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地獄篇(20)
- 神曲
- (意大利)但丁·阿利基埃里
- 2047字
- 2021-05-19 10:35:26
占卜者
現在,我該賦詩敘述新的苦刑,
介紹關于深陷地下者的首部詩篇的[494]
第二十首詩歌的內容。
我已完全做好準備,
來觀望展現眼前的那片深層,
那里浸透慘絕人寰的淚水漣漣;
我看到那渾圓的深谷中行著一伙人,
他們淚流不止,默不作聲,
邁著世人連續(xù)祈禱時所走的那種步伐行進[495]。
我把目光朝下,俯視他們,
令我震驚地發(fā)現:每個人
竟都是下頜與上半身的起點前后顛倒的情形[496];
因為面部已掉轉到臀部那邊,
他們不得不向后倒行,
這是由于他們無法向前看。
也許是因為患了癱瘓癥,
每個人就這樣完全顛倒了前后身,
但是,我過去不曾見過、現在也不相信有這樣的事情。
讀者啊!但愿上帝能讓你
從閱讀我的詩篇中獲益,如今你可以設身處地,
想一想:我又怎能眼干淚不滴,
而這時我看到,眼前我們這些人的形象
竟被這樣扭曲:淚水從眼中流出,
卻順著兩股之間的縫隙浸濕臀部。
我確實哭了,倚在那堅硬巖石的一個突起部分,
這一來,我的護送者卻對我說:
“你難道與其他蠢材一樣么?
在這里,只有喪失憐憫,才算有憐憫之心[497]。
有誰能比如下那種人更加邪惡難容:
他竟敢對神的判決萌生惻隱?”
安菲阿拉俄斯、泰雷西阿斯、阿倫斯
把頭抬起來,抬起來,看一看:
大地在特拜人的眼前竟豁然敞開,
他們在一齊叫喊:“你沉陷到哪里去,
安菲阿拉俄斯?你為何離開戰(zhàn)爭[498]?”
他只有向下沉淪,
一直到彌諾斯那里,而彌諾斯是抓住每個人,不讓逃生。
你看他把后背當作前胸,
因為他以前曾想看得過遠,
如今則只能向后看,并且倒退而行。
你再看一看泰雷西阿斯,他曾經改變模樣[499],
從男人變成了女性,
全部肢體都變了形;
后來,他必須先用那根木棍,
再把那交媾的雙蛇敲打一頓,
他才得以恢復男性的特征。
阿倫斯就是那個跟在泰雷西阿斯的肚皮后面行走的人[500],
他在盧尼的群山里,在白色的大理石叢中[501],
把洞穴當作自己的棲身之所,
而住在山下的卡臘拉人則把山上的荒地開墾[502];
他正是從這洞穴里觀察星相和大海,
也沒有什么東西把他的視線遮蓋。
曼圖和曼圖亞
還有那個女人,她那散亂的發(fā)辮
把你無法看見的雙乳遮掩,
而她的另一邊,皮膚則是茸毛長遍,
她就是曼圖,她曾漂泊到許多地方,尋覓安身之處[503],
后來才在我的誕生之地落戶[504],
我很喜歡你聽我對此略加講述。
她的父親離開了人世,
巴庫斯的城池也遭到奴役[505],
在這之后,她不得不長期流浪世界各地。
在大地之上,在那美麗的意大利,
在封閉拉馬涅亞、俯瞰蒂拉利的那段阿爾卑斯山的山腳之下,
舒展開一片湖泊,它名叫貝納科[506]。
我想,這片湖水是由上千條水源匯合而成,
湖水更多地浸潤著加爾達、卡莫尼卡河谷
和亞平寧山脈之間的土地[507],
而不是在湖泊中淤積。
此處正是一個中心地帶:
特倫托、布雷夏和維羅納三市的牧師若是走這條途徑,
都可以來此傳布福音[508]。
佩斯基耶拉位于這里,那是座壯麗而堅固的堡壘[509],
用來抵御布雷夏人和貝爾加摩人,
在那里,湖泊周圍的堤岸更加斜傾。
也正是在那里,無法存儲在貝納科湖的湖水,
就不得不全部向外溢瀉,
化為江河流下去,浸潤碧綠的田野[510]。
那湖水一旦開始流出,
它就改叫敏喬,而不再稱作貝納科,
它一直流經戈維爾諾洛,匯入波河[511]。
它的流程并不很長,抵達一片洼地,
便擴散開來,把洼地變成沼澤;
有時,它也往往缺水干涸[512]。
那個生性殘忍的處女經過這個地方[513],
看到有一片土地在那沼澤中央,
沒有莊稼,也不見居民的蹤跡。
為了躲避任何群居,
她與她的奴仆留在那里,施展她的魔法巫術,
她在那里生活下去,并留下了她那靈魂出殼的身軀[514]。
后來,散居在四周的人們
也聚集到這個地帶,它是那么堅不可破,
因為四面俱是沼澤。
他們把這座城市就建立在她的遺骨之上;
為了紀念她率先選中這個地方,
他們不曾使用其他占卜方法,便把這座城市命名為曼圖亞[515]。
城內的居民本來為數更眾,
那時節(jié),卡薩洛迪的昏聵
尚未受到皮納蒙泰的欺哄[516]。
因此,我告誡你:“倘若你聽到
有人用其他方式解釋我家鄉(xiāng)的起源,
那么,任何偽論都無法篡改真話實言。”
我聽罷說道:“老師,你闡述的道理
對我來說是如此明確,令我深信不疑,
我把其他說法只會看成熄滅的炭火一堆[517]。
其他占卜者
但請告訴我:在這群行進的人當中,
你是否看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
因為我的心思只關注這件事情。”
于是,他對我說:“那個人把胡須
從面頰放到棕黑色的肩膀之上,
過去,希臘的男人一度走光,
只有搖籃中的男嬰勉強得以留存[518],
此人就是當時的那位占卜者,他曾與卡爾卡斯一起,
在奧利斯確定砍斷第一根纜繩的時機[519]。
他的名字是歐利皮魯斯,我那高雅的悲劇
在一些段落曾這樣把他吟誦[520]:
你對他一清二楚,因為你曾把這悲劇全部熟讀。
另一個是如此膀瘦腰細,
他就是邁克爾·司各特,他才真正是精通[521]
魔法幻術,迷惑世人。
你看看圭多·博納蒂;你再看看阿茲頓特[522],
后者現在可能想要拿起皮子和麻繩,
但是,時過境遷,后悔已晚。
你看那些萬惡的女鬼,
她們曾撇下縫針、梭子和紡錘,
卻充當女巫神婆,用藥草和假人興妖作怪,坑害世人[523]。
但是,現在你該走了;因為該隱和荊棘
已落到兩半球交接的邊際,
把塞維利亞下面的海浪也觸及[524],
昨夜,明月團欒,
你想必記得很清:它曾一度
使你不致因那幽暗的森林而受驚[525]。”
他這樣對我說明,于是我們重又登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