
最后火氣將用猛力撕破云霧,
白黨分子則將一一被擊傷。
我說此話,就是為了讓你痛斷肝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