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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譯本序

德國文學家赫爾曼·黑塞1877年7月2日出生于德國西南部卡爾夫小城的一個傳教士家庭。1912年35歲的黑塞舉家移居瑞士后,一直生活在瑞士。1923年他獲得瑞士籍,1946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1962年8月9日黑塞度過85歲生日一個多月后,在瑞士堤契諾州的蒙塔諾拉小村去世。

黑塞從小就表現出特殊的文學天賦。他不到5歲時,母親在日記中寫道:“他一天都在說韻文,哪些詞跟哪些詞合轍押韻,他總會找到,而且常很成功?!?

黑塞9歲時,就讀于家鄉卡爾夫的拉丁語小學。正是在這所學校,小赫爾曼在讀課外讀物時,第一次受到了強烈的文學震撼。那是當他讀到荷爾德林的詩作《夜》中的詩句片斷時:

夜,來了,

對我們不睬不理,身披滿天星光,

這個人間異類,一臉驚異,晶瑩閃亮,

它憂郁、輝煌,群山之巔,緩緩而上。

黑塞近60歲時,在回憶文章中還記下了當年受到的內心震撼:“這就是文學創作!這就是文學家?。∵@些不可思議的詩行對我這個小男孩沒有確切內涵,可它們卻如此神圣,讓我第一次對語言有了如此深切的感受。在我的耳畔,它們的聲響如此強勁,就像在對我宣告想象力的神奇,宣告文學創作的奧秘……”

正是在這所拉丁語學校,黑塞從12歲起便下定決心:這輩子“要么當文學家,要么什么都不當”。然而他的家庭卻希望他能成為一名傳教士,做神職人員。因而從少年時代起他同家庭、學校沖突不斷,為自己的理想進行了頑強抗爭。最后他終于通過自己的努力走上了文學之路,實現了當作家詩人的少年夢,并成為20世紀世界矚目的杰出作家。

黑塞一生著書眾多,不光有廣為讀者喜愛的小說《彼得·卡門青》、《悉達多》、《在輪下》、《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東方之旅》、《荒原狼》、1946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玻璃球游戲》等,還創作了眾多水彩畫作,出版了不少詩畫隨筆集。

黑塞的文學創作,以詩歌創作為始,又以詩歌終結。他的第一本詩集《浪漫之歌》,收集了他從15歲開始的詩歌創作。而最后一首詩《殘枝嘎響》,完成于他去世前一天。

在黑塞詩作生涯的近70年間,共作詩約1400首,其中800多首由他親自編輯成15本詩歌選集。最后一本為《人生臺階》,出版于1961年。除分別于1942年、1952年、1957年出版的三本《詩歌總集》外,其他12本在他生前出版的詩集是:

1.《浪漫之歌》(Romantische Lieder,1898)

2.《詩集》(Gedichte,1902)

3.《在路上》(Unterwegs,1911)

4.《孤獨者的音樂》(Musik des Einsamen,1915)

5.《畫家的詩》(Gedichte des Malers,1920)

6.《詩歌選集》(Ausgew?hlte Gedichte,1921)

7.《危機》(Krisis,1928)

8.《夜的慰藉》(Trost der Nacht,1929)

9.《生命之樹》(Vom Baum des Lebens,1934)

10.《新詩集》(Neue Gedichte,1937)

11.《花枝》(Der Blütenzweig,1945)

12.《人生臺階》(Stufen,1961)

作詩之于黑塞

黑塞是一位很著魔于詩作,又希望受到認可的詩人。1904年27歲的他新婚后與妻子搬到博登湖畔。當時作為自由撰稿人他總是一個筆記本不離身,隨時記錄他對現實世界的觀察與思考。筆記本里甚至記有一段他的“文學墓志銘”:“這里安息著詩人(Lyriker)黑塞,可惜他生前沒有得到這樣的認可,卻被當作娛樂作家受到過分重視?!睂戇@段話時,黑塞30歲。

1909年,在給一位編輯朋友的信中他寫道:“很高興您喜歡我的詩,這些詩也是我最喜愛的;就算笨讀者更喜歡我的小說,對我來說,一首好詩還是頂得上三部小說?!?

這時候的黑塞詩作很少考慮讀者。他認為,作詩首先是個人私事,是“世界在自我個體中的反射,是‘我’對世界的反應,是抱怨,是沉思,是自覺自愿完全孤獨(Vereinsamung)的游戲”。

他需要了解自己,需要記錄自己的生活經歷和體驗,而不在意人群標準。1898年21歲的他在一篇關于詩作的文章中寫道:“一首詩是一種發泄,一種呼與叫,是嘆息,是某種表情或手勢,是心靈對某一經歷的反應——在這個反應中,心靈需擺脫由經歷引起的內在翻騰,還需在其中變得愈發自覺?!边@就是說,他首先要用韻律語言組織表達他的感受。詩歌之于他是具有治愈能力的“心靈舞步,是理想畫面,是文字表達的神奇方式”。至于它們是否能在技巧、形式上取得成功,是否具有超個人價值,開始時都是次要問題。如他一次寫道,寫作“不好的詩,可以比閱讀最美的詩更令人歡愉”。因為它“可化解痛苦”,甚至可使痛苦“通過不慎流暢的韻律,轉化為愉悅”。

1902年4月24歲的詩人給朋友寫道:“詩人寫詩完全為自己,不會想到為什么讀者。小說的作者則不同,他寫作,是因為他要面向一群人,要對這些人講故事,并知道如何影響這些人。”

對黑塞來說,詩歌也是對印象的表達,就像他40歲后在水彩畫方面的嘗試一樣,借此方式可表達某一時刻的感觸。

黑塞喜歡將他的即時詩作加入他的小說故事中,融匯到情節里,讓小說得到文學形式上的豐富。因此在他大部分書籍中,詩篇常被用作引子,比如《赫爾曼·勞舍爾》中的《露露》,《彼得·卡門青》中的《伊麗莎白》,《克諾爾普》的旅行詩,《克林格索爾的最后夏天》中的畫家之歌,《悉達多》中的《通往內在之路》,《荒原狼》的組詩《危機》和《玻璃球游戲》中年輕人約翰的思考組詩等。

即使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黑塞也沒停止詩歌創作。對此他在二戰期間表示:在世界大戰的當口,一個作者在這個時候還玩這種看上去世人陌生的游戲,他是不是沒有更理智的事情可干了?不過“比起大多數人來”,他認為,他的確做了“更好的事情,做了一些沒有破壞性、無足輕重然而美妙的事情”。他沒有去射殺、去轟炸、去放煤氣或去制造彈藥,而寫出了詩篇。

他還寫道:“你也可以這樣解釋:在這個明天就可能遭毀滅的世界里,詩人不過采摘了他的詞匯,播下種去,又進行了選苗,就像對正在草坪上生長的蓮銀花和報春花一樣。這些草坪也許明天會被榴彈炸毀,會在毒氣中窒息。但花朵(的構型)不會受這些可能性的影響。它們還會精心孕育花萼和花瓣:或是四瓣,或是五瓣,或帶著光滑的邊緣,或呈鋸齒狀,但都極盡精致而美麗。”

從這樣的回答可以看出,對黑塞來說最重要的是,要用重建對待毀滅,要用盡可能不被強制的內在世界去排除外界的強制,即便會被世人視為怪物和保守。這個意愿看上去貌似單純和美猶如自然景觀,如他在一首詩中寫道:“一切的一切……如它們所展現的,都是自然使成;而如果被眼睛看到,便是奇觀?!?

從靈感之作到推敲之作

有些黑塞專家認為,從黑塞詩作手跡看,他寫詩不同于寫散文,對自己的詩作他永遠會用不滿足的審慎目光不斷進行修改,加工,刪除,甚至重寫,他要讓詩歌贏得輕盈的樂感,讓它不再像編的,而成為自然而然的一體。

比如他的《伊麗莎白》第二部,關于這首詩的寫作,1901年7月30日,24歲的黑塞在給他《詩集》第一發行人的信中寫道:“您很喜歡《好像白云》這首詩,我很高興。夏天我喜歡在盧塞恩湖里劃船,我常在那兒獨自劃上幾天或幾個星期,一邊劃還一邊輕聲唱歌,唱些沒有意義的詞兒,唱意大利文,唱流行歌曲,或者隨口唱些想出的韻文。一次在望見美麗夏云的瞬間,這首詩便蹦出了我的唇,我根本不用找詞了。不自覺地唱了兩三遍,我才開始留意其中的詞匯,好回家寫下。我的大多數詩都是這樣寫成的,不過沒有哪首像這首讓我稱心如意?!?

可以說這樣的創作是他年輕時的詩作特點。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寫作內容的復雜多樣,這樣的即興之作也越來越少。

黑塞對《吹笛》一詩的創作,傾注了大量心血。對這首詩的創作,二戰期間1940年4月,62歲的他在給最小的兒子——三兒子馬丁的信中寫道:

“隨信寄上一首新詩最后的修改稿。這14天里,我除了處理些該處理的事務,就是對這首詩改來改去,別的幾乎什么都沒做。它原有8行,現在成了12行,就這樣吧。沒錯,事情挺奇怪:當今半個地球都在墳墓及掩體中,在船廠和工廠之中。碉堡林立,戰艦游弋,一副定要將我們的世界完全變成塵埃碎片的陣勢。而我卻整日為一首詩的完美斟字酌句。是這樣的:這首詩原本有四段,現在改為三段,我希望改得更好了、更簡潔了,主要的內容也保留了下來。第一段的第四句,一開始我對它不滿意,那顯然是個應急措施,每次給朋友抄這詩時,抄到這句我就會不舒服,覺得越來越不開心,越來越有殘缺,越來越反感。所以現在我要將它一字字一句句地再認真推敲,看看缺陷到底在哪兒。也許有人會問,這工作有什么意義?百分之九十的讀者不會注意到這首詩還有它的修改稿,盡管也會有個別人做出奇怪的反應。有件事我不會忘記,盡管這是30年前的事了。有個讀者向我索要一首詩,他是在一本雜志上讀到的,這首詩中的八句他能背下來,可其間有一句忘記了。當我找到這首詩時,我發現,這一句正是這首詩中薄弱的一句,在草稿上我就劃過問號,可長久以來卻將它忽略了,它正是需要修改的地方!”

簡潔樸實,拒絕新潮

黑塞的詩作題材源于生活而非生僻遙遠。他具有用簡潔語言表達復雜問題的能力,用畫面表達思想的能力;還具有與其選用隱諱比喻而更樂于直接表達的傾向。

黑塞寫詩非常重視節奏和押韻,因此他的詩大部分都很押韻。因為詩作對黑塞來說不只是表述,“當詩歌的內容借助人為煉金術的手段越來越多地精煉成某個形式、風格、曲調的時候,它便成了創作”。對他來說,“音樂藝術是基本要素,它是詩歌的發源及歸宿”。

不過還是有大約50首詩作(占他公開發表詩作中的二十分之一),缺少“柔和韻律”,沒有“元音的樂動”……如他在一次描述詩的音樂效果時描述的。

一般的詩歌創作常會因為夸張的遣詞,使詩篇顯得不真實,顯得故作姿態和裝腔作勢。相比之下,黑塞的詩篇都較清新,沒有很多修飾,它們的表達方式不受評論家左右,且可被各個年齡段的廣大讀者接受。

黑塞堅持以韻律詩表達他的情懷,這樣的理想在他不少詩作中得到了成功體現,這也是黑塞詩作廣為大眾喜愛,流傳甚廣,且很多音樂作曲家都愿意為他的詩歌譜曲的重要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1915年黑塞的新詩集《孤獨者的音樂》出版時,法國著名作家、音樂評論家羅曼·羅蘭給黑塞寫信道:“算您幸運,我不是作曲家。否則我無法控制自己,不為您的詩句寫下音符。您的詩句,樸實簡潔,句句直抵心扉?!?

為黑塞詩歌譜曲的事例,最早出現在20世紀前夕,而最近的一次是在1977年,這年奧地利作曲家艾內姆(Gottfreid von Einem)同舒克斯(Othmar Schoecks)為黑塞一首早年詩作譜了曲,并通過德國留聲機協會灌制在唱片上傳播開來。據稱,德國20世紀的詩人中,沒有哪一位像黑塞這樣,其詩作受到如此頻繁的譜曲。到目前為止,由黑塞詩作譜曲的歌曲已達4000余首。

關于黑塞詩作的風格,聯邦德國第一任總統特奧多爾·豪斯(1913年他曾接管黑塞創刊的左派雜志《三月》),做過如此評價:

誰感覺不到這點:在當今常具強制性的“目的詩歌”之間,遠離評論家們的蹩腳評論(評論也是他們的權利),做這樣一位詩人的讀者有多么愉快?!重要的是,他不是記者,而是藝術家。黑塞的那些詩行,放棄了抗爭,是成熟硬澀的陽剛花朵,又是沉靜堅實的步履,為讀者熟悉,并讓我們樂于追隨,因為它們會將我們引向尚未受到玷污的殿堂!

這句話給筆者的啟發是,我們中國人喜歡用“青澀”一詞形容青春不成熟狀態;如果說某人的文筆很澀(很可能是艱澀),一般為貶義詞,說明不流暢、生僻、難讀難懂。而豪斯竟將黑塞詩行說成是“成熟硬澀的陽剛花朵”,這不能不令人耳目一新。在這里花朵不過是藝術成熟階段的象征。試想,并非所有果實都甜蜜、可口,因而“澀”對德國人也是一種成熟美,有它的章法與追求。

正如前面所述,黑塞的詩深受德國人民的喜愛,因為他的詩歌語言簡潔樸素(Einfach und schlicht)。在這點上,也有過評論家提出過批評。對此1926年黑塞在給一位評論家的信中寫道:“您對我提到的那些詩,都是我去年冬天的新作。從美學角度上看,它們可能沒什么價值……不過,你們那些美學標準在我看來也很值得懷疑……我放棄美學追求已經多年了,我不創作而只想自白,就像溺水者或中毒人不再能顧及他們的頭型和變了調的聲音,而單單要呼喊一樣。”

我譯黑塞詩歌與致謝

筆者最初接觸到黑塞詩歌,是在1982年錢春綺先生翻譯的《德國詩選》(上海譯文出版社,1982年版)一書中。1991年筆者自費到德國留學后,在房東老太太書架上見到一本《黑塞散文詩歌集》,粗粗翻讀了幾頁,便印象深刻,希望翻譯黑塞詩歌的想法油然而生。

在長達半個多世紀中,黑塞年少時及老年時的詩作從內容和風格上看都迥然不同,我們雖然有了一些譯本,但因缺乏詩作的背景資料,讀起來難免有一些不易理解之處,這也不免令人遺憾。比如黑塞23歲時寫下的愛情詩《伊麗莎白》被當成中老年作品;wandern一詞一般被翻譯成漂泊,黑塞被稱為漂泊詩人。漂泊,顧名思義,隨漂而泊,讓人感到被動、無奈、窘迫。然而Wandern一般指德國人喜聞樂見的徒步行及遠足活動,一般是有固定居所的修身健體、開拓視野、體驗生活的行為。規模小的可說成散步,規模較大的便具有中國文人“行萬里路”的人文精神,是一項精神內涵豐富的活動。

筆者開始著手翻譯黑塞詩歌時,也因為這些資料的缺乏而干脆放下筆來,去研究黑塞生平,閱讀了幾本黑塞生平及參考書后,又轉回來翻譯他的詩歌。

盡管如此,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還是遇到了許多困難。有德國朋友對我說,黑塞詩歌很受德語讀者喜愛,但要真正讀懂也不很容易。對我來說,翻譯如破謎;在每首詩的翻譯上,我都遇到了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如果說平均每首詩我有4個問題的話,那翻譯這270多首詩,我至少遇到了1000多個問題。因此,如果沒有眾多友人的幫助,我的翻譯工作是無法想象的。

在此,譯者要特別感謝對我的翻譯工作始終給予了大力支持的各位朋友,他們是譯者的先生Richard Wilkinson、女兒林佳希、德國文理中學退休德語教師 Rolf Müller先生、Kay Mestern 先生、Alexander Kühn先生、Lydia Funk女士、Linde Wuttke女士、Wolfgang Bammert先生、Dagmar Müller-Mobashery女士、Isabel Schmidt女士等。他們對我的解釋說明,筆者在書中或以“米勒老師”之名做了總結,或將之做了歸納匯總。

如前所述,黑塞詩歌的特點是用詞簡潔樸實,在翻譯過程中筆者也希望盡量保持這個特色;希望譯詩盡量押韻,但仍將表達詩的內容作為首要任務,因而常不得不放棄押韻上的努力。此外,在部分詩歌后面,以簡短的“題解”形式,盡可能簡略地介紹一些背景和相關的資料,這也是筆者希望填補的空白,以便讀者理解詩作。

郭力

于德國弗萊堡

2015.1

品牌:上海譯文
譯者:郭力
上架時間:2019-02-25 18:15:23
出版社:上海譯文出版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上海譯文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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